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哲把我拉到角落:“你跟晁顾搭话干什么,他这个人死犟,你和他聊不来的。” “那咱俩聊得来?” “咱俩……咱俩要是聊得来,那可得了。”朱哲头摇晃得像个拨浪鼓,“美色误人,我朱某人宁一生清心寡欲粗茶淡饭,也不受这红尘之苦,你瞧瞧,太子殿下都被你刺成什么样……了呜呜呜!” 我立即捂住他的嘴巴:“嘘——你怎么知道的?” 朱哲眨眨眼:“我要是说我看见了,你会不会把我灭口。” “正有此意。”我掏出短剑,默默擦拭。 朱哲脚底抹油似的向外跑,他跑我就追,边追边破口大骂:“你这个缩头王八,你在你不出来帮忙,到底是谁害苦了谁你给我站住说清楚!再跑我砍了你的腿!” 我猛然撞上一堵肉墙,脂粉味扑面而来,我呛得直咳嗽,咳了一阵后,眼前贵妇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她生了一张尖而温慧的脸,柳眉飘在灰白的鬓间,纵然保养得当,也看得出她起码年过三十,且忧思极重,不然这般娇生惯养,也不会早生华发。 她笑眯眯地盯着我,极亲昵地说:“这位姑娘,就是阿沐吧。” 朱哲见身后没了人追,大感无趣,又跑了回来,见我和一贵妇人搭话,他凑了过来,一瞧贵妇尊容,他忙拉着我拜倒在地:“贵妃娘娘在上,阿沐不识礼数,冲撞凤驾,还望贵妃娘娘莫要见怪。” 贵妇颇为谦和:“都是自家人,何来见怪,请起来吧。” 虞贵妃,九王的生母。 昨天雨夜中遇到的刺客十有八九就是九王派来的,不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承煜,都没安好心,如今承煜卧病在床,虞贵妃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又是贵妃,我只好笑着赔不是。 她亲热地拉着我:“阿沐,我们边走边说。” “娘娘请。”
第29章 贰玖·岁华 打扫庭院的女婢踟蹰在原地,余光瞟着我,虞贵妃会意,笑道:“太子素来宽以待下,你突然来了,她们又好奇又忐忑,想看一看,太子是不是招来一位母老虎。你要觉得不适,就把她们打发走。” “随她们的便吧。” 虞贵妃眸光一动:“难道姑娘不想在此久留?” 我直言不讳:“将军府之祸娘娘定有耳闻,我怎会心甘情愿留在东宫侍奉仇人之子。我徘徊于此,想走却走不了,回溯过往,又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儿,辗转飘忽,不知所从。” “东宫是非之地,姑娘慎言。” “娘娘,不就是想试探我的态度么,若我慎言,不知还要拐弯抹角到什么时候。我快人快语,娘娘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 虞贵妃的手渐渐垂落,目光透着些许探究,“你真叫我越来越好奇了,如果不是以贵妃和太子妃的身份认识,我真想和你好好聊聊,因为我也是个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的女人。说起来有些可悲,我伺候了皇上整整二十四年,到头来,却仍比不上他的发妻,我生下来的孩子更比不上嫡子,我绝不能容忍……” 嫉妒,使美人变得丑陋。 虞贵妃卸掉了伪装,露出了老态。麻雀飞跃枝头变凤凰的故事我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反倒羡慕麻雀的逍遥自在。 我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将军府孤女和当朝太子的婚姻已成定局,我来东宫,只是想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叫太子冲昏了头脑。大理寺虽已翻案,可将军府的叛变仍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太子娶了你,等同于折己之翼。” “贵妃娘娘,话不要落的太早。”她刚想张口,我又道,“你既不是来看殿下的,便自行回去吧,殿下身受重伤,不宜见生客。” “好,我们走着瞧。” 她的离去,一半是黯淡的背影,一半是华丽的羽衣。 朱哲避嫌,才没有跟上来,这时贵妃走了,他走上前摸了摸脑袋:“怎么回事?” 我淡淡道:“一个人如果把名利看得太重,就会被它桎梏,若别无所求,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怕的太多了,一个小小的我,就让她怕到思考要不要动棋盘上早已摆好的定局。” “你是那变局……” “我是弃子。” 无所事事到晚上,我终于决定去见承煜一面。我主动相见,比他生龙活虎后把我绑在面前要好的多。殿内凄清,空气中浮动着药的香气,承煜半倚在床上,容色苍白,见我来了,他微微一怔,示意我坐在床侧。 “听朱大人说,你见了虞贵妃?” 我点头道:“是见了,还说了几句话,聊得不大愉快,就没请贵妃娘娘用午膳。朱大人还真是赤胆忠心,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在琉璃坊的时候,朱哲可没少以查案的名头来闲逛,我何曾想过,琉璃坊变戏法变得稀巴烂的禹诚,会是大理寺卿的顶头上司——当朝太子呢。 我忽然俯身,躺在他的怀里,他受宠若惊,我从不这么亲密地待他。 “承煜,你知道吗,只有在晚上,我才敢爱你。” 他眼中闪过一抹刺痛,在我看来,我们爱是见不得天日的……我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他呆坐着,一动也不动,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我骤然坐起,别过脸去。 见我羞郝,承煜微微一笑。 “殿下。”是晁顾的声音。 “有事明日再说。” “……是。”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实在是……我刚想走,承煜按住我的手,声音柔和:“阿沐,你不诚实,你这么晚来,是想做什么。” 我硬着头皮回答:“你为我受了伤,我好生过意不去,所以来看看你。” “……阿沐,我不需要愧疚。” 承煜喑哑的嗓音格外动听,指尖顺着我的手臂蔓延而上,好像蚂蚁上树般麻痒,我止不住战栗,他按住我的肩膀,按在了床上。他说:“我求你爱我,在深夜。” 男子特有的气息钻入鼻腔,我心里竟没有排斥。 我求你爱我,在深夜。 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情话,在隐晦与直白中游刃有余。 他的动作轻柔而生涩,我黏在床上,唇被咬破,滴滴烛泪洒入银白的烛台,灼烧感席卷全身,我连手指尖都在用力。他轻声地安慰着,舌尖吻掉了我的汹涌的泪:“我恨,夜不够长,你爱我的,还不够多。” “……放过青南,放过所有人,我嫁给你,好吗?” 我尚在迷蒙中,脱口而出了自己心中想要。 瞬间,我感受到了埋在身体里的冷意。我微微瑟缩,睁开眼去瞧他的样子,长眉入鬓,眸中尽是讥诮,我哼哼了一声,张开手想要搂住他的脖子。他大掌一翻,我天旋地转,整个掉了个个儿。 他在发狂,我还在哭,泪水沾湿床褥:“承煜……” 听到我叫他的名字,他似乎动容了一些,俯身贴在我粉红的耳边:“想要人怜惜,就说点好听的话来,别哪壶不提开哪壶,我说过,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但今儿晚上,你要是伺候好了,兴许本宫改了主意,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其实,他这么强硬地做,他也是难受的,可他偏偏要借着床第显示出谁尊谁卑。我心里把他骂了个遍,嘴上却没有力气回答他,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黎明,他疲惫地倒在我的身上,嘴巴却衔我的唇,厮磨了一阵,方才入睡。 他说的对,这么晚来找他,不只是单单看望而已,我存了美人计的心思——我的这些小心思,在他的面前瞬间显露无遗,他扒光了我的衣服,最后连一点薄面也不肯留给我。 睡到日上三竿,承煜醒了,他刚想伸手揽住我,却发现自己脖子上抵着一柄剑。我半个身子露出来,半个身子藏在被窝里,我们甚至肌肤相贴,我却拿着短剑,要他的命。 承煜耸耸肩:“阿沐,你变脸变的比你剑快。” 我努力镇静下来:“放过青南,放过所有人,我知道我的做法很不光彩,可我敌不过你。” “倘若我不呢,你会杀了我么?”承煜嘲弄地笑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别人会这样想,你绝对不会,你心有沟壑,宏图霸业近在眼前,为了我,不值得,放我们走吧……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你怎知,我想要的不是你呢?” 有些人的爱,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场骗局。 我不回答他,他也安静了下来,我红着脸给他穿好衣服。我的衣服早就被扯得四分五裂,无奈之下只好换上了男人的装束,短剑一直抵在承煜的喉咙前一寸,他抱着怀,默默地看着我。 打开殿门,吓傻了一片宫女。 她们劝我冷静,可我却觉得从来没有哪天,我比现在更冷静了,在庸人的眼中,冷静反倒成了发疯。 承煜被我胁迫着,来到大狱,晁顾守在狱门前,看到这架势,向来面无表情的他也露出了惊愕:“殿下……” 承煜挥了挥手:“请南先生出来。” 太子的话,晁顾哪敢不依,没过一会,青南便走了出来,身上戴着枷锁,我忍不住落泪,却在开口前止住:“承煜,放我们走。” “天高任鸟飞,但愿你不会后悔。” 晁顾解开了青南身上的铁枷,摘取前摘取后,他都是身姿挺直,我们相顾无言。 承煜很大方地派一辆马车相送,在上车前,剑还抵在他的喉咙间,他故意凑近了咬住我的耳朵,啃下一枚牙印,嘱咐说:“跑快点。” 马车飞驰的那一刻,我方才觉得这不是梦。 可现实的破碎感紧接着跟来,一支冷箭射中马腿,骏马昂首嘶鸣,一阵颠簸,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似乎还有所顾忌,箭势放缓,青南接过我的手,把我拽进车厢里,自己跳落在马背上,扬手就是一鞭子。 我呆愣住:“他根本就没想过放我们走……” 青南道:“你虽不信我,可太子他绝非善类,东宫的路是人血铺垫,他的放我们走,不过是看我和你手忙脚乱地逃,等我们跑累了,他再出力把猎物打回来。” 跑出城外,一排排古槐杂乱无章,马儿体力不济,步伐愈发迟缓,身后的追兵仍旧没有停滞的迹象。青南拉住我的手,在交叉口的时候,带我跳下马车,骨碌到隐秘的树丛中。 那匹可怜的马儿因为伤痛而放缓了速度,越来越多的猛箭扎在它的身上,它吸引了追兵,为我们留下了松口气的时间。 在滚落时,我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腿,血汩汩的冒出,来不及包扎,青南搀着我向远方逃亡。 “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刺客雷雨,明明我才……” 青南厉声打断我的话:“重要么!” “……什么?” “你有勇气有魄力,可我是个胆小鬼,我怕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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