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了然,唐振奇敢造反,事前必精心策划,弑君或废帝后须扶立新主,颍川王是现成的傀儡。 他想必要时刻可拿章皇后做人质,朱昀曤顾念母子情,或许不会配合叛党的要求。 庄世珍授命去帮皇后移驾,半逼半请将章皇后抬到乾清宫。 章皇后后脚尚未跨进宫门,外面守门的宫人奏报:“叛军说他们已扶立颍川王登基,城内百官已在新帝驾前宣誓效忠,尊陛下为太上皇,让宫内人立即打开宫门迎接圣驾。” 庆德帝威严而泰定地声斥:“乱臣贼子的话岂可听信?朕即便退位也只会让位给太子,哪轮得到颍川王?速去传旨,谁敢玩忽职守放叛军入宫,朕便诛他九族!” 朱昀曦果断请命:“父皇,请让儿臣去督战!” 庆德帝准奏,故意当着章皇后的面嘱咐:“太子,你可放话给宫外人,颍川王若敢鼓动叛军进犯,就是不忠不孝的逆臣,人人可诛之,献上首级,朕将重赏。” 图穷匕见,皇位之争面前骨肉亲情也得飞灰湮灭。 章皇后色沉如水,静静与丈夫比拼定力,朱昀曦从她身旁掠过时也没能惊扰她的情绪。 庆德帝冲她冷笑:“梓潼,你生的好儿子,竟然想弑父弑君。” 章皇后稳静道:“曤儿向来至孝,定会及时赶来解救父母,请陛下保重龙体,勿要焦虑忧恐。” 她临危不惧的果敢曾是皇帝最欣赏喜爱的,如今却变成指向他的刀锋。他眼里那丝愤怒渐渐凝聚成怨恨,吩咐左右:“保护好皇后,不得有任何差池。” 侍从们请章皇后去偏殿歇息,皇后昂着高傲的头颅步履优雅地前行,提前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向丈夫示威。 庆德帝按不住怒火,冷峻提醒:“梓潼,你别忘了当初同生共死的誓言。” 章皇后略微停步,回眸笑道:“臣妾始终铭记于心。” 她相信儿子已黄袍加身,五军营里的叛军稍后就将攻陷皇城。到时先杀死朱昀曦,再宣布新皇临朝,还怕那些有奶便是娘的大臣们不三跪九叩来归顺? 至于老皇帝,可腾出一间殿阁让其苟安,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奸党按照之前的密谋,起事时兵分几路,其中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先去颍川王府迎接朱昀曤,带他到太庙继位。 张选志接到瑞福报讯,先派人回家救孙子,再紧急命令手下的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档头、番子率齐能召集的人手约一千五百多人直奔颍川王府和叛军抢人。 他们赶到时叛军正同王府内的守卫激战。 当日庆德帝软禁朱昀曤,将王府上下人等都替换了。 刚才叛军将领假传圣旨,说皇帝急召颍川王进宫,被王府属官识破。叛军便强行攻门,片刻撞破大门杀入。 侍卫们听从属官号令挟持朱昀曤夫妇躲进藏书阁,以此为据点与叛军展开攻防战。 叛军需要活的颍川王,进攻时留有余地,是以凭三千兵力仍难突破三四百人构成的屏障。 只拖延了一刻钟光景,东厂的援军赶到,在外围对叛军进行猛攻,而且出手极其凶残,连火箭和投石车都用上了。 叛军将领命人隔阵传话给张选志,说他谋杀亲王将被灭族。 张选志充耳不闻,也让人隔着战场向被围困的王府官兵呐喊:“陛下有旨,唐振奇勾结叛将谋反,意图抢夺颍川王做人质。若王府失守,你们就帮王爷尽忠吧!” 属官们明了局势,高声回话:“张厂公放心,颍川王殿下深明大义,宁死不屈,我等誓与叛军血战到底,拼个玉石同焚!” 朱昀曤和妻子薄氏吓得搂抱着瑟瑟抖颤,向王府詹事哭诉:“外面人做的事委实与我夫妇无关,还望爱卿救护。” 詹事厉色郑告:“臣等正拼死护驾,殿下且从容坐着,莫失了皇家体统。” 战阵两头的人都敢玩命,中间的叛军瞻前顾后,虽兵力占优,气势却弱了。 张选志命手下不计代价突入,几股兵力成功渗透敌人的包围圈,切割敌阵,分段厮杀。 王府每个角落都沦为格斗场,来不及避逃的侍女仆婢几乎全死于非命。 正是:“向日不沾门外事,安心守望井中春,功名利禄丈夫愿,何故遭殃殒我身。” 皇城长安门战事不容乐观,叛军使用攻城锤撞击宫门,铁铸的门闩已变形,一尺厚的门板也出现裂缝。 朱昀曦命工匠用砖石封堵大门,速度显然跟不上,他又命人抬来许多柴火和木质家具堆在门口点火焚烧。 两丈来高的火堆火焰山似的轰轰向四周喷吐毒焰,人靠近到一丈内便被烤得皮开肉绽。 叛军撞破长安左门被火山阻挡,难有寸进,只得分兵去攻打其他宫门。 此时距离叛乱爆发已过去一个时辰,宫内外消息阻断。 朱昀曦冒着箭雨飞石登上承天门眺望北京城,见远处散布火光,一些衙门和民居正在燃烧,可推断部分官员也是叛军的袭击目标。 他忧心如织,最怕柳竹秋遇害,盼望城内守军快来救驾。 可是没有兵符和圣旨,哪个将领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擅自出兵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柳竹秋有惊无险地来到三千营,门口已聚集了不少前来求救的官员,她看到张镇抚正焦急地同外来者交涉,忙在人群外招呼他。 发现她以后张镇抚赶紧挤过来,一些官员也想找柳竹秋商议,被她劝退。 她拉住张镇抚小声说:“唐振奇勾结五军营叛将造反,此处情形如何了?” 张镇抚苦恼:“已有多位大人来求羊总兵发兵救驾,可没有兵符,羊总兵说什么都不敢违反军令。陈阁老正在营内跟他商量呢。” 本朝调军须见兵符,单有圣旨都不顶用,谁敢绕过朝廷擅自出兵,定被处斩抄家。 柳竹秋来时已预见到这一情况,来这儿的官员都想救驾,但救驾的目的多出于维持荣华富贵,思想最高尚的也只是怕阉党上台后祸害臣民,估计没人愿意为这些目的送命。 慷慨激昂人人都会,可谁肯献出脑袋去做他人的垫脚石呢? 羊冀不想当这个冤大头情有可原。 柳竹秋明白这层时便拿定主意,游说张镇抚:“张兄,眼下正是尽忠立功的时刻,俗话说忠臣不怕死,怕死非忠臣。我愿拼死助诸君立此不世奇功,恳请兄台相助。” 她快速交代计划,张镇抚大惊,忙劝阻:“这是死罪啊,爵爷何苦如此?” 柳竹秋说:“我在路上听人说叛军正攻打皇城,再做迟疑恐圣驾有失,我深受皇恩,又被乱党视作死敌,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迟些也是个死,不如放手一搏,事成后陛下念我救驾有功,或许会施恩开赦。” 张镇抚从军十几年,知道平叛救驾的机会千载难逢,功成之后即可飞腾。 他和张鲁生、张选志沾亲,乱党掌权必遭清算,后日命运如何真得看眼前的决断了。 于是挥拳捶击胸口,慨然道:“爵爷忠肝义胆,我若不效死追随便枉称男儿了。刘兄也在营中,我去找他一起谋事,他必会应允。” 那位刘佥事也是柳竹秋当年在张鲁生家喝花酒时结识的好友,比张镇抚还胆大生猛,悄悄跟柳竹秋支了个招。柳竹秋大喜,决定就这么干。 三人同去帅营,陈良机正同几个文官软硬兼施求羊冀出兵。 羊冀抱头坐在案前,十指插入发丝,恨不得将头皮扒下来,跟对方一样好话歹话说尽,就差撕破脸骂娘。 “你们想保高官厚禄,凭什么拿我的身家性命当炮灰?” 柳竹秋径直走进去,高声宣话:“圣旨到,羊冀接旨!” 人们惊忙回望,羊冀即刻虎步上前。 “忠勇伯,你是来传旨的?” 柳竹秋点头:“羊总兵,陛下命我传口谕给你,要你立即派兵剿灭城中叛军,不得有误。” 羊冀狐疑:“请问爵爷可领取了兵符?” 柳竹秋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做的布包捏在手里,布包显出一点细长的轮廓。 “兵符在此,羊总兵速速领旨。” 羊冀伸手去拿,她立刻缩手,不让他碰布包,可疑动作令现场气氛变得极为怪异。 羊冀判断有假,急怒道:“忠勇伯,你不让末将验看兵符,末将如何敢接旨?” 那些来劝他出兵的官员生怕受牵连,反过来警告柳竹秋:“忠勇伯,假传圣旨,伪造兵符都是死罪,你可不能开玩笑啊。” 柳竹秋厉声呵斥:“我岂会拿陛下的性命和社稷安危开玩笑?诸公若还效忠朝廷便休要插嘴!” 羊冀料定她想蛮干,正欲吩咐亲随拿下。 张镇抚和刘佥事已悄然窜至身后,一人一拳打在他耳朵上,人立马晕了。 亲随们慌乱,不及动手,张镇抚拔刀喝止:“羊总兵突发疾病,不能理事,营中军务暂时由我和 刘佥事代理!想立功的都跟着忠勇伯去救驾,事成之后大家一起坐享荣华!” 在场军官普遍守着这笔横财眼馋,苦无正当理由出手,见温霄寒敢来顶缸,胆子都放开了,都飞奔出帐召集手下。 那羊冀只晕了片刻,张镇抚喊话时他听清了大半,乐得继续装死,任人们将他抬上扶下,只是闭目不动。 柳竹秋在众人簇拥下出帐,陈良机追上来低声问:“爵爷可知我家裕儿现在何处?” 柳竹秋说:“阁老放心,裕哥正与拙荆犬子在外避难,一切平安。” 陈良机又问:“爵爷手中的兵符可是真的?” 柳竹秋轻笑:“阁老纠结此事,莫非想做我的同谋?” 吓得老头儿停步跺脚,不知这人的胆子是如何练成的。 军队迅速集结完毕,刘佥事又叫来了江指挥、李指挥。 柳竹秋深感当年没白请苏韵为这伙武官唱戏,向他们拱手致敬:“常言道危难见真情,温某何德何能,能得诸兄相助。” 江指挥豪气道:“爵爷莫要多话了,哥几个信得过你,今日是好是歹都跟着你走了,快下命令吧。” 柳竹秋上马命张镇抚率两万人马去解皇城之围,命刘佥事、江指挥率一万人去助东厂营救颍川王,并清缴在城内破坏官衙,屠杀官员的叛军。 她和李指挥领一路人去锦衣卫,看唐振奇是否已逃脱。 叛乱刚起时,萧其臻接到柳竹秋的下人报讯,先命人护送家中女眷去亲戚处躲藏,自率一百家丁去锦衣卫衙门支援。 擒贼先擒王,制住唐振奇可防止叛乱扩大。 锦衣卫衙门里已爆发杀戮,乱党的奸细有的砍杀差役劫狱,有的冲进各差房刺杀长官。 数名官员相继遇害,张鲁生也负了伤,带手下与叛军交战,杀得肉薄骨并,难分难解。 一些叛徒已救出唐振奇,赶到门口时萧其臻先带人堵住他们,于此同时来接应的叛军也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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