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生生吓醒。 一睁眼,正对上了季宴淮的眼睛,和梦里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猛地退后,直到背抵上了冰冷的墙。 “你来干什么!”她撑在榻上的手,紧紧攥着底下铺着的软缎,质问他。 季宴淮看着她戒备的眼神,眼神一冷,长腿一跨,便跪坐在她的身前,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说我来干什么?” 他身上的气味如同高山雪,叶上霜,冷得不近人情。 棠棠被迫与他对视,看着他那双凤眸,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冷漠强硬的男人会是桐花村里那个会在雨天撑着一把伞去接她回家的少年。 也是,他如今一身金黄蟒袍,头发由玉冠束起,哪里还有半分少年的模样,分明是一个成年男人。 她不回答他的话,只偏头闭上眼睛不看他。 季宴淮越发生气,周边的气息如同要冻结了一般,他捏着棠棠下巴的手暗暗使劲,身前的姑娘只皱紧了眉头,一声不吭。 春意渐浓,天气也渐渐暖和,就算只穿一件薄薄的春衫,也是不冷的了。 可此时的室内,却如同寒冬腊月一般,呼呼冒着凉气,冻得宫女们垂首瑟瑟发抖。 福喜自幼就跟在季宴淮身边,自然知道他对棠棠有多看重,可两人谁都不让步,棠棠姑娘又是个女孩子,哪里经得起殿下那般重手,事后殿下后悔自责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想着,便上前轻声提醒“殿下,时辰晚了,姑娘想来也饿了。” 季宴淮回过神,渐渐松了力气。 小巧雪白的下巴上赫然有一个指印。 “棠棠……” 他果然又后悔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肩膀,被棠棠一把甩开。 “走开!” 刚刚她闭着眼睛没说话,他还没察觉,此时怒瞪着他,才发现她泪眼朦胧,带着浓重的鼻音。 季宴淮心中自责,看她那般生气,只能坐到了对面。 晚膳十分清淡,一份清蒸鲈鱼,一盅酸笋鸡皮汤,还有一碟炝芦笋,两碗碧粳粥。 棠棠有些提不起胃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碗里的粥。 季宴淮看得心疼又恼火,用旁边的筷子替她的小碗里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 谁知这就如点了火炮一般,棠棠“啪”地将勺子扔下,便要起身不吃了。 “好好好,我不给你夹菜了,你自己吃,成么?”他连忙搁了那双筷子,离得远了些,示意自己不再碰它。 棠棠这才又坐了回来,虽腹里空空,可她怎么也吃不下,只盛了一碗鸡汤喝了,便搁了碗。 季宴淮看着,欲言又止,又怕惹了她不开心,只能让人撤了下去,招招手,福喜立刻上前,“去吩咐厨房做些不易积食的糕点来。” 福喜立马去了。 她仍不和他说话,只自己一个人靠在引枕上看着外面出神。 以往的她就像是一朵丰润的牡丹花,鲜嫩多汁,如今小脸瘦削苍白,没了一点鲜活的气息,宛若要枯萎了一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心中一突,将她榻下的鞋子捡起来,不容分说地就捉住她的脚腕,往上面套着。 “放开我!”棠棠奋力蹬着,一点也不配合。 “我带你出去走走。”他抓住踹在胸前的一只脚,看着她说道。 棠棠一愣。 他居然让她出去了? “我自己来。”虽心中有些开心,可她表情仍是淡淡的。 手中脚腕纤细滑腻,他其实有些舍不得放手。 不过,他也不想再惹怒她。 “那你自己来吧。”他放手,然后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夜风将她的裙角轻轻扬起,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 在桐花村时,她连金子都未见过,如今穿的裙子都绣上金线了,想着,唇角自嘲般微微勾起。 “棠棠……” 季宴淮轻轻叫了她一声,声音温柔缱绻。 棠棠突然停了脚步,仰头看他。 廊下灯笼里的光落在他眼里,她有些看不清自己在他眼里的模样。 “季宴淮,能放我回家么?”她问。 突然一阵凉风从长廊穿过,将一排灯笼吓得微微颤动起来,里面的烛火也被晃得跳了跳。 他眼里的光也忽明忽暗。 那灯笼终于不再晃动,他也开了口,“不能。” 嘴角勾起的笑凉薄又恶意。 她问了那句话之后,便又被季宴淮带回了那间屋里。 榻上的那张小几又换了,成了一张描金花鸟式样的,榻上的软缎和引枕也换成了粉米缠枝忍冬纹云锦。 就连那珠帘也换成了坠着流苏的素罗纱。 她冷笑一声,“他发什么疯,难不成我还能喜欢上屋内的物件儿不成?” 自她住进这里,每隔几日,季宴淮便要吩咐将屋内的东西换一遍,只要她多看两眼的,第二日便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旁边的宫女只垂着头,不敢接话。 棠棠自然知道她们不会回答,可心中十分烦闷,抓起手边的茶杯就要掷到地上,突然瞥见旁边小宫女微微发抖的肩膀,她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鼻子有些发酸,她将杯子放在小几上,有些迷茫委屈,“对不起……” 轻得似是呢喃。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惹她生气的是季宴淮,她怎么能对无辜的宫女发脾气。 想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屋内的宫女听见她的道歉,有些惊讶地抬了头,看着对着太子殿下冷言冷语的姑娘,独自坐在榻上抽泣。 她身后,是无尽的黑夜,让她愈发可怜。
第8章 怒气 清晨,曦光破云而出,洒在了屋脊上,而后缓缓流下,汇成满地金色的光辉。 棠棠坐在铺了软垫的小凳上,有些出神地看着铜镜里有些苍白清瘦的姑娘,她抬手摸了摸脸颊,觉得有几分陌生。 爹爹说,姑娘家不必过于追求纤瘦。 所以,她并不属于那种清瘦美人,反而脸颊上带了肉。 如今,竟瘦成了这样。 身后的兰叶看着她愣愣的,笑着,“姑娘这样也是极美的。” 她这话也没作假,她进宫也有十年了,什么娘娘王妃也见了许多,可眼前的这位却并不逊色,不说容貌,光是那身段就让人眼热,玲珑有致,腰细腿长,触手丝滑,听说是个乡下姑娘,也不知怎得长成了这番模样,难怪殿下这般哄着。 棠棠在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今日她们活泼了些,总算不像前些日子战战兢兢,不同她说话的模样了。 “你们殿下成婚了么?”她看着兰叶往她鬓边比划着一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摇了摇头。 这还是姑娘第一次主动问起殿下,兰叶有些开心地摇了摇头,“殿下并未成婚,就是伺候的人也是没有的,姑娘……是第一个。” 说着,她有些脸红,毕竟还是未成婚的姑娘。 棠棠有些惊讶,可也只是惊讶。 倒是一旁的兰芽若有所思,殿下虽然极其看重这位姑娘,可却从未在长宁殿过夜的,难道两人并未…… 她看了一眼棠棠,虽有些忧郁憔悴,脸上却仍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 “殿下待姑娘是极好的。”想着,她突然对棠棠说道。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和后怕。 姑娘似乎并不喜欢殿下,她这般说,也不知会不会得罪她。 棠棠苦笑,她并不需要他这般好。 “太子。”昶王一出了太和殿,见着前面的季宴淮,连忙叫道。 季宴淮正和吏部尚书葛仲说着话,就听见身后的喊声,神色如常。 “殿下……” 葛仲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季宴淮,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黄升升河东道刺史,原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可谁知太子殿下横插一手,还未等来昶王,这位太子倒先找到他了,明里暗里敲打了他一番。 季宴淮唇角微微扬起,笑得意味不明。 不过春日,葛仲额角的汗都要滴下来了,“殿下……” 他又求饶地叫了一声。 季宴淮这才点头,“葛尚书自便吧。” 葛仲连忙告退,转身之后,拿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季宴淮并未停下,而是长腿一迈,走得更快了些。 “太子!” 昶王咬牙,提高了声音。 下朝的官员见着两人碰面,都悄悄加快了步伐,朝中有谁不知道,这昶王与太子殿下私下里一向不和。 声音这般大,恐怕连殿外候着的王海都能听见了。 “三弟叫我?” 季宴淮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漂亮的脸上当真带着疑惑。 “是。”昶王看得牙根发痒,“臣弟叫了太子许久,怎么太子还越走越快了,难道是臣弟得罪了太子?” 黄升是他好不容易笼络的官员,就被他这么一句话就给打回了原形,不但没升成河东道刺史,还被父皇斥责。 “听说前些日子,三弟去了飞仙阁?”他突然没头没脑问道。 昶王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这飞仙阁虽听着雅趣,可却是供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难道他是想在父皇面前告状? 不等他想明白,季宴淮又道,“那想来三弟便能明白了。” “明白什么?”昶王警惕地盯着他。 季宴淮轻声一笑,“站在高处,自然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底下的人喊声的。” …… 昶王气得脸色发红,季宴淮这话,既挖苦了他的身高,又嘲笑了他的身份。 虽然这是事实。 季宴淮欣赏了他气急败坏的表情一瞬,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昶王……” 福喜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昶王,心中默默补上后面的几个字,还真是又坏又蠢。 若不是淑妃,怕是早就被殿下捉住把柄了。 今日的长宁殿,似乎有些不同。 他在门外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阻止了要行礼的人,悄悄走了进去。 榻上的女孩儿今日穿着素色对襟小衫,莲红荔枝纹高腰襦裙,束得腰纤纤一握,耳边一对珍珠耳坠让她耳廓如染了一点胭脂的小月亮。 嘴角噙着一抹明快的笑意。 兰枝最先看到站在门边的季宴淮,慌忙收了脸上的笑,跪了下去,“殿下。” 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去。 刚刚欢愉的氛围消失殆尽。 他扯了扯嘴角,抬脚走了进去,“在笑什么呢?”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棠棠能回答,谁知,她淡淡道,“兰叶在给我讲幼时的趣事。” 虽没甚表情,可他还是十分开心,“赏。” 瞥见福喜的眼神,兰叶慌忙跪下,“谢殿下,又机敏地加了一句,“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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