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抿起嘴唇,脸色已变得极度难看,隐隐的怒气似在他心底熊熊燃烧,半晌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北地是天元的属地,你,是天元的皇妃。” 转开视线,他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朕一会儿还要上朝,你也好生休息吧。再者,平日就不要出宫了,或者让御前宿卫跟着,否则朕会担心的。”说着朝外走去,走出几步又顿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女子仍静静地站在原地。 “小雪,”皇帝的声音低沉中略带了几分沙哑,“杀害你父亲的是南怀仁和沈明铮,渠宛的雍夙也是帮手,他们三个现在都死了。而我,却是当年写信之人。可惜信没能送到。只是若送到了,不知那场阴谋又能否避免。” “陛下说的是。”南江雪微微笑了笑,那样的笑容落在皇帝眼中,竟令他感到一阵刺痛。 默了片刻,皇帝缓声续道,“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今日的话……说的都太过冲动。” 南江雪没说话,只是向皇帝福身一礼。 殿门打开,皇帝大步走了出来。 天已放亮,宿卫和宫人或立或跪,都在忐忑不安地向这边张望。 空气有些窒闷,似正憋着一场大雨。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难道……母后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不信!
第212章 暴雨 半个多月过去了,皇帝一直都没有踏足雪明宫,这是自南妃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宫本就是各种小道消息极为发达的地方,而雪明宫的动向更是一贯受人瞩目。 于是有人说南妃言语无状,胆敢与皇帝争吵,有人说她行为不端,竟然夜不归宿,还有诸如恃宠而骄、酒后无状、私相授受、□□后宫等等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被小心翼翼却又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开去,指向这位宠冠后宫的南妃娘娘此番已彻底失宠,皇帝问罪指日可待。 雪明宫原本是各司署最为上心的一座宫院,各时节的献礼,平日里的孝敬,那是争先恐后,花样百出,各处的主司、掌事都以与雪明宫有交情为荣,可看了眼下的局面,不少人开始敬而远之,更有甚者连分内之事都一拖再拖。 若有雪明宫的宫人前去理论,轻者搪塞敷衍,说“我们这里人手就是这些,总要先顾全皇后娘娘,再说还有贺嫔和海嫔两位娘娘,这一位刚得了公主不久,另一位正怀着龙嗣,哪里能怠慢?姑娘还是多等一时吧,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重者干脆恶言冷语,“如今都落到了这般田地,还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吗?劝你们有点眼色,日后雪明宫败落了,也能换个地方安身立命!” 受了刁难的宫人虽然心中不平,好在雪明宫此前“财大气粗”,这短短的时日也不算什么。 至于时令的东西,南江雪平日对各人赏赐颇丰,他们便拿出这些赏赐上下打点,总是不能委屈了他们娘娘才是。 时至夏末,却仍是烈日炎炎,这几日空气又连续窒闷,雪明宫虽是冬暖夏凉的好所在,但这样的天气也不免难过。 去年夏季,解暑的冰块早已屁颠屁颠地送了过来,可现下就是拿着金银去求,也都是求之不得,最终还是雪明宫的内监总管薛盛私下里找了御前的康瑞,这才弄到了一些。 康瑞对着薛盛唉声叹气,“也不知你们娘娘那日到底去了哪里,又跟陛下说了些什么,打那之后陛下的情绪就一直很坏,‘雪明宫’三个字根本没人敢提。你回去也好好劝劝南妃娘娘,纵是感情再好,陛下终是天子,这般拗着,既苦了自己,也恼了陛下。” “是是,多谢康公公。”薛盛嘴上应承着,心中却在苦笑。 相处近两年,他如何不知自家娘娘的脾气。 不同于宫中的任何一位嫔妃,她率性,有主见,骨子里透着骄傲,平日向来和气,跟大家说说笑笑,为人也大度,但对于某些事,却是倔强的很。 尽管尔燕和薛盛严令宫人闭好嘴巴,免得惹自家娘娘心烦,但那些窝囊气还是偶尔传到了南江雪耳中。 “你们掌着库房的钥匙,开了,该赏赏,该用用,留着那些东西发霉吗?我们雪明宫,何时需要宫人自掏腰包贴补日用?” “另外跟大家说,不必去求,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多大点事至于低声下气,若有不知死的奴才当真玩火玩的忘乎所以,我也不介意亲自送他们一份轰轰烈烈的前程。” 南江雪对尔燕和薛盛如是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玩火,作壁上观者有之,暗中相助者也有之,大着肚子的海日还专程去了雪明宫。 “你身子不便,怎么还往我这里跑。”南江雪扶着海日坐下,吩咐人上了茶。 “这种淡淡的绿茶对娘娘和胎儿都是有益的,夏日里也能解暑,您试试。”小五对海日道,“只是饭后过一个时辰再饮用为宜,也不可贪多。” “小五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海日笑道,喝了一口,只觉浅浅清香,很是舒爽,于是又点了点头。 “算起来,当是还有两个月便会生产了吧?”南江雪问。 “是啊。这小家伙最近在肚子里越发不老实了,倒似是想快点出来呢。”海日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满脸都是温柔,“待他出生后,姐姐若得空,跟我一起教导他可好?” “我倒是有空,只是你可放心?”南江雪笑道。 “姐姐,”海日敛去慈母容色,看向南江雪担忧道,“最近宫里的传言很多,不少人见风使舵,妹妹听了很是气闷。姐姐跟陛下到底是怎么了?陛下素来最疼姐姐,往日就算偶有龃龉,很快也便好了,现下如何会闹成这般?姐姐那日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当真跟陛下吵架了?连妹妹都不能说吗?” “你只顾着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不用挂心我这里。”南江雪浅浅一笑,却未多说。 “我如何能不挂心?”海日道,“宫里的那些奴才,惯会看人眼色,拜高踩低者不在少数,陛下这么长时间不来雪明宫,姐姐可该受了多少委屈!” “我知道姐姐非我们这般的寻常女子,可在这深宫之中,陛下的意志便是一切,姐姐……还是要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才是。红颜易老,久别情淡,姐姐洞明聪慧,何以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南江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海日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许是我多虑了。姐姐何等样人,跟陛下又是怎样的情分,想来自是不同的。” “陛下近日确也是事忙,除了给太后请安,偶尔去皇后和贺嫔那里坐坐,看看两位公主,大都在勤政殿处理公务,其他人那里也都没去,雪明宫遭人苛待,定然也是不知情的。” “皇后娘娘倒是申饬过一些宫人,只是却没见多大改观。姐姐这里若是短了什么,只管遣人知会妹妹,妹妹虽然不济,好歹肚子里怀着龙胎,他们也不敢过分慢怠了。” 南江雪点点头,既而问道,“妹妹最近可曾去过寿安宫?太后可还好?” “昨日便曾去过。听说近日天气闷热,太后先前不大有胃口,曲姑姑让太医院专门留了人在寿安宫伺候,陛下也甚是关心,好几日陪着太后一道用膳,昨日我去时,见太后容色如常,想是一切都好。” 说着看向南江雪,“我知姐姐因北地的事心中不快,但太后毕竟是太后,陛下的生母,天下最尊贵、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陛下又最是孝顺,姐姐能退便退一退吧。” 南江雪笑了笑。 退?如何退呢? 她是可以如以往那般面对截杀了信使,冷眼旁观着那场阴谋展开的长孙太后,还是任由她的步步算计,令她的至亲兄弟互生嫌隙,以北地的不稳换取庙堂的安心? 这与当年沈明铮扶植南怀仁祸乱北地,究竟有何区别? 她无法信任并且深深厌憎这个披着端庄慈爱的外表,实则却口是心非、心机深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恰恰是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之下的皇帝的生母。 她不知该怎么做,她在等待皇帝,那个她少时偶遇,拥有着明亮笑脸,令她愿随他收起羽翼、步入深宫的男人,等待彼此冷静下来,做一番推心置腹的倾谈,好让她知道,于他于己,未来的路该当怎样去走。 只是,他们都太固执了,执着于自己的立场和为难,谁也没有率先踏出一步,又或是担心倾谈变成争吵,如上次一样,变成一种相互的伤害。 何以至此呢? 或许她该主动一些吧?毕竟是她在指责他的母亲,毕竟是她让他担心了一夜,毕竟,他是皇帝。 是啊,他是皇帝,不是那个有些窘迫的寻药少年,不是那个与她并肩而立的天家皇子,而是金龙宝座上的至高君王。 他的话便是圣旨,他的意志便是一切,他对她已经很好了,是她忘记了君臣之道、后妃之德,是她,僭越了。 ※ 一场暴雨在黄昏时分如长河泻落,在皇宫里砸出澎湃的水雾。 南江雪走出文源阁,一席白衣转瞬间便即湿透。 拨开尔燕撑起的雨伞,她对着一众宫人喝了一句,“若跟着,就都站远些!” 清冷的表情,凌厉的眸子,以及那满头满脸的雨水,让众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寒颤。 尔燕着急地看向佑晴和小五,想是这两个娘娘自北地带来的人能上去劝劝,怎可任由她这般淋雨,可就是跟了她很久,对她太过了解,两人更加不敢动作。 就那样走到潭边安静地坐了下来,连天的雨柱击打着池塘,盛开在尾声的荷花似是抵不住这般的大力,倾折下去,落了满池粉色的花瓣。 一道闪电撕开厚重的沉云,滚滚的雷声里,女子的双瞳刹那间被映的雪亮。 原本窒闷的空气被暴雨濯洗,携着一种透彻的清凉,直直灌入肺腑。 她似是在想些什么,又似正在恍惚间放空,然身后的一众宫人却都是忧心如焚。 一向持重的尔燕不知所措,小五咬着嘴唇,雨水不断顺着她的长睫落下,薛盛忍不住直跺脚道,“我……我去请陛下吧!” “可雨这么大,若再生出是非……”知双搅动着双手,脸色苍白。 “我去请大公主!”佑晴焦虑地看了一眼那孤独的背影,一边哭一边跑向了雨幕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在了头顶,南江雪抬起头,看见沈心诺正带着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一言不发地拉起南江雪,沈心诺所幸也丢开了雨伞,就那样携着她一路步入了长乐宫。 吩咐备了姜汤,取来了换洗的衣物,大长公主挥退了雪明宫的一众宫人。 “你们都去收拾一下,这副样子,再若病了,还嫌你们的主子不够烦吗?”沈心诺道。 见佑晴、尔燕等人迟疑不愿离去,于是带着一种讥诮沉了脸,“怎么?由本宫亲自伺候南妃娘娘你们也不放心?你们如果有用,还来找本宫做什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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