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却也有几年未曾听到了。 “南山原。”南江云从齿间吐出了这个名字,而同时,漆麟握着战枪的手已紧了又紧。 “放下手盾,带我出去!”南江云沉声道。 漆麟有些犹豫,南江云则不再说话,伸手便去扯漆麟手中的缰绳。 鹰卫统领无奈,喝令一声,面前的鹰卫散开,他催马朝前走去。 前方的火光里,披甲之士绵延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最前方的战马上端坐一人,手提战枪,眉目俊秀,一双眼睛在攒动的火把中熠熠闪光,正是南怀仁的嫡长子,所有人都以为已在祇都一并伏斩了的南山原。 看了看与漆麟同乘一骑的南江云,南山原的嘴角边弯起一个嘲弄性的弧度。“江云好久不见。怎么?做了国公爷,连马都不肯自己骑了吗?” “长孙太后放了你?”南江云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他冷冷地看着南山原,背脊笔直。 “不错。”南山原点点头,“她把我从死牢里提了出来,还帮我找了个替死鬼。其实一开始我也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帮我,她的儿子可是沈明铮的对头。不过她的一句话点醒了我,靖国公府,她同样不放心。她花钱买下我这颗棋子,但我这颗棋子,做的也是心甘情愿。” “你想怎样?” “暂时还无意伤你,但想邀公爷你坐一坐,顺便请你的姐姐和兄弟们也都过来,一道叙叙旧。”南山原露出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很多旧事我可是记忆犹新呢,你们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该不会都忘了吧?” “想以我做要挟?”南江云冷笑。 “有何不可?”南山原再度扬了扬唇角,“难道他们会置自己的兄弟,北地的宗主于不顾?哦,倒也难说。公府四子,如今也已是离心离德,没有你,南江雪可以坐回她的女国公,或者扶南江雨上位,南江风可以恢复兵权,想想,他们还真不一定会在乎你的死活呢。” “但我总要试试吧?”说话间,南山原戏谑的眸子微微一沉,“便是请不来他们,也可以拿你,聊以祭奠我全家人的在天之灵!” “几年过去了,你还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南江云微微扬了扬眉,“当年的教训,已全然不记得了吗?” “你不用唬我。”南山原一笑,“你带了多少人马?一千云虎,两百鹰卫,如今看样子,已损折了不少吧?而我,万人的队伍,就算你插上翅膀,又能逃到哪去?” “不过,”他的眼中射出了讥诮的冷芒,“你不比你姐姐,你大哥,包括你的弟弟。你,南江云,可曾上过真正的战场,可能与人真刀真枪的拼杀?” “公爷,莫要理他!”坐在南江云身后的漆麟沉声说道,很担心南山原这诛心的话激的国公爷乱了心神。 “公爷,前面的人太多了,不如我们向后撤离?”陆洵看向南江云。 南江云眯起眼睛,略略扫视了一眼前方绵延的火把,只是那么一个沉吟,便低声说道,“漆麟,我们冲过去。” 南山原如此招摇地亮出人马拦截,全然不管他们身后大敞的空门,想来就是希望将他们逼的原路折返吧? 而那条路上,他势必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届时突然袭击也好,前后夹击也罢,他们这些人还哪里能再度突出重围? 倒是这前方,就算是当真有所谓的万人兵马,在这山谷间,那人数上的优势也难以全部施展开来。 漆麟只一转念,便明白了南江云的想法。 信号箭窜上天空,军号旋即响起,南江云身周的队伍便在漆麟和蒙仡的齐声呼喝间骤然发动,战枪层起,耀起大片锐利的光华,凶悍无比地撞入了南山原的阵列。 南山原的瞳子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他在靖北军中履过职,如何不知道那军号传达的是怎样的号令,只是他没想到,那看上去羸弱的只能与鹰卫同乘一骑的南江云,竟然会有这样的智慧和胆魄,再没有半句废话,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发动了攻击! 他还真是南怀瑾的儿子,靖国公府的二公子! 鹰卫,千里挑一的勇士战团,以一当十的强大武者,而云虎,也早已唤起了早年那所有严苛训练、沙场实战养出的悍狠与霸气,瞬间便带起了滔天的风暴。 挥刀斩开南山原袭来的利器,漆麟更不停留,与鹰卫紧紧包裹着南江云径直杀向前方,云虎统领蒙仡则欺身上前,枪锋扫过,大片人影翻飞。 一柄战枪穿过舞动的手臂,狠狠扎向南江云,被贴身大护卫玄玉挥剑劈落,弯身拔下扎进自己右腿的一把断刀,任凭血染衣袍,纵马踏过前方横倒的尸体,她寸步不离地护在南江云的身侧。 山谷震颤,铮鸣不绝,月光里,漫天的白雪似已变成了艳丽的红色,在大地上汇聚成河。 没有人迟疑,没有人惊慌,几百人的队伍就在这攒动的人潮里,硬生生地切开了一道殷红的血槽,坚决地迫向前方。 ----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老公爷南怀瑾在孛日山遭兄弟算计,最终重伤身亡,如今,仇恨延续,悲剧可会再度上演?
第236章 风豹到来 南江云的判断没有错。 南山原号称的万人队伍并非全在此地,当鹰卫和云虎以一种昂扬的姿态投入战斗,并悍不畏死地一路向前挺进,他便派人飞马去通知了等在来路、准备联手夹击南江云的另一支伏兵。 只是这一来一回,终究是慢了一程。 南江云最终突出了重围,鹰卫护着他疾驰进黑夜里,蒙仡则带着云虎拼死断后。 匣恩山中,火把绵延,杀声震耳,持续了几个时辰的战斗和追踪,将浓重的血气层层涂抹,让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全是那种腥热的味道。 尽管拥有超乎于常人的强横战力,尽管每一个战士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他们的人数毕竟太少了,当南山原的第二批队伍赶至的时候,那些在火光中奋力搏杀的鹰卫和云虎,显得越发单薄悲壮。 退上一个山坡,漆麟召回残存的鹰卫,在南江云的身周重新组织起防御战阵,浑身是血的玄玉扯下一片战裙,用力系在自己流血不止的腿上,又将长剑绑在受伤的手臂上,一张清丽的脸庞依然像往日般安安静静。 蒙仡则率领着已为数不多的云虎,自始至终拼杀在战场的最前沿,用血肉之身封挡着敌人如潮的进攻。 手臂已经酸麻,武器已经卷刃,满头满脸的鲜血让视线变得粘稠猩红,周身上下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会在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劈砍时牵动起尖锐的疼痛,却让他们的脑子更加执着清明。 他们是云虎,国公爷的亲卫队,若非最后一人战死,断不能让敌人靠近南江云的身边! 南山原感到震惊。 原以为很快会结束的战斗,居然一拖再拖。 他集结起的力量十倍于南江云,可如今竟折损近半。 他还真是小瞧了他! 但他,终是逃不出他的手掌,那山坡已被团团围住,汩汩的鲜血汇成小溪,不断向下流淌,那血迟早是会流干的。 当他的那个堂弟孤单地立在尸山血海之间,他倒要看看,他将是怎样一副神情,又将做出何种表现。 南江云立于山坡之上,脸庞苍白,棱角分明。 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挺拔地站在那里。 虽然在战斗初始的时候,他便已派出鹰卫去樊城和九台搬兵,但即便鹰卫能突出重围,却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身边的战士会一个个死去,只要他不投降。 可他怎能投降? 怎能对这样的仇人和叛者投降? 怎能让自己成为他嘲笑和要挟家人的筹码,让靖国公府的烫金大字因此蒙羞? 他攥紧了长剑的护手,眉峰扬成一个锐利的角度。 如果这是宿命,那么就让他与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战吧! 如战士一般的战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誉的结局,一种自心底里如释重负的解脱! 突然之间,一片庞大的声响震彻了整座山谷,如洪水崩流,转瞬便泻向四面八方。 人欢马嘶之间,南山原的队伍发出了高声示警,与此同时,另一些兴奋的呼喊也传入了耳际。 “是风豹!” “大公子来了!” 战场之上,马蹄滚滚,杀声陡扬,原本逐渐稀疏的兵器碰撞之声又轩然抬起,敌人收缩的包围圈已开始松动、混乱。 白雪簌簌,南江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默默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来了。 这场祸乱会被平息吧? 只是,为什么是他呢? 狼狈若此,他该如何面对他的到来,面对他的救命之恩? “公爷,喝点水吧。”陆洵递过一只水囊,他接过来,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火把的光亮照进他的眸子,映出远处翻扬的兵器和厮杀的人影。 一只失了准头的羽箭斜斜飞了过来,被守在外围的鹰卫一剑削断。 喊杀声在黎明前的黑夜里高亢地持续着,投入大片敌军中的三千风豹,搅起了刺鼻的血雨腥风。 断臂残肢像翻卷的海浪,无主的头颅飞上半空,抛下大蓬滚烫的鲜血。 这场战斗,已无关战法,无关计谋,凭靠的只有誓死的悍勇,执着的杀伐。 生命,在这个疯狂旋转的庞大机器里如此脆弱,却又是如此狂放。 在南江云的骨子里,也潜藏着这种激荡的热血和对战的渴望,但这些却又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体尝到的淋漓之感,今天,也不需要了吧。 这种遗憾郁结于胸,常令他感到心头沉闷,而每当此时,他都会想起哥哥曾经的话语。 “一方治理,靠的不只是军事,要法度适宜,邦交有据,政令通达,农商繁盛,才能使天下安泰,百姓富足。” “云儿聪慧勤勉,要把眼光放的更大一些,更长一些。” “云儿可以做的更多的。” …… 还是他。 他的眼中有星辰大海,神情却总是那般温和宽容。 他对他如此崇拜,却又是如此忌惮。 雪停了。 天已破晓,战事将歇。 失去主人的战马,死而不倒的战士,斜插的旗帜,如草般丛生的箭矢断枪,在天光里呈现出悲壮的剪影。 雪地一片殷红,晨风中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腥气。 红日初升,披甲的战士从霞光里纷纷走来,为首一人,长发高束,赤血满身,太阳在他身后升起,给他挺拔的身形镶上了一层金红的轮廓。 南江云站起身,微微眯起眼睛。 多年以来,那个人便如他眼中的太阳那般温暖灿烂,让他悠然神往,却又不知从何时起,忍不住想躲进阳光照不进的角落,不再仰望,独自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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