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是个中翘楚,小小年纪便整日眠花宿柳,与人高楼斗酒。 她酒量极佳,众人都被她灌怕了,连连说“喝不了了!” 秦真其实也醉了,眼攒桃花,面上却丝毫不显,笑意轻狂道:“愿赌服输,该喝就得喝。这京城之中无人比我生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能连一个比我酒量好的都没有?喝!” 其中一人醉醺醺,连声说实在不能再喝,又道:“谁说京城没人比你生的好看?有,有的!就在月华山,上次我遥遥一见,还以为是天上来的神仙!秦兄同他比起来,那也得、也得……秋色平分!” 秦真惊诧道:“当真?” 那人一口咬定:“骗你,我就是狗!” “那我可得去瞧瞧!” 秦真二话不说就翻墙出城,乘着醉意闯上了月华山去寻美人了。 梦里的月华山还是旧时模样,遍地树影重重,了无人迹,月色如水笼罩山坡。 秦真穿林拂花过,踏水而行,一路施展轻功上了山顶,行至九重塔前,别说是绝世美人,她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秦真也醉得不轻,拿扇子轻轻敲了敲额头,轻笑道:“我怎么就信了那个酒鬼的话?”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就打算转身往回走。 可就在转身那一瞬间,秦真瞧见了九重塔上站着那么一个翩然若仙的白衣少年。 饶是见惯了世间绝色的秦真,也不由得为之一愣。 少年站在高处,身后是皎皎明月和漫天星辰。 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墨发如漆凭栏而立,清月流光落了满身,衣袂夜风吹得交叠翻飞,纤尘不染的好似下一刻便要乘风直上九天去。 在此之前,秦真觉着那些个“倾国倾城”、“一眼误终生”的词儿都是那些个写话本的杜撰出来糊弄人的。 而在对这少年惊鸿一瞥之后,她信了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夜风缓缓,吹落满树梨花,徐徐扑簌在秦真身上,有几片还钻进了她宽大的袖袍里。 她愣是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然后才发觉那站在月色与春风中的翩翩少年也在看她。 秦真扬眉一笑,当即便足尖点地飞身而起,跃上了层层屋檐,直接登上了最高处。 她一袭红衣潋滟,衣袂翩然的落在那少年眼前,纸扇轻收,含笑道:“在下南州秦如故,还不知美人姓甚名谁?” 少年眸色如墨看着他,些许诧异,温润有礼中带着几分客气疏离。 他淡淡道:“楚沉。” “楚、沉?”秦真醉得头脑昏沉,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微微笑道:“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楚沉没接她的话。 她随手开了扇,轻轻摇着,带着满身纨绔公子的风流浪荡劲儿,含笑欺身向前,“莫不是你我前世缘分未尽,所以今生又在此相逢?” 楚沉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嗓音淡淡道:“你喝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秦真煞有其事的轻叹了一声。 她望着眼前白衣如画的少年,桃花眼里笑意泛泛,缓缓地凑到他身侧,低声耳语道:“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楚沉没说话,只是垂眸,褪下了右手腕上的佛珠轻轻捻着。 秦真半响没等到少年答话,不由得转头看他,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她就近打量着少年的眉眼,眼中满是惊艳之色,有些感概道:“你年纪轻轻的,生了一张这样招人的脸,待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怕被妖怪女鬼抓了去?” 少年闻言忽然缓缓笑了,低声问道:“那你是妖还是鬼?” 秦真只觉得春风迎面,也比不得他一展笑颜。 “我啊。”她手里把玩着折扇,顺手转了转,桃花眼微挑,颇是认真道:“我是来救你的人。” 楚沉本就周身气度温和,眸中染了笑意,越发的惑人心神起来。 秦真原本就醉的不轻,这会儿更是醉的找不着北了,煞有其事地同他说:“你跟我回家去,我护着你,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楚沉手上的动作微顿,温声道:“公子的美意,我心领了。” “别只心领啊。”秦真说着就笑吟吟地伸手去拉他,“咱身也领了吧。” 楚沉在秦真的手碰触到他之前就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没曾想秦真这个醉鬼,身子一晃就往前栽了。 少年若是再退,她必然要以头撞地。 他微顿,伸手把人扶住了,温声道:“小心。” 秦真却借势抱住了少年的胳膊,笑得像只得逞了的狐狸,“果然是人美心善。” 她赞了一声,越发的放肆轻狂起来,笑道:“不过人我都抱到了,肯定是不会放手的。你是自个儿跟我走呢?还是我抱你回去?” 楚沉眸色微诧,抬手就要拂开她。 奈何秦真手劲极大,抱住了就不放手,发现他的意图之后,反倒抱得更紧了。 她就势一倒,下巴搭在了楚沉肩膀上,少年身上萦绕着的淡淡檀香便扑鼻而来。 秦真轻轻一嗅,浅浅勾唇,与他低声耳语,“我这人呢,一向都不喜欢来硬的,但要是你实在不肯,我又实在很想要你,那就只能破破例了。” 楚沉又好气又好笑,勉强站直了身,把她推开些许,正色问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知道。”秦真抬眸看他,“月华山啊。” 楚沉道:“此处是月华山上九重塔。” 少年眸中倒映着红衣潋滟的人儿,眉眼俱是认真道:“我是楚沉。” 秦真愣了愣,而后笑道:“我知道你叫楚沉,方才是我开口问的。” 她醉的头脑晕沉,光晓得这少年姿容俊美,世间少有了。 哪还记得“楚沉”二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少年面露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走?” “我在等你点头。”秦真微微笑道:“我生平第一次对人用强,还有些生疏,见笑了。” 楚沉一时无言:“……” 秦真拥美在怀心思乱动,见他没有挣扎也没有乱动,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谆谆善诱道:“跟我走啊。” 声未落,楚沉便伸手推开了她。 秦真被推得一个跄踉,眼疾手快的扶着栏杆才站稳,她抬眸,有些受伤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楚沉手里捻着佛珠,低低地道了声“对不住。” “哎。”秦真听到这三个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没对不住我,大抵是我强的不对,你等会儿……我想想别的纨绔子弟都是怎么抢人的啊。” 她说完,还真的开始琢磨这事了。 少年见她这模样,有些忍不住想笑,温声道:“不用想了,我从一出生就被当今圣上囚在九重塔里,已有十六年整,以后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君此夜踏月而来,已尽你我前世之缘,为免遭我连累,还是速速离去吧。” 秦真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奈何醉意混沌,愣是只听懂了一句,皱眉问道:“你是被关在这里的?” 楚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珏,语调如常道:“今上赐我锁龙佩做禁步之用,玉在人在,终生不得踏出九重塔半步,如有人同我有了牵扯,一概以谋反论罪诛杀满门,你……还不走?” 秦真怔怔地看着他。 同是因为老皇帝一句话就失去了自由的人,她和那些个来京城当质子的诸侯质子们至少还能在京城里头随便走,偶尔在城外踏个青,那些个盯着他们的人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楚沉同他们比起来,可就惨多了。 从出生开始就被关在这种地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秦真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 秦真望着他,目光微微下移,停留在少年腰间的玉佩上,“你说就是这玩意让你连这破塔都出不去?” “嗯。”楚沉低低的应了一声。 秦真想了想,开口问道:“玉在人在?也就是说这个禁步毁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这还不简单?”秦真扬眉,借着酒意抬手就把少年腰间的禁步扯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红袖扶风起,顷刻间,锁龙配做成的禁步就落地碎成了渣。 塔中守卫都被惊动,纷纷跑上了顶层,带头的高声问道:“何人擅闯禁地?擅闯着格杀勿论!” 楚沉抬手推了秦真一把,“你快走!” 秦真眼里却好似完全看不到旁人一般,对那些人所说的“格杀勿论”也没有丝毫畏惧。 她顺势握住了楚沉的手,抬眸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桃花眼微微弯起,笑意飞扬道:“锁龙佩碎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
第6章 被骗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 秦真嘴里念叨着这么一句忽的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喜帐里空荡荡的,楚沉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她被封住的穴道也已经解开了。 外头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阳光透过小轩窗,落在层层红纱上,璀璨得有些刺眼。 秦真抬袖遮住了眼睛,大半的思绪还在沉浸在那个梦里,一时心神动荡难以平复。 以前楚沉那厮一贯对谁都温和有礼,唯独对她敬而远之,能一句话说完绝不会多说第二句。 果然是做梦啊,梦里什么都有。 当年她醉闯九重塔,酒醒之后,人就已经在天牢里待着了,也不太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秦真当时蹲在牢房里听偷摸混进来的好友谢荣华说:“你这次闯大祸了!满朝文武气昏过去好几个,老皇帝正在头疼是先杀楚沉一个,还是把你们秦王府和楚王两家人全砍了!” 那时候,她才想起来,月华山上那座九重塔里关的是那个刚一出生就被国师断言帝星降世,将来必定会夺走老皇帝至尊之位的楚王嫡子楚沉。 老皇帝自打听信国师的预言之后,日夜难安,想杀了楚沉以绝后患,又怕他死后,帝星就托世到别人身上,所以才费尽心思把楚沉关在阴气聚集月色最浓的月华山,命他自幼带着锁龙佩,派重兵把守禁锢他的自由,让当世的大儒得道高僧轮流给他讲佛法大道、讲君臣人伦,试图化解这场天命危机。 年少时的秦真一直觉得庆文帝是老糊涂了,丹药吃多了脑子不灵光才会信这个,但是最倒霉的不是她,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但是这一切,在她醉酒闯上月华山,摔碎锁龙佩,将楚沉带出九重塔的那一刻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秦真当时为了自保使劲浑身解数,连带着也护住了楚沉的性命,让他成为了众多质子之中的一员,获得了些许自由。 可说到底,楚沉后来入世之后所受的苦难折辱,都是因为她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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