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到朱昀曦身边时被他手快抓住右臂,巨大的冲力超乎预料,立刻裹挟他一同下坠。 单仲游奋不顾身地前扑拉住太子,三人像一串蚂蚱挂在崖壁上,另一脚都踏上了鬼门关前的台阶。 单仲游仅靠左手无法支撑三个人的重量,忙叫太子松开妙云。 朱昀曦原本也这么打算,他是一人之下的皇太子,身系国家社稷,性命比一个小小的僧人高贵千万倍。 可当他低头看到妙云恐惧地表情,想起他方才在石雕前为他解说的众生平等的佛理,良心就如同锁链牢牢箍住他右手五指,冲上方的云杉大喊:“云杉,快来帮忙!” 云杉恨不得用双手跟飞鸟交换翅膀,拼了命地滑到单仲游上方的岩石上,却怎么也够不着他们,急得欲哭无泪。 妙云见状情知生还无望,颤声劝朱昀曦松手。 朱昀曦不理,奋力呼唤云杉,两只胳膊被上下拉扯,都撕裂般的疼。 单仲游也感觉左臂麻木,见太子执意不肯放弃妙云,只好悲观地等待最后一刻来临。 妙云绝望地默念金刚萨埵咒,祈望佛祖搭救。 刚念完第一遍,奇迹真的出现了,一股力道正拉着他们迅速上升,他惊讶抬头,见一个戴钟馗面具的黑衣人正倒挂在突岩上,拽着单仲游的右臂拉起太子,再伸出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他。 云杉初见这黑衣人,还当是天上劈下来的黑色闪电,误会是来行刺的,吓得直接瘫软,看清他救人的举动后方清醒过来,焦急地为其观察地形,及时提供救援策略。 单仲游卸下重负,重新找到稳固的着力点,与黑衣人合力拖拉推拽,将朱昀曦和妙云救上突岩。 此时云杉已看到上方藏经阁的窗户被鲜红的火舌舔得浓烟喷薄,惊问黑衣人:“是你干的?” 黑衣人点点头,众人都看出他在借火势断后,同时向寺内外的卫队示警。 朱昀曦喘息稍定,询问其身份。 黑衣人开口道:“是温霄寒委托我来护驾的。”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苍老,可看身姿顶多是个中年人。 有柳竹秋做担保,朱昀曦自然信得过,还欲细问,崖上已传来随行军校们的呼喊声。 单仲游和云杉高呼回应,一些侍卫自藏经阁旁的树丛里探出头来,见太子困在绝壁上,慌忙招呼众人救驾。 朱昀曦判断危机已解除,松快地露出一缕笑意,却听黑衣人道声:“告辞”,黑影一闪,人已纵身跳下悬崖。 他们大惊下望,那人正身轻如燕地顺着峭壁朝下纵越,身法之灵巧轻捷教人叹为观止,应是位独步天下的江湖飞侠。 单仲游这行家也直叹望尘莫及,讶然道:“想不到温孝廉竟认识这样的奇人。” 妙云合什赞叹:“温孝廉侠肝义胆,易得高士青睐,想必与这位大侠是忘年之友。” 朱昀曦诧异:“你也认识温霄寒?” 妙云深怀感激道:“温孝廉曾救过小僧性命,小僧向以恩公相称。” 说罢含泪向朱昀曦叩拜:“今日小僧得以活命,除受温孝廉惠泽,更幸赖太子殿下慈悲不弃。殿下天德纯粹,兼具佛祖舍己救人之心,来日定为盛世明君,使天下安乐。” 云杉和单仲游也对太子的仁爱天性有了新的认识,觉得能追随这样的主公诚可谓幸甚至哉,跟随妙云虔心跪拜。 朱昀曦的心思早已掠过眼前的安定,在更危险的惊涛中滑行。 这场有预谋的刺杀行动十有八九又是皇后所为,她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他,说明对他的厌恶已到达顶点,皇宫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在卫队围剿下,冒充和尚的刺客大多丧命,数人见大势已去自刎而死,活捉的两个也随即服毒了。 庆德帝怀疑寺僧与刺客通同一气,命人封锁寺门,将寺内人等尽数围困,断水断粮,声言查出幕后主使前不许一人出寺。 连续针对太子的刺杀行动已陆续惊醒有识之士,将过去聚焦于罪藩余孽的视线转移到颍川王朱昀曤身上。 一些大臣联名上书,要求颍川王立刻离京去封地居住,还有人借口朱昀曤身边的辅官多有奸邪不轨之徒,希望皇帝予以清退更换。 并非没人怀疑章皇后,大家都怕触犯皇家颜面,暂时不敢开口。 章皇后已明显感觉到压力,这两日她去慈宁宫请安,许太后都称病不见,庆德帝亦是,说政务繁忙,抽不出身来中宫,连她派去请安的人也被拒之门外。 她坐卧站立都逃不开针毡,一个劲儿埋怨那没脑子的弟弟章昊霖,总夸海口说万无一失,结果次次人仰马翻,如今还害她和朱昀曤受累。 这都要怪她的老娘,从小纵着惯着这没出息的小子,慈母多败儿,他们当为范例。 就在她考虑是否亲自去向丈夫澄清时,庆德帝在黄昏时分主动登门。 他看上去神色自若,毫无责怪问罪的意思,见了她依然笑容温存,还体贴问候她这两日的起居。 章皇后不能掉以轻心,她和这男人相处三十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习性。 他习惯将一切情绪收藏在温和的幕布后,对亲近的人来说是极有担当的保护,但对敌人而言则是高深莫测的伪装,等察觉异动,已遭他一剑封喉。 此刻他心里正如何看待她呢? 章皇后忐忑地应酬着,她深得丈夫宠爱,甚至能拿他这九五之尊当私有物,予取予求,从没料到有一天会在与他交流时小心地使用技巧。 庆德帝也对皇后知之甚深,早看出她掩饰不住的慌乱,慢慢地饮过一盏茶后,同她聊起往事。 “记得当年先帝的宠妃欲害朕,撺掇先帝关朕禁闭。朕被囚禁在东宫一连半个月饮食断绝。全靠梓潼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床下藏了水和干粮,才保朕渡过一劫。” “这些事叫人想起就伤心,陛下何苦提它?” “朕已放下仇怨,所铭记的都是贤妻的恩惠啊。当日我被父皇误会,几度险遭废黜,唯有你与朕相依为命,朕始终记得你那些鼓励宽慰的话语,是以多年来一直竭力报答,尽量只做让你高兴的事。即便大臣们的奏章推积如山,朕也坚决不设其他妃嫔,不曾亏待你娘家人,你应该知道为了维护你,顾忌你,朕承受了多少责难。” 繁衍子嗣也是皇帝的职责,儿子多江山才稳固,为此后宫必须多几位能生育皇嗣的妃子。 早年劝谏庆德帝选妃的奏折满天飞,他都以“这是朕的家务事”搪塞,开创了历史上帝王家一夫一妻的特例。 章家本是寒门,章皇后出嫁时父亲不过小小的修职佐郎。 后来庆德帝登基,立刻擢升章国丈为正一品的光禄大夫,虽是散官,却被特赐两千石俸禄,后更加封永安侯,死后追赠安国公,并许其子章昊霖继承永安侯爵位。 这些无与伦比的恩赏都代表庆德帝对妻子的深情厚爱,章皇后也深深感激并深以为傲。但现在听丈夫提及这些,她心中只翻涌烦躁,明白他把过去的恩情当做了今日谈判的筹码。
第八十四章 “陛下知道臣妾不喜猜度他人心思,有话还请明言。” 早在去年朱昀曦在西海猎场遇刺,庆德帝便对皇后动过疑心,不忍也不想面对这残忍局面,故而忍而不发。 这次刺客胆子实在太大,手段也过于凶残卑劣,他再逃避现实就不配为父为君了。 见章皇后毫无认错悔过之意,正式发动攻势:“太子在一年之内连续遇刺,致使朝野震荡,人心惶惶。朕担心还会有人利用此事图谋不轨,想提前立下诏书,若曦儿有失,朕便册封长兴王为皇太弟,将来由他继承大位。” 长兴王是许太后的的小儿子,庆德帝的胞弟,本就是皇位的第三继承人。 章皇后惊骇而怒,失态离座质问:“陛下这么做置曤儿于何地?” 父死子继方是封建正统,朱昀曦不在了,继承权应首先归弟弟朱昀曤。 庆德帝仿佛一座礁石面对汹涌的浪潮,纹丝不动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章皇后明白丈夫和婆婆联手布下封印,镇压她和颍川王的野心。 当年她殚精竭虑,舍生忘死地辅佐他登上帝王,与他做了三十年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到头来竟被如此算计。 怒火封锁咽喉,她连气都喘不上了,凶狠地向身旁的亲信女官使眼色,女官赶忙带领宫人们回避。伺候皇帝左右的庄世珍也领着侍从告退了。 庆德帝眼见往日寄托家庭温馨的宫室沦为博弈棋盘,痛心地闭上双眼,接下来便遭皇后责怨。 “三郎,你为何这样对我?” 脱离外人视线,章皇后不再屈从于君臣桎梏,在她心里只拿这个人当他的丈夫,她全心全意为他付出,也要求享受他毫无保留的热爱,皇权、家国都该是他们共有的财产。 “你明明知道,曤儿才是我们的亲骨肉,也更像你!” 庆德帝心平气和道:“淑祥,你应该还记得,没有曦儿,你坐不稳后位。” 他出招精准,一举堵了章皇后的嘴,为巩固战果,硬着心肠揭她的疮疤。 “当初你年近三十还未曾生育,太后和群臣给朕两个选择,要么选妃,要么废后。朕知道这两项你都难以接受,是以接受母后的折中之计,借腹生下曦儿,对外谎称他是我们的元子。这才保住你的后位,以及你我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誓言。” 章皇后眼里含恨亦含泪,万般不甘道:“当年我也应你们要求认他做儿子了,可后来我们有了曤儿,你却仍然立那小子为太子,知道那时我有多委屈吗?” 朱昀曦被立为太子时,朱昀曤刚刚满月,臣民们想不到这喜上加喜的好事,对皇后来说却是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深埋的积怨一旦见光,便让她爆发出惊人的戾气,毫不掩饰地责问:“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百思不解,你为何把他看得比我们母子还重要?” 庆德帝也被妻子的咄咄逼人激怒,打开侍从们捧来的包袱,里面装着厚厚几摞奏折。 “这些都是今年大臣们弹劾章昊霖父子及其亲族的,自朕即位以来这样的奏折就没断过,加起来足以汗牛充栋。朕看在你的份上,一直百般弥缝,有的情节严重到实在遮不住了,也不过象征性予以处罚。遏制外戚是太、祖的铁令,历代先帝都遵照执行,唯独朕破了这个例。” 弟弟干的那些破事章皇后心知肚明,就怕皇帝算这笔帐,急忙辩解:“我弟弟只是散官,从未掌权干政,不过多享受了一些封赏,算不得违背祖制啊。” 庆德帝冷面驳斥:“他虽未掌权,却利用国舅的身份勾结朝臣,党同伐异,干尽贪赃枉法的勾当,早已闹得天怒人怨。朕顾忌你,宁肯背着骂名姑息养奸,但我朱家的江山不可能永远任外人为所欲为,他再不收敛,日后自有人来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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