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目光令我的心有些发空。 末时,我专程去集市,买了一顶新的斗笠和夜行衣,短剑在刀板上磨得闪闪发光,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这种惊险刺激的事,自然少不了宛宁。我大义凛然地向她解释完我为何以身犯险前去劫囚后,她颇为激动,二话不说就把将军哥哥的令牌双手奉上。 宛宁是深宫之中,我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和青南的意义不一样。青南总会给我如云端般飘渺的错觉,宛宁这疯丫头,烈起来上房揭瓦,天不怕地不怕,别说那天她敢在茶馆单挑太子妃,就是她一根□□大闹婚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胜在随性而为。 一开始我的内心无比忐忑,瞥着宛宁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把我意欲营救贼匪之事,断断续续说出。不料,她比我还义正言辞:“阿沐,什么也别说了,这件事姑奶奶管定了!咱们即刻就去,绝不能让黎民的英雄,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 姑奶奶……这小丫头学得真快。 本以为宛宁身披金甲已然飒爽,没想到夜行衣黑斗笠更衬得她英气逼人,颇有将门虎子的风范。 夜闯大狱这种不大光彩的事,我做得滚瓜烂熟,向来都是当家门溜达的,不过往昔是因为家门口没拴着那条爱咬人的狗,今日……当我看见晁顾威风凛凛地站在大狱门前时,心里打了退堂鼓。 宛宁察觉到我的退缩,给我鼓劲道:“阿沐,上啊!” “嗯 ……此番咱们须得徐徐图之。”我将青南老沉的语气模仿的七八分相似,不见棺材不掉泪问,“你看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宛宁不解其意,天真的回答:“大黑鬼呀,前两天逮咱门的那个,阿沐阿沐,我看你很能打的样子,快上!把大黑鬼揍得满地找牙,让他平白无故的诬陷咱们,哼!” 正说着,些许是躲在草丛里弄出了动静,晁顾冷箭似的目光,猛然射向我们的藏身之处。 我连忙捂住宛宁童言无忌的乌鸦嘴。 “嘘——不能叫他发现。”我压低声音道。 宛宁意识到我打不过那个大黑鬼,悄声道:“阿沐,咱们有令牌,不怕他的。” “晁顾要是没见过咱们,还可以佯装将军府的人进去,将人劫出后,再抛出一个假名,伪装成路见不平的江湖侠士。唉,现在该怎么办?晁顾一般是不来的,今日不知怎的!”我急得抓耳挠腮。 “原来你思虑的如此周全。”宛宁恍然,“这样好了,我去引开他,你先进去救人。” 宛宁平日馊主意较多,一上战场就腿软,退堂鼓打的一级响,她正经的模样,叫我有些不大习惯。 我深表怀疑道:“大小姐,你行么?” 宛宁甩甩头发,伸手将我腰间的短剑抽了出来,笑道:“将军府的女儿没有孬种,阿沐,你信我一次。”话音刚落,她便疾风似的冲了上去。 看着她迅如闪电的身影,我竟以为她真的能将晁顾拖住。 “什么人!”晁顾怒视着宛宁,拔出腰间的长刀。 身后的侍卫也精神起来,严阵以待。 我耷拉着脑袋,瑟缩在草丛中,捂着脸,不敢看前方剑拔弩张的场面,隐约从五指尖的缝隙中看到,宛宁正在放肆地挑衅晁大统领。 不料晁顾根本不买账,更不按规律出牌,他一招手,要唤身后的御林军蜂拥而至,意欲将这个贼胆包天的小毛贼团团围住,来个瓮中捉鳖。 我的呼吸几乎凝滞,过了半响,没有听到御林军的铁蹄声,于是仗着胆子睁开了眼睛。 宛宁背对着我,单薄的身影中透着倔强。 她扬起手中的短剑,直指晁顾的眉心,绯红的宝石在月色下发出奇异的光辉。 晁顾不仅没有被挑衅后的愤怒,反而有些呆愣,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把短剑,眼底竟隐隐透着欣喜。 我不晓得,今夜的晁大统领吃错了什么药,招呼御林军的手居然垂了下来。难道他是觉得,纤瘦如竹竿的宛宁不堪一击,杀鸡焉用牛刀,他一招便能将其制服。 好胆色,在姑奶奶的绝杀短剑面前,都敢这么嚣张。 宛宁似乎也愣住了,她晃了晃身子,仿佛举棋不定的样子。 我恨不得为她擂鼓呐喊,跑啊!愣什么呀! 在我的默默助力下,宛宁终于回过神来,撒腿便跑。 晁顾毫无犹豫地拔腿便追,没有统领的命令,御林军不敢轻举妄动,一排排杨树苗似的伫立在猎猎晚风中。 我坐收渔翁之利,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御林军静静地看着我,面露不解。 等等……令牌呢? 我摸了摸身上,呀!令牌在宛宁的手里! 我脑部霎时充血,尴尬地看着面前的御林军。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总不能说梦游迷路了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然是——我打! “啊……!” 这番偷袭十分地到位,我学宛宁的一字飞脚,将两个御林军横扫在地。 其他御林军见有人要硬闯大狱,纷纷拔刀,门前守着的御林军不多,没过多久,就被我的手刃劈晕,也不知道宛宁能耗住晁顾多长时间……我不敢耽搁,解下御林军身上的令牌,换上他们的军服,飞快地走进大狱。 狱里守卫的人出奇的少,我轻松地找到了蝴蝶双侠的所在位置,并用从御林军身上夺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少侠不要!这是圈套,你快走!”蝴蝶双侠晃动着铁门,神色焦急,我疑惑地抬头,她们看见了我的脸,不由的惊呼:“是你!” “嘘……我是来救你们的。” 她们的脸上漾着惊惧,仿佛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炼狱。 年纪较大些的姐姐永蝶,猛地推开我施与救援的手。她似乎想要摸我脸,但放弃了,颤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哑声呢喃:“真的是你啊……你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快和我走!” 姐姐的声音如幽冥般空灵,缭绕在我的耳边。 我好像听见娉婷女子们的笑声,在晦暗的烛影下,红柳绿的衣裙,满地的血污,轰然灌入我的脑海。 * * * 我没能将“蝴蝶双侠”救出来,自己也差点折损在大狱里。 直到宫灯将大狱照的通明时,我才意识到她们说的圈套是怎么回事。 朱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相信阴险狡诈的江洋大盗,会自投罗网,于是专门减了人手,守株待兔。 我中了一箭,正中左胸,当血哗啦啦的流出来时,我以为我活不成了。 朱哲带着御林军堵在大狱门口,要我束手就擒。我随意拾起一柄长剑,不要命地杀了出去。 那晚,我的剑好快,从来没有那样快过。 我使出的不再是万年不变的保命三招,而是助我逃亡的精妙剑法。 后来,宛宁告诉我,那时她躲在草丛后望着我,我的眼神异常可怕,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出手招招致命。我觉得是她在骗我,因为我从不具备招招致命的本事,可看她心有余悸的眼神,又好像是真的。 我逃了出来,满身狼狈。 恍惚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青白的衣角,是青南么? 不,不会是他,固执的青南不会踏出青水之南半步。可当我醒来时,的确是在青水之南。 我喜欢在夜晚来这里,星星的倒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湖水像青南的眸子一样安静祥和。这是三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看青水之南的黎明,霞光藏在青山后,鸟儿绕着山际盘旋。 白衣青年沐浴在晨曦里,他见我醒来,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先别动,整支箭头没入你的心口,还好偏离了半寸。” 我闻言低头一看,刷的红了,比朝阳的霞光还要红透。 受伤的心口噗通噗通跳着。 那身御林军的军服已然褪去,身上仅披了一件青灰的长衫,左胸口处的伤痕被白布层层包裹,凑近闻,残有淡淡的药香。 相比较我的脸红心跳,青南就像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也是,他对于女色素来没什么感觉,更何况我这种相交多年的女色。 “这次是我冲动了,不过你放心,我一直蒙着脸,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不知为何,我有些羞涩。 青南并没有怪罪我,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救“蝴蝶双侠”,我怎么来到青水之南的事,也一字为提。 他如往常般沉默,如往常般抚琴。 看得出,他生气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救走的我,记忆异常的模糊。些许是他救了我,但不好意思承认,为了我走出青水之南,所以隐瞒着不说。又些许是我看错了,凭着一己之力杀了出来,可怜地无处可去,只好来到青水之南。 可惜的是,当时我只会胡思乱想,没有留意青南手腕上殷红的伤痕,如果仔细瞧得话,能看出那伤痕的形状与御林军的箭头一般无二。 他为了我,挡了致命的一箭。 然而迟钝的我并不知情,我傻傻地回去了,回到了大理寺。 自牢狱一事后,我越看朱哲越碍眼,刚回去的头天,见他的头面,二话不说跑去厨房,拿着菜刀追了他半日,直到没刹住闸,猛然撞进女官怀里,再次被罚抄十遍女戒,才算作罢。 据下人们说,那日的千里追踪可谓壮哉。 朱哲的乌纱帽被我拿萝卜砸得歪斜,他一边叫嚷着:“疯子疯子!阿沐你疯了吧!”,一边玩命飞奔,当我一菜刀飞掷他锦靴之上时,他脸上的表情,出奇的精彩,先是坐禅吐纳般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无比庆幸道:“幸亏鞋做大了一号。” 说罢,弃鞋而亡。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第二次见,是十日后的婚典。 据说,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子妃——给耿直不阿的大理寺卿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他连连骂了我十日“疯子”,第二次尊称我太子妃,也是十日后的婚典。 每逢我抄写《女戒》,宛宁都会适时的出现。 我以为她会带上小檀,可朱哲心中记恨着我,前些天坏心眼地向女官告发我下巴豆一事,女官怒不可遏,十遍翻倍成二十遍,我有苦难言。 二十遍的重担,小檀一人想来是难以应付。 宛宁深知我意,她将她院中所有的打杂丫头都唤了过来,拥挤在厢房内为我抄书。宛宁恭敬地奉上前些日子拿我的短剑,认错道:“阿沐,我对不起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我瞥了她一眼,拿起短剑,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哼!一个人拿着剑和令牌,去和晁大统领私会,不管不顾知心好友的死活。你瞧……我这一箭,差一点就没命了,亏得我神勇无敌,闯了出来。” 宛宁看着我的伤处,无比夸张地“啊”了一声 ,然后笑嘻嘻地说:“咦,都快好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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