岩老爹招认说:“胡威这个人,就是个无赖的性子,昨天他被你们打了一顿,心里噎着恶气,半夜爬进了我们屋,意欲强行霸占悠悠,我拿起擀面杖朝他太阳穴凿了一下子,尸体扔进枯井。事情发生后,我心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到监衙门嫁祸给了你们,监官是个糊涂官,谁给他送银子他就向着谁。这位公子说的对,没有谁该死,我应当去认罪,只是悠悠……悠悠她什么都没有做,全都是我……” 果然,在岩老爹的家中搜出了一根沾血的擀面杖。 证据确凿,悠悠有同谋的嫌疑,父女俩双双被压入监牢,听候发落。 我蹲在路边,有点迷惘。 禹诚站在边上,没有说话,刚才又去了一趟监衙门做笔录,他逻辑分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听得师爷都愣了,现下他却安静得不像话。 “你和岩老爹说什么啊,他一下子全抖落出来了。” “我说,我给了监官一百两银子,比他给的多多了,他要是不承认,我就连他女儿一起告到公堂上,到时候监官肯定向着我。” 我眯眼:“所以你昨天连夜抢钱庄去了?” “当然是吓唬他的了,你还真信。”禹诚淡声道,“岩老爹昨天提到过,他有个女儿,十八岁的女儿像花一样,藏在哪里都危险,我预感到不对,便赶去了岩老爹的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岩老爹是个老实人,其实他不说出来,我也不知道凶器还在他的家里,便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第一次杀人和第一次宰羊宰鸡一样,心里害怕的不行,别人说两句瞎话,就能把他诈出来。” “干嘛说宰羊宰鸡,你以为我没杀过人啊。” 我仰头望他,他低眉看我,目光交汇,我遽然躲开了,看向远处多彩的天空。 禹诚俯身,捏了捏我的小臂,嫌弃道:“就你这点小肉,剑都提不起来,遇着刺客只会呱呱乱叫,还想杀谁呢。” “诶诶痒别揪我的肉。”我打开他的手,心想:少看不起人了,姑奶奶杀遍天下的时候你兴许还在大草原上放牛放羊呢。 “等等——”我意识到不对,叫道,“你明明都想到了,为什么在衙门的时候沉默的像个哑巴!还让我喊冤枉!” 禹诚:“我心可没哑。” “我在想,如果昨天我没出头,胡威可能就不会狗急跳墙,这桩惨事也就没有机会发生……” 禹诚点头:“有大大的可能。” 为什么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吹过我再吹过他,街两边人来人往,在陌生的他乡,这一刻变得很美好,他轻轻敲了敲我的头,说:“阿沐,长点心吧。” 我硬生生把飘到嘴边的“你今天很英勇”咽进了肚皮。 我觉得,我和禹诚能成为朋友也挺难得的,他不爱多管闲事,我偏爱打抱不平,他憎恨杀人,而我——已杀人如麻。 冤案告一段落,父女俩不在,我们便暂时接管了面摊,禹诚大笔一挥,题下了“情殇面”三字,我笑他画了一堆鬼画符,他也不生气,笑着端详自己的这幅笔墨,看样子极为满意。 换了招牌,果然客人增多了。 我隐约觉得不对,从前来的客人男女老少皆有,怎么现在男女失衡,尽是些妙龄女子前来光顾,一边吃一边冲着禹诚娇羞一笑,甜着嗓子喊:“小二,结账。” “小二,来碗面汤!” “小二,添点黄酱!” “小二,娶亲了吗?” ……得了,媒婆都来了。 小二当然是禹诚,因为他面煮得好,他自称是宫廷风味,我惊讶的问他:“你还吃过宫里面的御面?” 他悄悄道:“怎么可能,搞宣传嘛。” 我说:“你这是虚假宣传。” “无所谓,反正她们又不是来吃面的,你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这话一针见血,着实没什么可反驳的。 有禹诚跑前跑后,我乐得轻松自在,躲在一棵大树下下盯着衣衣的画像开始发愁,章步高说,这个衣衣,曾是他的青梅竹马,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章步高家道中落,他只身前往京城,二人从此便断了联系。 他多次派人上筅州来寻,可衣衣就像是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在人间蒸发。 章步高那个王八蛋不知道从哪得知我的身份,威胁我,如果不给他找回衣衣,他就告诉朝廷,邱家的后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这当然就给我威胁住了。 适逢刺杀太子失败,九王的人拼了命的抓我,我顺水推舟到这儿来先避一会,最好等九王气消了,衣衣也找到了,再回京城。 拿着画像一个个问也不是办法,大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几个人带搭理的,我一琢磨,计上心来,于是面摊门前多了张布告:谁知此女身在何方,特赐小二一名。 有个姑娘要了一碗面,面上来,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目光飘过那张布告,不由得怔了怔,轻声道:“老板,这画上是你什么人?” “那是他大爷,”禹诚端茶上来,瞥了一眼布告,“谁知此女身在何方,特赐小……小二一名?——小二?我?” 那姑娘略带同情地看着他。 禹诚放下茶盏,走到我的近前:“好啊阿沐,你要卖了我,我还在替你数钱。” “诶诶,搞宣传嘛。” “宣传?你学得倒快。” “多谢夸奖。” 见我俩打趣,那姑娘掩嘴吃吃的笑:“见你们夫妻如此恩爱,令夫君的美色,我还是不忍心收了。” “什么夫妻,冤家还差不……”我反应过来,忙问,“难道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我叫宋清俗,叫我清俗就好。”宋清俗走到画像前,和画中的白衣女子对视,“筅州有处琴斋,你们晓得吧,我们都是杨斋主的女儿呀,后来兄长把我赎了出去,我才改姓宋。说来,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 “衣衣是乐伎?” 宋清俗点头:“衣衣的资历比我深,可她离开的比我还早,这是斋主万万没有想到的,毕竟,衣衣可是他的摇钱树,为此,那个男人来赎她的时候,斋主要了一大笔赎身费,那男人竟不讨价,爽快地给了,后来斋主还后悔自己要少了呢,但奇怪的是……” 我眉尖一跳:“怎么奇怪了?” “半年后,衣衣居然自己回到了琴斋,样子……有些疯,那个男人也不知所踪,”宋清俗微微咬唇,“这些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个时候我哥已经把我赎走了。” 看来衣衣姑娘除了和章步高是竹马青梅,还有一位财大气粗的情郎,也不怪人家姑娘移情别恋,章步高一走就是多年,谁能等他一辈子呢,衣衣去而复返,那情郎大抵也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至于疯嘛,失恋的人,多多少少会疯点。 送走宋清俗后,我决定一探琴斋。 禹诚嘴上说不管我的闲事,可我刚踏出门,他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他身穿芙蓉色缎袍,腰系玉带,风度翩翩,相比较之,我穿得就十分土气,以至于提早一步杵到琴斋门口,小厮狗眼看人低,老大不乐意接待我。 见禹诚不紧不慢地走来,小厮马上迎了上去:“这位公子是要听什么曲呀。” 我气道:“你们是向日葵吗,太阳在哪你在哪,没看见小爷先来的么,为什么不招待我!” 小厮嘟囔一句,没太听清,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好像是在骂我穷要饭的。 哈,这哪忍得了,我撸起袖子就想往他脸上招呼两下,一条手臂拦在我的腰上,禹诚低眉看着我红润的小脸,笑笑说:“走吧。” 男女之间本就有身量的差距,他搂着我,像搂着一只娇小的猫,手掌虚搭在腰上,慢慢地又握实了,我叫了一声,不知为何,旁边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我乖乖闭上嘴,被他握着,身子有些虚软,愣是没挣出去。 我暗暗杵了他一拳:“你不是不管闲事么?还跟着来干什么?” “你的事怎么能算闲事?” 我微微一愣,身上有些热,悄声说:“……谢谢。” 他挑眉,偷偷凑近说:“大恩不言谢,阿沐,你欠我一份债。” 我和他的暗中交锋暂且不说,琴斋布置清幽,厅堂里有女子抱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来回地走动,一个“回”字形的建筑布局,一共三层,每一层都设置了若干雅间,小厮掀开霞影纱,待我们进去,缓缓退下。 屋内只有三面墙,第四面打开,扶在栏杆上往下望,可以看见一座高大的石台,铺着猩红的鹅绒毯,上边有三位女子正在表演,羽衣轻扬,美丽动人。 比之琉璃坊的盛况,这里倒很清静。 禹诚歪歪脑袋:“我真好奇,好好的姑娘哪里想不开,怎么会欠了你的债,以她那幅姿容,想要钱,张张嘴的事儿。” “你以为有钱就能让一个贫穷的女子自甘堕落于风尘吗?你以为这世上没了男人,女子就活不了了吗?哼,真是大错特错,没了男人,女子会活得更出色。” “你怕是误会了,我是说,她大可以卖唱,就算唱的不好,也会有一大群傻子来捧场。”禹诚道,“再者说,我的重点是在你要借你的钱上。” 我不服气道:“我的钱有毒,旁人借不得?” “钱没毒,你有毒,千里迢迢从京城到筅州,只是为了找一名烟花女子讨债?说你没毒,都没人敢信。” “我——”好吧,我隐瞒了他,这事是我理亏。 “所以阿沐,你为什么来筅州呢?” 我苦笑着:“……我有毒。” “也好,兴许我是你的药。” 南下筅州,刺客不断,显而易见,都是向着我来,而他一概以旁人觊觎我的美色为幌子调侃过去。半夜在枕下放剑,出门习惯性让别人先走……这些积习一时难改,想到这儿,我忽然有点害怕。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我不敢保证真的隐藏得滴水不漏。 我说:“该不会是药到命除的药吧?” “苦味的药,”他顿了顿,又说,“良药苦口的药。” 这时,纱帘掀起,宋清俗不知何时到了琴斋,她突然驾到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气氛,我松了口气,听她笑道:“你们小两口在玩文字游戏,‘我是你的药’,这话谁听都酸得很。” 我道:“好呀,你偷听人家墙角。” 宋清俗:“我可是一片好心。斋主患了风寒,病得厉害,我前来探望,临走时听门口的人说有一位俊朗的公子在二楼,我猜到是你们,这才没走,想上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你们不是要找衣衣么,我这就叫她下来给你们弹上一段,不得不说,衣衣的七弦琴可谓之一绝。” 我说:有你引见自然最好,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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