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漪揉揉它的颈窝,小乖乖便舒服地趴在她的腿上,眯着眼睛伸长脖子享受了起来。 “漪漪,整日闷在屋里,怎么不出去走走?这几日天气都晴好着呢。”兰蕙坐在她身旁,柔声说。 沈漪漪低着头,没说话,只抚摸着小乖乖柔软的毛发,小乖乖乖巧地打着呼噜,两只小爪子圈在一起,湛蓝色的眸子眨巴眨巴看着她,又喵呜一声,十分惹人怜爱。 兰蕙又说道:“小乖乖今年开春生了一窝三只小猫崽,有两只被膳房与库房的仆妇要走了,剩下一只小狸花在阿鸾姑娘那儿养着,你想不想看一看?” 小乖乖,也当娘了啊…… 沈漪漪沉默地看着怀中的小乖乖。 这时,小乖乖忽竖起了耳朵来,朝着窗外喵呜了一声,抖抖身子。 兰蕙笑道:“瞧,小狸花这不就来了。”走到窗边摆摆手,一只胖胖小小的小狸花跳到了兰蕙怀里。 兰蕙怀抱着小狸花来逗漪漪,“姑娘快瞧,桃叶今日一定喂多了,把小狸花的肚子都喂得圆滚滚的,再喂下去,小狸花该比娘亲还要圆润了。” 沈漪漪微微一笑,小狸花有些认生,警醒地瞪着沈漪漪,毛发竖起来,小乖乖一爪子拍过去,舔舔小狸花的毛,小狸花嗷呜一声歪了歪身子,乖乖坐在了沈漪漪的手边。 母女两猫旁若无人,开始认真地清洗起爪子来。 “姑娘总不能一直与世子这般冷若冰霜下去,世子对姑娘,算是好性儿的了,眼下还要姑娘搬到正房里来,这哪里是寻常妾侍才有的尊荣?姑娘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若是等到了世子好性儿不耐那一日,遭罪的还不是姑娘自己和……” 兰蕙说到此处却又打止住,“我这是浑说了,姑娘莫放在心上。” 沈漪漪抱着小乖乖的手,紧了紧,疼得小乖乖躲了一下,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 隔日,阿鸾来湛露榭寻沈漪漪,欢喜地拉着她一块儿去蒹葭馆看戏。 也不知是不是魏玹私下叮嘱了她,阿鸾绝口不提她离开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何事,吩咐小厨房做了两碗樱桃煎,里面浇上甜丝丝的牛乳和饴糖,放在井中冰镇着,又命人做了两三碟清香扑鼻的糕点在案几上摆开,两人边看戏边吃。 戏台子上优伶伎人拉着琵琶与红牙板咿咿呀呀,一曲甜糯柔缓的江南小调儿从伎人口中娓娓道来。 咸甜的桂花饼酥脆松韧,入口即化,在舌尖留下一丝回味悠长。 这是……家里的味道。 她怔怔地,无声地落下泪来,吓坏了一旁正看戏看得阿鸾。 阿鸾慌乱地问:“依依,你没事吧?你怎么哭了?是不好吃吗,还是曲子唱得难听?” 一挥手就让众人都散了。 沈漪漪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房间,茫茫然看着雕梁画栋的陈设家具,成串的珠帘熠熠闪光,雕花小翘几上摆着一套琉璃制成的杯盏,而她则依旧是靠着小轩窗,身上披了张缠枝石榴花小毯子坐在美人榻上,小乖乖跳到她的怀里,湛蓝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她亲亲小乖乖,将小乖乖揽到自己的胸口。 好累,真的好累。 想着,便阖上眼眸,沉沉睡了去。 * 齐王与宁王在王府花园中对弈。 齐王执着棋子苦思冥想,花园幽静,齐王眼中只有案几上棋盘中玉制的棋子星罗棋布,忽听弟弟宁王“咦”了一声笑道:“皇兄,你府上何时又纳了位美妾?” 齐王抬眸,不悦道:“什么美妾,你专心些。” 宁王下巴朝着栅栏外一抬,齐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从抄手游廊上被两个婢女一前一后扶着走了下来。 那女子看不清正脸,样貌却似乎十分年轻,云鬟蝉鬓,腰肢纤细,肌肤胜雪,即使隔了这么远,身上只穿了件并不显眼的素衣,亦能令人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的她,颇有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 齐王上了年纪后自是没心思再纳什么美妾,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这女子,不是半年多前长子丢的那名婢女吗! 这婢子齐王是见过的,次数是屈指可数,可因那婢子生得太过出挑,难免让人记忆犹新。 尤其在她丢失后,长子为了她竟推掉了与郑家的婚事,还多次动用私卫部曲四处寻觅,甚至向圣人请命去了西州做安抚使,怀疑这女子被突厥人报私仇掳走。 齐王气得险些中风,在病榻上躺了许久,恨不得他从未生过这么个儿子。 为了一个低贱的婢女,他连名声、婚姻都不要了,原以为他爱惜羽毛,是个济世救民的好官,没想到因为儿女私情便方寸大乱,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亲兄弟! 小儿子的确是好色了些,他身为兄长正应耳提面命将弟弟引入正途,却为了泄恨生生将亲弟弟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张氏被幽禁佛堂,琏儿至今都在岭南苟且偷生,若不是他派过去的人护着,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惨遭这逆子的毒手! 齐王无比庆幸,二儿子魏琅早早离开了长安,否则这逆子必定要让他断子绝孙才肯罢休! 这祸水如今回来了,只怕日后少不得还要在齐王府中兴风作浪,齐王胸臆间的愤怒之意一时犹如排江倒海滚滚而来,一掌打落了面前的棋盘,提了侍卫手中的刀便大步走出园子,直奔湛露榭而去。 宁王挑眉望着兄长走远。 湛露榭。 齐王提着刀就气势汹汹地过来要人,吉祥唬了一跳,赶紧拦着道:“王爷息怒,依依姑娘的确回来了,但她……眼下不在院中,约莫是陪着阿鸾姑娘出去游玩了。” 齐王虎目一瞪,“放屁!本王适才便看到那贱婢回了湛露榭,你滚开!” 吉祥抱着齐王的大腿哭道:“王爷,您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脑袋奴婢也不敢撒谎那,依依姑娘当真不在里头,她是刚刚随阿鸾姑娘离开的!” 齐王怒极,一脚踢在吉祥的心窝子上,吉祥胖圆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滚,眼看着齐王提着把明晃晃的大刀一条腿已迈进去了,心想完了完了,他有预感,倘若沈漪漪今日死在齐王刀下,只怕齐王府此后将永无宁日! “父王这是要去做什么?”一人在身后冷声问道。 齐王倏然扭头,面色铁青地用刀指着来人:“畜生,你休要拦我!否则别怪我刀剑无眼!” 魏玹说道:“你今日若要取她性命,便先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他上前一步,握住齐王指来的刀刃,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魏玹的掌心,鲜血自手背蜿蜒而下,染红了一尘不染的白袍,滴落了满地猩红,简直是触目惊心。 齐王不敢置信,“你,你……” 魏玹仿佛没有痛感,面无表情地道:“父王曾说过,日后我的事情与你一概无关,一言既出,你堂堂齐王,难道想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你”齐王痛心道:“在你眼里,可曾把我当过你的亲生父亲,可曾把这个王府当做过你的家?你的至亲血亲,难道都比不上屋里这个粗鄙卑贱的婢女?” “只要你让我进去杀了她,从前的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可笑。 魏玹讥诮道:“那父王可曾认过我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你都将我视作耻辱,甚至从未抱过我一次,什么至亲血亲,魏琏与张氏也配?与郑三娘退婚,那是因她心术不正,你不分青红皂白,以为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能万事大吉,父王啊,枉你这一辈子自诩嫉恶如仇,不过是自私自利,虚伪至极!我能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且句句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齐王大惊失色,手中的刀跟着掉落了下去。 魏玹冷冷扫了齐王身侧的小厮一眼,小厮腿一软,便听世子淡声吩咐道:“父王累了,将王爷扶回院中暂歇!” …… 吉祥为魏玹包扎好了伤口,心疼地道:“世子何必要去握那刀,总归是亲父子,王爷总不能忍心伤您……” 魏玹没说什么,活动了下手腕,挑帘走到屏风后。 春杏就在门下候着,对适才外头发生的事情犹心有余悸,低声回话道:“姑娘原先在阿鸾姑娘院中看戏,后来约莫有些累了,瞧着心绪不佳,掉了眼泪,奴婢便与兰蕙姐扶着姑娘回来略睡了会儿,现在还没醒呢。” 魏玹走到床边,皱眉看着她潮红的睡颜,外头动静那么大都没吵醒,用没伤到的那只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阿娘,姨母……”漪漪唇瓣动了动,哼哼唧唧地抱着怀里的小乖乖不肯放,在小东西怀里蹭啊蹭,蹭了一身的毛发。 睡梦中,她梦呓的都是家人的名字。 魏玹垂眸,按在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血又流了出来。 …… 在房中闷了十几日,这日春杏照常伺候着沈漪漪起床梳洗,用过膳后沈漪漪问她要针线,春杏听了惊喜地差点平地跳起来,忙给她取过来。 漪漪便在窗下倚着做了会儿针线,揉揉眼睛觉得有些累时,春杏顺势说今日天高云淡,不如去听雨阁走走赏赏景,正巧能散散心。 沈漪漪依旧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园中一处凉亭歇脚,亭周围植了一片丰茂的花草,十分怡人。 春杏被兰蕙叫去一回,沈漪漪便一人坐在亭中弹瑟,正沉浸在其中时,身后忽有人轻轻击掌,笑吟吟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 沈漪漪抬眸望去,只见一容貌美艳的贵妇人朝她笑着走来,那贵妇人虽衣着素净,细看却件件皆是上好的绫罗锦缎,笑容妩媚热络,径自在她对面坐下道:“若我没猜错,你便是世子房里的依依吧?” 上下打量着她的脸蛋儿与纤细的腰肢,抚着她一双细白的柔荑不住赞道:“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竟像个大家闺秀,连我看着都喜欢得紧,怪不得云卿一直都念念不忘!” 这人,似乎是魏玹的长辈。 但漪漪不喜欢她说话的做派,冷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来。 这妇人似也不尴尬,拨了拨漪漪的瑟,轻声叹道:“适才听阿冯说,你这是与云卿闹别扭呢?可怜见的,小姑娘人不言不语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如说给我听听,待会儿我去给你说道说道?” 见沈漪漪仍旧不答话,只低头把玩着腰间的一只扣合如意堆绣荷包,贵妇人柳眉微蹙,凝视了她片刻,又谈笑风生地就着她手中这只荷包夸赞了起来。 直到冯侧妃寻过来,见两人和和气气都好好地坐在哪儿,这才松了口气道:“原来你在此处,我还道你是回去了。” 瞅瞅亭中安静坐着的沈漪漪,顿觉头疼,怎的就遇上了她,这位世子的宝贝疙瘩,上次在蒹葭馆哭了一回,吓得她第二日见到世子都战战兢兢的,实是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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