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名柳竹秋,阮玉珠是我表妹。” 邓氏调整呼吸,质问:“太子知道你是女子吗?” 柳竹秋刚说:“知道。” 本已开始偏离的刀刃刷地贴回原处,对方的狠劲儿也恢复了。 “你定是太子的嬖宠,我还是不能轻信你。” 柳竹秋表情阴沉下来,严肃道:“你觉得我是为了邀宠,不惜让表妹做孕母,任人随意宰割的歹人吗?知道那狗男人的所作所为,我比你们更愤怒,你们充其量只是被狗咬了,我还陪那只狗睡过。” 邓氏目瞪口呆:“你……说太子是狗?” “你不这么认为?” “……你说得没错,那么你真想帮我们救人了?” “我要救表妹,何妨顺便救你表嫂。” “你想求太子放过我们?” “哼,你会对一条狗抱幻想?现在被他发现,玉珠和你表嫂必死无疑。” “……你表妹怀了他的孩子,他也忍心杀害?” “你仔细想想天家的心态,他们不会容忍外人污染皇室血统。既然认定你表嫂怀的是野种,就会照样怀疑另外两个孕母。我想若非你和子钦及时出手,她们三个都会被除掉。” 柳竹秋的依据是前日冯如月回信中给出的“流产”这一信息,三个孕母都报废了,她才会宣布流产。 她剖析着皇帝和朱昀曦的心态,自己的心也被剖开了,要正视爱人的恶毒是很残忍的,滋味远比发现珍藏多时的宝贝是粪土难受得多。 她快速抹去悄然越狱的泪水,镇定道:“我们只能偷偷把人运出城,希望你和子钦也能出出主意。” 确认过她的悲愤货真价实,邓氏收回匕首,露出同情。 “男人最大的本事就是骗女人,要是以后何玿微也做出这种事,我准会砍掉他的狗头。” 柳竹秋微笑:“子钦断不至如此。” 邓氏叹气:“他是没那个能力吧,男人的欲望和权势是相生的,你别看我俩现在好,其实我对他没抱太大期望,只要别做负心汉,日后想讨几个小妾都随他。” 柳竹秋知道她在安慰自己,笑道:“现在不是骂男人的时候,误会既已解除,快叫子钦他们进来说正事要紧。” 邓氏致歉后保证:“你如此信任我,我定不会出卖你,对子钦也会守口如瓶。还有一事……他说你好色如命,一直不让我搭理你,现在我知道他那都是小人之心。我们已算定交,我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闺名云芝,小字朝光,出自‘云芝浮碎叶,冰镜上朝光’①这句诗。” 这女子耿直可爱,柳竹秋更喜欢她了,报上自家表字,商定此后以姐妹相称。 邓云芝开门叫何玿微和萧其臻进来,对丈夫说:“忠勇伯是好人,我们不必猜疑他。你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和萧大人吧。” 何玿微狐疑不过,担心妻子被温霄寒的风流手段糊弄了,经不住邓云芝催促方传递一桩更致命的危情。 “我在衙门里听说锦衣卫和东厂今晚将出动挨家挨户搜查反贼,官员和勋戚家也不例外,没准就是冲着表嫂她们来的。” 阉党谋反时都没闹过这样大的阵仗,唐振奇等主犯均已伏法,宫里突然如临大敌,可不就是怕泄露代孕这一重大隐秘么? 萧府已不安全了,柳竹秋提出将人藏到她家去,她和张选志、张鲁生熟稔,料想他们手底下的人不敢太放肆。 一众人如热地蚰蜒,宫中那对爷俩也是芒刺在背。 朱昀曦觉得他倒了血霉,眼看要出锅的饭竟会烧糊。 前几天庄世珍向他密报山西街那边出了状况,一个孕母肚子太大,医婆刚确诊她怀孕已逾八个月,也就是说在他临幸前此女已然受孕。 庆德帝已知情并做出指示:三女一个不留。 这正是蜂虿作于怀袖,朱昀曦像站在棉花上,差点要靠扶墙才能站稳,冲庄世珍急道:“另外两个也有问题?” 庄世珍说:“还不确定,但这种事岂能大意?万岁说这得怪那几个举荐的道士,胆敢弄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来欺君,昨儿已命人全部砍了。那三个女子准备过两天挑个好时辰,让人做法镇住怨气再动手。您回去先跟太子妃娘娘说一声,让她早做准备。” 老太监苦恼惋惜,深感耽误了皇家大事。 朱昀曦丢了魂儿似的恍惚半日,那三个女子的形容他当时没细看,如今已全无印象,不知道怀野种的是哪一个。 他暗暗咒骂这可恶的害群之马,浪费他的精力,还连累了另外两个可能无辜的孕母。 她们怀的或许真是他的骨肉啊,再过三个多月就该出世了,真要一股脑杀掉? 他和陈维远商量是否去向皇帝求情,等孩子生下来看看模样性别再做处置。 “若长得像孤,那便皆大欢喜。若都是女孩儿,放出去也无妨,反正山西街的人全是外面找来的,跟宫里没关系,到时都打发掉便完事了。” 陈维远跪地劝阻:“这事殿下万不可违逆圣意,须知陛下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和太子妃娘娘,出了差错他已经很窝火了,您再生异议,他会怪您不懂事的。” 庆德帝患病后情绪较过去暴躁许多,动辄因小事捶楚宫人,多有伤重毙命的。 朱昀曦不想让父皇失望,而两个孕妇充其量与猫狗差不多,他再不忍心也犯不着为她们去触霉头,在陈维远开解下接受现实。 万万没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隔天竟有歹人夜闯宅院纵火,趁乱掳走三个孕母。 尽管负责此事的人赌咒发誓孕母们毫不知情,庆德帝仍雷霆震怒,密令张选志以搜捕反贼为名缉拿三女,捉住后就地处决,助其出逃者一并格杀。 眼瞅祸事扩散,将有更多人受害,朱昀曦内心不宁。 这时他顾不上怜悯孕母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了,只担心别有用心者知晓内情,借此攻击陷害他,就算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丑闻曝光他也难以见人。 尤其是柳竹秋,绝不能被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作孽者多事与愿违,朝廷的大搜捕进行到第三天,晚间禁宫已封闭,朱昀曦忽然接到庆德帝传召。 他以为父皇病势有变,赶忙冒雪入见,在乾清宫门外被一等候在此的小宦拦住轿辇。 云杉上去盘问,少顷惶恐地回到轿前报讯。 “殿下,人是庄公公派来的,说今早有两辆马车自朝阳门出城,车夫拿着东宫的令牌,守将亲自检查,见当先的车厢里坐的是……” 朱昀曦已经慌了,催问下更被惊涛拍中。 只听云杉打着寒颤说:“他们说车里坐着的正是您本人。”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李世民《宴中山》
第一百八十四章 柳竹秋带玉珠和楚生夫妇回家,危机仍在迅速逼近。 第二天春梨去许应元家打探消息,回来说本次搜捕执行得异常严格,连许太后的侄子许守备都未能幸免。 “昨天东厂的人去到许守备家,他的小妾正在生孩子,那些番子不顾主人拦阻,一窝蜂冲进产房,差点吓得产妇难产。他还是皇亲呢,都遭无礼对待,我们这边更难遮掩过去了。” 春梨猜他们最迟躲不过明天,催柳竹秋早想对策。 柳竹秋让瑞福去萧府看看,若他家已接受了搜查,就再把人送回去,目前除了这捉迷藏的办法,她想不出更安全的策略了。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萧家人多,她这边也有不少下人,时间长了很难不露风声。 她在卧室枯坐冥思,少时春梨领陈尚志进来,说:“小姐,我想到一个办法可送表小姐他们出城。你有太子给的东宫令牌,让裕少爷冒充太子,城门守将必不敢阻拦。我已跟裕少爷商量过,他同意了。” 柳竹秋大惊,拍案斥她胡闹。 陈尚志抢上来替春梨辩解:“季瑶,发生这种事你昨天就该告诉我。春梨说朝廷的人很快会搜到这里,再不把人送走就来不及了。” 柳竹秋以为他的勇敢出于天真,急道:“裕哥,这事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如若败露,你会没命的。” 陈尚志毫不退缩:“春梨说太子会帮我们扛下来,我觉得她分析得很在理,你不妨先听听看。” 柳竹秋愕然转视春梨,心底已明了。 春梨忧愤道:“小姐,你太为那男人着想了,忘记你手里也握着他众多把柄。就拿你冒充温霄寒这事来说吧,他早已知情,还利用你打击政敌,谋取利益,甚至你的官职爵位也是他帮忙骗来的。你若暴露真身,这欺君之罪他也有份。” 柳竹秋无言,良久后提出疑问:“这样等于直接跟他撕破脸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太子爱憎分明,背叛他的下场是什么,池绣漪可做参考。 “我现在不敢赌他的良心,万一他恼羞成怒展开报复,我根本护不住你们。” 春梨笑道:“小姐,太子的良心早就是馊的了,但他是个很识货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选你做心腹。你不像池选侍只是个无用的玩偶,你为太子立了那么多大功,他早就离不开你了,所以你绝对有筹码跟他做交易。”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柳竹秋。 “这是他亲笔写给你的免罪书,我一直随身收着,接下来你就用道理和感情跟他谈判吧。” 柳竹秋展开纸条,感激而佩服地看着春梨:“好丫头,你真是我的军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番谈话让她醒悟她之前还不自觉地留恋着与朱昀曦的情义,下意识逃避剑拔弩张地较量。 然事实不容否定,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她必须做个清醒明智的生意人,运用手里的资本最大限度争取利益。 身体跟不上精神,她的手指因残酷抉择微微颤抖,眼眶髹上一层挣扎产生的朱砂色。 陈尚志大致了解她的心情,心疼地上前双手握住她的右手,希望做护卫她的铠甲。 “季瑶,你别太担心,大姨遭难时太子不惜绝食救她,可见他还是有人情味的,我想他不会一下子绝情到不管我们死活,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吧。” 柳竹秋点头,也抓住他的手叮嘱:“如果被发现了你定要装傻子说是我让你干的,知道吗?” 有陈良机这个后台,陈尚志坚守傻子的身份,或许还能免罪。 陈尚志明白不答应这个条件柳竹秋断不许他参与,顺从地保证:“放心,我都听你的。” 心里却打定主意,假如事有不谐,他便与她同生共死。 她们敲定计划,找来萧其臻、何玿微、邓云芝这三个同谋。 他三人觉得计策虽险,却能出其不意,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邓云芝说:“你们都是官身,温大人的亲信跟班又常随她走动,只我鲜少抛头露脸,外面人都认不出来。明早就让我化装成东宫的宦官带他们出城,先护送表哥表嫂还有阮娘子去济南府找我爹,让他设法安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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