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仪无声无息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道:“还没好。” “哦……” 她的声音微弱,又乖乖地扬起脸颊。慕容仪单手轻抬她的下巴,又上了一层药,嘱咐道:“好了,不要碰到。” 荷枝低声应了,等他抽身离开后,才长长地舒一口气。 刚要下床,他又抢先开口:“吃过晚饭再走吧。” “已经派人准备了。” 荷枝只好应下。一瞥窗外,才发觉天色昏昏,早晨出来时天还未亮,没想到只是睡了个觉,就这么晚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如今衣衫不整,连忙将人唤住:“公子——” 慕容仪顿步,回身。 荷枝咬着唇瓣道,“能不能向公子借面镜子,衣裙和鬓发乱了,不好见人。” 他含笑点头。 很快有人送来镜子。还有驿馆的女婢端着盛水的木盆,想要给她理妆,被她拒绝。 她如今不惯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也不喜欢被人伺候。 整理完仪容后,她迈出门,便见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荷枝微愕,就听他笑道。 “给你带路。” 此话一出,荷枝心中的疑虑也消减大半。没想到这位公子有这么多侍者相从,待人竟然如此体贴。 荷枝与他一道走进膳厅,其他人都退的干干净净,桌边没有围一个人。 大约是他的用膳习惯,荷枝心中有些疑惑,但也安心在他身边坐下。 慕公子笑着请她动筷,两人推脱一会儿,荷枝才拿起筷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熟悉的动作刹那在脑海中交叠,她几乎是瞬间退开椅子站起来——她记得殿下的小习惯,拿到筷子时食指摩挲两下。 她感觉身子有些发凉,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庞。只见温和的脸庞上眉间微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不像。 殿下应该是清冷的、孤高的,不可能会如此亲切地同她说话,更不可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同她一道用饭。 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始终觉得,面前这个人与殿下很相似。 但又有哪里不对。 冷静了半晌,荷枝攥在身前的手缓缓放下,满含歉意道:“抱歉。” 慕容仪微沉眸光,故作不知,转而问道:“是菜不合胃口?我让人再做一份。” “不用了。” 她这才重新坐回原处,看上去还有些不安。 慕容仪心中莫名愉悦。她反应这样大,必然是察觉了什么,即便几年过去,她依旧记得他微末的习惯,还有常用的香料。 他垂下眼睫,刻意变更之前的用膳习惯,不时地朝她看去。 即便是觉得他不像殿下,可刚刚那个微末的动作还是让荷枝心惊,他不时地投来关切的目光,荷枝也不得不笑着应对。 好容易用完饭,荷枝忙借口有事离开,慕公子用自家马车将她送回如意楼。 与慕公子相处的点滴在荷枝脑海中不断回想,几乎要串起一个人影,可又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 她也实在记不起殿下的模样了。 跟着殿下那么久,有几次曾偷偷地见过殿下的模样,只知道很好看,可是多看一眼都是失敬。 本就该忘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要记得。 她决定还是提防一点,免得这位公子真与殿下有什么牵扯。 才回到如意楼,大堂中有人立即起身朝她走来。 青衫男子背着药箱,脸上带着苦笑,“可算回来了,之听说你在街上出了事,怎么没人通知我。” 荷枝脸色微变,连忙请他坐下,解释道:“有位客人正好看到,便帮我请了大夫,现在没事了。” 许凌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到她额间泛红的伤口,扬了个调子:“受伤了……?我看看。” “擦过药了,没事。” 荷枝忙捂着伤口,见他不相信,才轻轻地挪开手指,承受着他的目光,不由得浮上两团红晕。 许凌仔细检查了她头上的创伤,确认只有这一小道口子才作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上回的安神香点完了么?” 荷枝愣了一下。 这几日忙着庙会的事,她都快忘记点香的事,算了算,上回他送来的香也快用完了。 他一面叹气地摇摇头,一面又取出一个包好的纸袋递到荷枝面前。 “能再管一个月,你先用着。” 荷枝睁大了眼睛。 她自两年前便常常梦魇,后来夜夜都得点着安神香入睡,所用的香,是他亲手所制。 可是这香并不好做,需花上好几日的功夫才能完成,许凌白日还要看诊。通常没有多少空闲。 面前的手晃了两下,荷枝才受宠若惊地接过,“太谢谢你了,稍等我一会儿……” 许凌拉住她的手,“不用给我银子。” 荷枝一时僵住,没说话。 “我妹妹的事你帮了我太多,你就安心收下吧。” 许凌拧了拧眉心,他一面说,一面收捡自己的药箱,重新背起,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嘱咐道:“你这个梦魇,还有几分思虑过重的缘故。不管多忙,先紧着自己的身子,明白么?” 荷枝乖巧地点点头。 许凌还想再说话什么,忽然间插近另一道清亮的声音—— “诶哟,许神医?” 柳娘款步而来,趁他不注意拉扯住他的衣袖:“帮我把把脉再走。” 许凌瞬间红了脸,连忙道:“……你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没有什么病症。” 柳娘不依不饶,“啧啧啧,只管给段姑娘看,不给柳姑娘看,这是什么道理?” 许凌梗着脖子连忙道,“我、我还制了三块香料,明日给你送来。” “这还差不多。”柳娘嗔道。 她手上一松,许凌便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荷枝在一旁掩唇轻笑,柳娘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咳一声,也借故溜掉了。 许凌背着药箱出了如意楼,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温风拂过,倒也神清气爽。 走过繁华的长街,他猛然觉得似乎有道视线一直紧盯着他,他特地绕了两条街,终于将那道视线甩开。 许凌松了一口气,转而回家,一推门便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肩颈一疼,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过了一会儿,许凌才分辨出来,并非是纯黑,而是没有开灯。 他整个人被安置在椅子上,刚想要抬头,身后一直大手便将他的脑袋按下。 “许大夫。” 不远处传来低沉的男音,许凌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请许大夫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许凌咬着牙,没说话。 那声音不管不顾地询问,“第一,你为段姑娘诊了多久的病?” 许凌脸色微变。刚要抬头,脑袋又被重重按下,脖颈间发出一声清脆。 许凌吃痛,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从不向他人透露病人的事。” “许凌。”那声音不紧不慢,“河州人氏,两年前来宜洛,本有一妹,一年半前嫁与宜洛乔家,两个月前诞下一女,取名……” 许凌听得脸色发白,打断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问几个问题。”那声音温和有礼,“今天的问题,也不可以让她知道。” 这个“她”,显而易见是段姑娘。 又是抓人,又是逼问,甚至以家人要挟……段姑娘怎样惹上了这一群人! 许凌心中愤愤,刚要开口,又听他道:“你那小外甥女两个月大,脚心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想来很好找……” “卑鄙!” 许凌破口骂道,却不知道这一骂也是可以杀头的大罪。 索性慕容仪并没有半点恼火,只是慢悠悠地开口:“所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有没有说谎。我会知道。”
第60章 荷枝再见着那位慕公子是在近半个月后。 除了特意避开,她也在安排庙会一事。庙会总是一个月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山人海,各家铺子也趁着庙会能大赚一笔。 手里的铺子趁着庙会之前重新清理账本,荷枝在屋里挑着灯对完一本又一本的账。 对完账,还答应孙沿出几个新样式,以区别其他的衣铺。 因此,她也没留意如意楼里来了些什么人,直到上楼时有些陌生的声音叫住了她。 “段姑娘。” 一回身,便见慕公子穿着墨绿绣竹锦袍坐在桌边,手中执起一个碧绿茶盏,慢悠悠地开口:“几日不见。” 他抬头瞥了一眼荷枝的伤,问道:“好全了?” 荷枝紧盯着他身上的衣袍,后知后觉地应了:“……好全了。” 事实上她前几日整理账本才发现,原来他还送了药来,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塞在桌上,埋在十几本账本下面。 “谢过公子。”荷枝微微福身,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的衣袍收回。 这件外衣,是她教孙家雇来的那些绣工做的,绣竹轻盈有质感,一看就是她家的手笔。 他怎么就穿上这件衣裳了? 就他之前穿的那些衣裳,件件都是极其昂贵的料子,绣工精致,绝非一般人可有。 这个人非富即贵,完全没必要穿这样的衣服,不合身份。 慕容仪见她失神,脸色微变:“……不好看?” 荷枝没料到他会直白地问出,连连摇头,“只是不习惯公子穿这样的衣裳。” 慕容仪也满意她吃惊的神情,理理衣襟:“多看几次也能习惯。” 荷枝抿唇不语,找了个借口离开。一个时辰后发觉他还坐在那里,不禁忍不住道:“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 衣裳是他特地换的,原只想同她说几句话,没料她有这样大的反应。 但他并不显露欣喜,反面露严肃:“姑娘请讲。” …… 孙家布庄。 荷枝与慕公子刚进门,前后都有人拥上来,“掌柜的今日不在,姑娘想做什么?” 她一面上楼一面吩咐:“上回压着的那匹竹叶纹锦缎,帮我取来。” 二楼单有一间屋子为荷枝而设,一开门,四面悬挂着各式锦缎布匹,横着的长桌上缠着各色绣线。 荷枝朝慕公子欠身,“请公子进来吧。” 通常慕公子这样的官宦子弟,要做一件新衣,都是在家中量好尺寸,送给铺子。 荷枝还是有些局促,拿了缎子又吩咐人倒些茶水来,被慕公子婉拒。 来之前,荷枝已经同他说过,是想试试那匹适不适合制成新衣,所以刚取了缎子来,她便把料子贴到他身上比划。 慕容仪一句话还未完,未料她骤然靠近,软锻贴到胸膛,他的手忽然僵在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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