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泉见她现身,神色怅然:“沙华!” 原来这女子便是曼珠沙华。 当年的事错综复杂,能确定的是,曼珠沙华与之脱不了干系,如今曼珠沙华自甘暴露身份,见此,莫子龛轻轻一笑,承煜蜷在笼中,沉默不语。 曼珠沙华眸中一痛:“重大哥,你这是何苦,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既要见我,见一见又有何妨。” 重泉:“沙华,你于我有恩,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重泉,我当初救你,因你是师父留下的孩儿,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重泉心中明白,握紧了拳头。 曼珠沙华轻轻摇头,转向莫清寒。 她端详了一会,骤然发难。银光闪烁,莫清寒躲闪不及,数根银针扎住面目,众人齐声拔剑,却听莫清寒说了一声:“慢着,没有我的命令,全都不许轻举妄动。” 这些兵一个个瞧着面生,大抵是莫清寒私下训养的,自然听他的命令,都把剑放下了。 转瞬的功夫,银针竟在莫清寒的脸上慢慢融化,皮肉好似墙皮似的脱落,看得人心中骇然不已。 千层伪装下的脸,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肤色偏青,骨骼稍硬,眼下有一条陈旧的烧痕,整张脸看上去要比之前更老,也更忧郁。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莫清寒吧。 “师弟,我们都不再年轻,更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们了。我以为,此生此世不会有相见的必要,所以才一直避着你,甚至避到了荒芜的雪山上。” 曼珠沙华开口,众人皆是一愣。 这熟稔的语气,他们两个人从前是怎样的关系? 莫清寒擦去脸上残存的画皮,冷笑一声:“师姐说得好是轻快,哪知师弟的不得已之处。既是师姐,本该以真容相见,是莫某礼数不周了。” “师弟你——”曼珠沙华蹙眉,“莫不是还想着那荒谬的咒术?” “荒、谬?”莫清寒咬牙切齿,“我谋划多年的事,竟被你称之为荒谬么!在师姐眼中,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罢了,我想要做的事更是荒谬之事,可从前的师姐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那个姓庄的么?” “那个姓庄的窝囊废,抢走了师姐。” 曼珠沙华一脸惘然:“庄周,你怎会提他,他是三娘的情郎啊。” “庄周啊,师父逝世后,他离开了三娘,一心想寻你的踪迹,以他那点微末道行,坑蒙拐骗还行,想找你,差远了。相识一场,我本想放它一条生路,可他到死还在念着你。”莫清寒青白的面容浮现出狰狞的神色,“我这便留不了他了。” 曼珠沙华一颤,未想到师弟的冷心,她哑声道:“师弟……你……” “师姐还当我是你师弟么?是啊,这些年,只有师姐是明白我的,”莫清寒低下头,眼下似有泪,可这样冷情的人如何会流泪,他说,“在别院,我亲眼看见师姐拿铁笼复活了我心爱的幼虎,我学过易容之术后,不便在宫中久留,想来复生的法子是师父他老人家单教你的。师弟愚钝,钻磨多年无果,不得已才来此地叨扰师姐清静,师姐放心,只要师姐把复生的法子告诉我,我绝不伤在场诸人一分一毫。” 曼珠沙华越听脸色越差:“师弟啊,这世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哪里有复生之法?” “可是师姐……” 曼珠沙华抢道:“那是我骗你的!” 莫清寒眸中呆滞,唇角牵拉出疯狂的笑:“师姐怎么可能骗我,师姐,师姐现在才是骗我的——” 曼珠沙华痛苦地说:“我少年时害怕虎狼,你偏偏养了一只幼虎,我心有不快,便骗你说幼虎捣乱了师父的药屋,被师父处死了。其实幼虎并没有死,而是被师父关在一座铁笼中。你误以为幼虎已死,伤心欲绝,我怕捅娄子,只好想了个法子哄你……也就是你后来看见的铁笼里的幼虎。这只是一个戏法而已。” 真相大白,莫清寒目色悲怆。 他筹谋了那么多年,面目全非,只想再见一眼母亲,可到头来,一切只是个笑话。 曼珠沙华牵制住莫清寒,我趁机打晕了一个开小差的将士,换上军衣铠甲,摸到关押承煜的笼子边。 竹叶翁那个老头,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还好意思收重金。我暗自把竹叶翁加入黑名单,随即思考如何救承煜脱困。 双眸对视的那一刻,承煜认出了我,他猛地一惊,又怕莫清寒起疑,努力压抑住情绪。 那张俊美的脸和记忆中的小乞丐蓦然间交错,我忍住了泪,同样没出声。 此刻他就囚于我的眼前,我学了那么多的东西,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他啊。 承煜轻动指尖,我眼睛一亮,很快便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松动的镣铐。 是啊,赌庄的锁都困不住他,区区枷锁,奈他如何。 我向承煜点点头,四顾望去,想要在青天白日下把承煜带走难如登天,唯有制造动乱。这时,我看见了在边观战的竹叶翁。 竹叶翁当然也看见了我,竹叶翁白眉蹙成一团,不知在吵嚷些什么,大抵是想让我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招了招手,竹叶翁足见一点,混入队伍。 “你帮我去打一个人。” “谁啊?” 我指了指高头骏马上的男人,竹叶翁吓一跳:“摘星楼主?这家伙说不定是未来的皇帝,你敢惹他?” 我白了一眼,没计较:“打完,跑就得了。” 竹叶翁恍然:“你想让我引开他?” “嗯,我给你指条明路,往雪山顶上跑。最好啊,在掳走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竹叶翁似懂非懂,我挑眉:“怎么,钱不想要了?事成之后,我再添一倍的银钱。” “听听你说的,我是那么贪财的人么!”老头舔-舔嘴唇,“三倍,少一两都不行。” 我笑笑:“成交!” 场上,曼珠沙华泪如雨下,仍在絮叨着当年她和师弟如何如何地要好,似是想以情动人。 重泉听到后,脸色紧绷。 却不见莫清寒的神色,自己拼命努力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不过一场泡影,想来,纵然是他,也难以接受吧。 我示意承煜,待竹叶翁得手便立刻脱笼而出。 竹叶翁撑起竹伞,那把竹伞其实是一副特殊的兵器,伞骨为箭,箭尖淬毒。绿叶翁年纪大了,行走江湖有一半要仰仗这柄竹伞。 竹叶翁正待冲上,还没触碰到莫清寒的衣角,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扑倒在地。 不光是他,在场人仰马翻,不知谁大喊了一嗓子:“快跑!是雪崩!” 地动山摇,将士们丢盔弃甲,纷纷逃窜。 场子乱得像一锅闷熟了的滚粥,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险些栽倒在地。 竹叶翁看到危险,早就逃之夭夭,莫清寒重泉等人也迷失在茫茫白雾之中,我呼吸紧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揽住了我的腰肢。 “我们走!” 不知何时,承煜挣脱了桎梏,来不及多言,他抱我同众人一齐向山下奔去。 承煜轻功绝佳,比旁人快上一步,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目光搭在他肩上,望着身后被白雪埋葬的一具具尸体。 目光转到了承煜的脸上,他俨然泪了,额头布满汗珠,可他不能停,更不敢停。昏天黑地,唯有和我肌肤相贴的这个男人无比真实。 “承煜,我爱你。” 他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表白,愣了一瞬。 “你当初不该让我忘记你,是别人利用了你对我情,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圈套,将军府的债,你都还清了,如今该我还你一条命了。” 他似乎意识到我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桃花眸中满是惊惧。我微微一笑,用力推开了他,而自己扑入雪中。 遇见你,阿沐从不后悔,只可惜穷山恶水,要留你一个人独往了。 雪浪遽然掀翻了身子,我双手摊开,沉沉闭上了双目。 …… “你们听说了吗,皇上从中州抱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脸上有块疤,丑得很,说话也不好听,像一只冷宫里的乌鸦。和丽美人相比,不知差了多少。” “嘘,这种话你也敢说,小心被处死。” “咱们是丽美人宫里的,谁敢处死?哼,咱们美人怀了龙子,马上就要生了,将来母凭子贵,母仪天下。” 两个小宫女在树下密语。 摘星楼中空空荡荡,窗棱上沾了一层灰。那人虽一生清贫,却极爱干净,听承煜说,在石壁下翻出了莫清寒的尸体,莫清寒和曼珠沙华紧紧相依,那张千变万化的脸上,竟是挂着笑的。 而在城主府里,发现了已服毒自尽的青南。 承煜善做主张,把青南的尸骨焚了,只留下一尊骨灰盒给我。我正端着骨灰盒,在楼上默立良久,想把骨灰散了,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又猛然盖上。 午后,太医过来诊脉。 我的身体大不如前,此番更是雪上加霜,回宫后一连烧了四天,嗓子都烧哑了。承煜看着我一天比一天虚弱,心中兀自痛苦,是以沉迷书房政务,很少来看我了。 倒是萧长雪,卸下城主一职,到宫中陪我解闷。 萧长雪对中州一事一直很自责,莫清寒调虎离山之计,驱开了他,才会让我们的处境如此艰难。 萧长雪大步过来:“霍家姑娘听说你回来了,快把房顶掀开了,可皇上仍是不允她来见你。” 我怔了怔:“待我去向皇上讨个恩典。” 萧长雪皱眉:“你和皇上两个,回来之后仿佛突然间变了个人,还有丽美人腹中的孩子,你真容得下?” “容得下怎样,容不下怎样,”我长叹了一声,看向萧长雪,“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明艳动人邱家阿沐了,岁月一点点地摧毁我的傲气。纵然我和他曾经有过许多甜蜜,可回想起来,尽是以悲剧结局。” “你还爱着他吗?” 我搂住了怀里的骨灰盒,默默不答。 萧长雪唇角扯成一条线,顺手端了杯茶,一饮而尽。 “我说过,萧岚,你不懂情爱。” 萧长雪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爱着你。” 他这话说得严肃,不像是玩笑,可在我眼里,他与当年的虎眸无异。 我摸索着骨灰盒的盖子,叹笑:“爱上我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晚间,我步入御书房。 太监又换了一轮,全是生面孔,看见我,眉梢向上挑着。年轻气盛时,我大抵会忍不住把他眉毛揪下来扎小辫,但而今想想,没那个力气了。 我说:“皇上可在?” 太监阴阳怪气:“皇上,姑娘不知道么,皇上新招了一位美人,美人正在书房里红袖添香,姑娘若无急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免得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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