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俗:“没事儿,琴斋我熟,你们等着,我去去就回。” 等了三个时辰,宋清俗都没有回来,我正欲去找她的时候,蓦然惊觉,门居然被反锁住了。悄无声息的,门缝里戳进来一根细长的竹筒,烟雾吹了进来。 我和他异口同声:“不好,是迷魂烟!”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26章 贰陆·绝交 机关响动,陡然升起一面墙壁,把厢房堵得死死的。迷烟蔓延,我捂住口鼻,双眉紧耸,这时候可顾不得伪装了,于是陡然拔出剑,插进门的缝隙中,禹诚知晓我的用意,有了他的帮助,这扇不大牢固的木门顷刻间倒塌。 宋清俗绝对有问题! 我们把琴斋搜了个遍,最后在小院的水缸里发现了宋清俗,她瑟瑟发抖,身体被冷水泡得发软,看到我们,她脸色吓得煞白,叫道:“啊!” 剑尖抵在她水涔涔的颈部,牙齿上下打颤:“别……别杀我。” 禹诚道:“为什么引我们到琴斋?” 意外地,宋清俗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颤声说:“因为……她,我看上了她,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就算被拐卖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以她的模样和身条,如果出去卖,一定会赚大钱。” 要是放以前,我听了这番话,非火冒三丈骂她八辈祖宗,然而我现在却心平气和,甚至纠正她说:“其实我已经在卖了,虽然没赚什么钱,但我们坊主很宝贝我,你卖了我,她不远万里也会来追杀你的。” 禹诚也道:“她不值钱。” 我:“咳咳!”你丫的才不值钱。 “琴斋原本不是这副荒凉的样子,有一年,斋主突然离开,没过几年,衣衣也跟着走了,她一走,天就塌了。”宋清俗双目无神,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没完全骗你们,我哥的确要把我赎走,可我执意守这座荒坟……” “那你之前说衣衣被男人领走,也是你编的?” “不不不,那是真的。”宋清俗说道,“我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叫……青南。” 我愣了愣:“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青南啊,我没记错,他说他来自青水之南,可青水之南是怎样的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但因此对他的名字记忆犹新。” 禹诚忽然说:“你们斋主应该不姓杨吧,没猜错的话,应该姓章,章步高。” 宋清俗纳闷地看着他,禹诚叹了口气,扭过身注视着我:“这笔债,你非讨不可么?” “相比较而言,我现在更想把姓章的暴打一顿。”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悄悄一笑,骤然退到草丛边,单手拎着那人的耳朵。那人立刻喊出一声猪嚎,然后吧嗒坐了个屁股蹲。 禹诚好似提前知道一般,抱着怀看笑话。 宋清俗叫道:“斋主!” 章步高嘴里不停地嘟囔“别打我”,听到久违的一声呼唤,他打了个激灵,噌的一声跳起,躲在我的身后,好像极不愿意面对。 宋清俗热泪盈眶,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斋主,自从您走后,琴斋每况日下,如萱,梦雅还有衣衣,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可我舍不得这儿啊……您终于回来了……” 章步高一怔,唇角浮现出悲哀的笑:“衣衣跟那个男人走了么?” “不,您怎么会这么想,衣衣去京城找您了。” “……找我?”章步高脸色骤变,狠狠道,“我们约好乞巧节在涯石大街相见,我等了她一天一夜,她始终没来。” 风吹动衣角,适时,那幅白衣女子的画像飘在了空中,打了个转儿,落在我的脚下,阳光照在画像上,折射出七彩的颜色,我盯着画像,嘴唇微微颤抖。 禹诚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扶住我,却发现我的手寒冰一样的凉,他微愣:“你没事吧。” 这幅画别有玄机,正着看,是一名朴素的白衣女子侧立在玉亭中,倒着看,再加上阳光的照拂,又是另一幅景象:女子一袭红衣,在高台上翩翩起舞。 我撒开禹诚,蹲下身,良久没说话。 章步高拾起画像:“我追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幅画应当倒着看的。当初忘记和你说了,我作这幅画时,准备到宫里当太监,怕给她引祸上身,所以在作画时动了点小心思。” 画上的人,是安澜啊—— 我把头埋进膝盖,一根扎入脚底的日久年深的毒刺突然发作起来,毒素蔓延到心口,我颤巍巍地起身,头也不回向远方走去,筅州的天染着一层濛濛的血雾,太阳落在地平线下,天黑了。 我日夜不眠,赶回了那个叫青水之南的地方。 我站在山尖上,远远看,男子在亭中梳洗,身边苍岭环绕,绿意盎然,梳篦划过他乌黑的发,我忍不住抬起手,去抚他的眉眼,我只敢远远地望着他,走近了,反而像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自从上次我自作主张刺杀太子失败后,青南没主动来找过我,以至于再次见面,我只觉得那个惊心动魄的夜就在昨天,仿佛在筅州的一切,只是我臆想出的一个梦。 “阿沐,别藏着,出来。” 千里传音,牵我下山。 亭子里,他白衣不染,平和地看着说:“从今往后,我不会在与你见面。这是最后一次。” “那匹小红马,你故意给它喂了疯药,目的是要我在马上摔死。”我冷冰冰道。 他艰难道:“我母亲原是京城里家喻户晓的琴师,一次被请入宫里弹琴,就再也没活着出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宫中为庆贺邱将军得胜归来,大摆筵席,皇上劝将军饮酒,不然就赐死琴师,将军不应,琴师身死。那只是一杯酒,我却因此失了亲母——阿沐,我们有世仇。” “你可知,那是杯毒酒。” “怎么会……” 我阿爹功高盖主,狗皇帝如何容得下他。 许多年前的一杯毒酒,埋下了隐患,从那个时候,皇帝就看不惯邱家了,而后种种,不过是蓄意为之。青南为获取将军府的信任,甘愿在檐下和我这个世仇之女朝夕相处一千五百多天,我好生悲哀。 看到他难以置信的模样,我淡淡道:“为什么不会,你以为邱家倒台只是皇帝老子一句话的事么,没有十几年的功夫,如何拿得下我邱家。” 青南愣在当场,默然不语。 “安澜是你的一枚棋子吧,你原本想借她除掉我对不对?” “我确实这样想过,你刺杀少傅,安澜到现场取证,有了证据,便可以指认你就是刺客雷雨,皇帝对雷雨恨之入骨,你的下场不言而喻。可我发现,我居然不想你死。” “因为同情么?” “我只想让这场杀戮到此为止。”青南深深叹出一口气,“将军府已然败落,够了,我想你好好活着。” 我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跌落:“你以杀戮阻止杀戮,可你又知不知道,安澜她和另一个人约好,要在涯石街再相逢,因为你我的私事,却害得另一对有情男女不得善终,青南,且问问你的心,有愧么?” 青南重归沉默,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明白人世间的感情。 临走前,我对他说:“青南,我永不见你。” 回到琉璃坊,永蝶热情地迎了上来,嗔怪我休得时间太长,紫蝶哼哼两下,好看的脸上没有好脸色,身边的姐妹笑她:“诶呦,抢生意的又来啦。” “各位姐姐,为什么不欢迎我?” 我一回眸,恰好对上那双微眯的桃花眼。 禹诚不知何时回来的,风尘仆仆站在我身后,大抵是狐假虎威,永蝶给了我一个面子,又把禹诚留了下来。 我出走了小半年,对京城里的消息一无所知,还是一次茶馆听书的时候知道的:太子殿下失踪了! 城墙上贴了布告,谁找到了太子殿下,不论男女老少,加官进爵赏黄金万两,再看旁边,紧依着一张泛黄的布告,贴了有些日子了,风把边缘卷起,上面大概写着,雷雨藐视皇威,人人得以诛之。 这不就是通缉令么。 短短几笔水墨,勾勒出一幅除了脸什么细节都有的画像——模糊到甚至看不出男女。 若是别的国家的太子失踪,皇帝得急的从龙椅上跳下来,放在大晉,皇帝一堆儿子,丢一个死一个,他至多贴张布告象征性地找上一找。 “阿沐,快点走,坊主等咱们回去吃饭呢。” 禹诚在催了,我哦了一声离开了。 我打死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和紫蝶化干戈为玉帛,可现在看来,我的确不怎么讨厌她了。 因为,她做的饭很好吃啊。连口味一向刁钻的禹诚也说,她做的菜有家的味道。 吉祥如意卷、花香藕、百合酥、笼蒸螃蟹……宴桌上,满目珍馐,紫蝶西向坐,半枕在姐姐的怀中,玉筷含在口中,沾了点油香味,烛光照得她肤色明艳如春水,她乜视着我,忽然笑得岔气。 我晓得她主要找我晦气,于是快速扒拉着碗中饭。 她终于说出大笑的缘由:“我没见过吃相这么丑的花魁娘子。” 禹诚道:“那你还不快谢谢阿沐让你涨见识了。” 我夹起一只丸子欲堵住禹诚的嘴,威胁似的瞪了他一眼:谢个屁!他抬筷拦住箭在弦上的肉丸,探身,慢条斯理地咬住了一口:“味道不错。” 我眯眼一笑,不停地给他夹丸子,保准他以后见到肉就想吐。 紫蝶隔岸观火,笑意不减,永蝶率先离席,我和禹诚边插科打诨边吃,自然吃得最慢。夜深了,屋外传来梆子声,敲到第三声响的时候,夜深人静一扫而空,琉璃坊又热闹起来。 禹诚道:“许久不见南先生了。” 紫蝶幸灾乐祸,插嘴道:“被某人赶跑了呗,以前一天可是要来三四次的,他弹得琴真好听,簪花宴的花魁应该颁给他,你们说,南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事气跑了呢?” 我喝下一大口酒,烈味在喉咙中散开:“他不会再来了。” 禹诚眉梢一动:“哦?” 那天晚上,我喝得烂醉,眼泪都是辛辣的味道,一边喝一边哭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倾慕,紫蝶听得入了神,忽然和我心有灵犀起来,我们猜拳行酒令,玩得玩得,跳上了宴桌,玉盘银杯打在地上,好像怪物的嘶鸣,我们手舞足蹈,为了助兴,鬟婢抱来我的琵琶,素手一顿,弹起了那首春江花月夜。 一切又静了。 禹诚也醉了,他挽起袖子,在一旁舞剑。短命在他手里像一道飞虹,挑落了艳红的帷幔,薄纱落在他的肩头,薄纱又被剑意扬起,露出一双微红的眼尾,如痴如醉。 安塞尔草原的男人会使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倘若我再多加留意,便会发觉出,禹诚的剑法有招有势,一看便是得名师指点,然而我十分困倦,看得看得,竟倒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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