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枝的目光聚在他的脖颈处,手中的暗绿料子泛着莹白光泽,与他玉白肤色十分相称。 她才收回眼色,想同他道谢,却见他别过脸去,神色不自然。 荷枝也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面色上也感觉有点发热:“唐突公子。待会儿还要量尺寸,公子若是介怀,那今日就……” “不必。”慕容仪恢复肃穆的神情,故作平淡,“能帮到姑娘,荣幸之至。” 话已至此,荷枝也不再推拒。 毕竟,像慕公子这样宽肩窄腰、气宇不凡的并不多见,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料子,换在他身上,反倒有一种贵气。 她取了长尺来,又将窗帷打开,屋中一亮,之前笼罩在两个人之前奇怪的氛围瞬间消散。 荷枝笑道:“之前与其他人量尺寸也是如此,若公子不习惯,可以随时喊停。” 慕容仪自是了解,但听了这话,又垂眸沉思起来。她也曾为别的男人这样量过身体么? 就着窗边的光线,荷枝将长尺比在他的肩上。方才不觉,如今靠的近,又更有种熟悉感。 好像只要手里有件外衣,她闭着眼睛都能给他穿上。手指不自觉地掀动他的外袍,平理衣褶,就像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 她的脸色微变,忽然一只手搭在长尺另一端。 “要掉了。” 荷枝僵笑着回过神,将长尺收回手中,走到一旁装模作样地寻找,“……量好了。过几日衣裳做好之后,再给公子送去。” 慕容仪负手站在她身后,一眼看穿她是在找借口,心底有些无奈地叹一口气。 荷枝站在窗边,逐渐冷静下来,目光落到窗外,忽然变了脸色。 有两位穿着暗紫窄袖紧身衣、叩着腰间长刀,在向人打听什么。荷枝感觉自己的血都冷了,无数次梦里遇见的场景骤然成为显示。 这些人,正是太子侍卫! 才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已经向上瞟来。 荷枝连忙转身,猝不及防地撞进另一个人的胸膛。 一刹那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荷枝感觉头脑中瞬间浮现无数场景,瞬间腿软,跌坐下去。 手臂被人一扶,荷枝却感觉浑身冰冷,连话也说不出,更不敢看面前这个人的模样。 慕容仪察觉到她的变化,眼神一凌,语气温和:“怎么了。” 荷枝尽力避开他的触碰,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忽然,传来敲门声。 “段姑娘,有官差来问话。” 荷枝身形一僵,却又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倘若面前的人是殿下,完全没有必要再派人寻她。 “怕官差?”面前的人问。 他在她后背轻轻安抚两下,笑道:“我去看看。” 荷枝真僵在原处不动,任由他转身开门。 门扇一开一合,屋子里忽然陷入宁静,还能听见两个人下楼的脚步声。 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荷枝靠坐在墙边,深深地喘息。倘若殿下的人真到这里,按理说,她也有办法避过去。 只要不与他们正面撞见,来的不是风清和那批她熟悉的侍卫,很难再认出她来。 慕容仪重新推门便见着这一幕,她颓然坐在墙边的阴影里,昳丽的荷绿裙裾层叠散开,一双素白的手无力地搭在裙面。 他没想到不过是看见两个侍卫打扮的官兵,她能有这样大的反应,可见即便是隐姓埋名,也深藏着巨大的恐慌。 他上前两步,倾身将人拥入怀中。 “很怕官兵?”慕容仪一面在她的后背安抚,一面装模作样地问,“他们说前街烧了一家铺子,问有没有认得铺子里的老板。还说天干物燥的,像这样的布庄更要小心烛火。” 没料想是这样,荷枝身上渐渐回温,渐渐地抬起头,想看看他的神情。 他的目光温和且认真,眉宇间还带着些疑惑,似乎不解她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目光交错间,她才忽然意识到两个人离得很近。 准确说,是她被拥在怀里,被两道宽大的袖子圈住。 他的神情如此自然,让荷枝也忘记将他推开。 嘎吱一声,屋内豁然一亮。 不远处有人慌慌张张出声:“我……我……” “啪”地一声,门被关上。 对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往后撤退,起身时掩袖轻咳,又鞠了一躬:“姑娘莫怪。” 荷枝脸上未见波动,但起身时还有些踉跄,连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和鬓发,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外。 她一出门就看见了水红。 在孙家的时候,水红曾经陪过她一段时间。后来荷枝教她做事,便也能到布庄里帮帮忙。 水红背过身低着头站着。一喊她,她像是受惊似的,“啊……段姑娘。” 荷枝知道她误会了,平静地道:“方才长尺落在地上,慕公子帮我找了一下。什么事?” 水红紧捏着手腕,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官差又回来了,问姑娘能不能走一趟官府。” 荷枝回想起慕公子的话,便跟水红下楼。 眼见的那两位官差着实眼生,再看他们身上的打扮,不过是穿着相似,却远不仅风清的严谨。 再走了一趟官府,才发现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整条街的铺子老板都来过官府审查,没有嫌疑便放人。 刚出官府,才发觉有架马车等在门口,一道墨绿身影立在一旁。 她这才想起来,只顾着跟官差走,把慕公子给落在铺子里了。 他竟然没直接回去,而是一直在外等着? 一走近,他先开口:“原以为你不喜欢同官差打交道,所以今日……” 荷枝凝视着他的眼睛,感觉不像作假,便立即否认:“不是。” 她不作解释,慕容仪也明白过来,不再追问,转而请她上车。 官府衙门距离如意楼路途较远,荷枝若要走回去,恐怕天也要黑了,何况在官府里待了一个下午,她也有些疲累。 马车停到如意楼后院。荷枝一下车,后院喂马的小厮便愣了一下,“孙公子在前门等姑娘呢。” 她再走进门中,远远的就看见一道身影徘徊在门外,不时地瞥向远处。 “孙公子?” 荷枝一开口,那人便赶忙回过头来,“听说你被官差带走了,没事吧。” 荷枝简单地解释了情况,又想起慕公子,一回头,便见他已上楼去。 她这才将孙沿拉到后院,说起决定:“近日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私下替我寻一架新的马车,就停在我的院子里。” 孙沿不解,“过两日便是庙会,你要走?” “都安排好了。”荷枝一本正经嘱咐,“若是让其他家知道我不在,恐怕对你我都不利。所以此事悄悄进行,不可以让更多人知道。”
第61章 荷枝说完安排,孙沿也变得神情严肃,再三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反正这几年里她并不常在外出现,只要一切照常,兴许很久以后才会有人发觉她的离开。 两人如常吃过晚饭,待孙沿回去后,荷枝便思考着离开之后的事宜。 几年过去,殿下的模样已经模糊,慕公子的身份她猜不到也不敢猜。不如早做打算,避免麻烦。 她早就想过会到这一步,在往日便做过打算。宜洛这种地方四通八达,往哪里走都方便。 几家铺子她都安排好了人,就算她不在,也能好好营生下去。等风头过了,她再回来。 庙会前一日。 荷枝一早如往日一般下楼,便在三楼栏杆处看见慕公子,远远朝他点头致意。 对方先是一怔,不久便从楼上下来,走到荷枝面前深深一拜:“段姑娘。” 荷枝不明所以:“嗯?” “明日庙会,想问问段姑娘可有空闲。某初来宜洛,想找个熟络的人带某看一看。” 这是邀约。 “实在抱歉。”荷枝轻笑,解释道:“这两日需要核对账本,不如我找人领公子转转吧。” 说着,她视线便在大堂中转了一圈,招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向他介绍,“这是成铁,打小生活在宜洛,地方熟,人机灵。” 少年立即笑眯眯地喊人:“公子金安。” 慕容仪僵了僵唇角,随即朝荷枝一礼:“有劳姑娘。” 打发走慕公子,荷枝便觉得心情顺畅不少。 正午时孙沿来到如意楼,刚迈进楼,两人眼神一交汇,荷枝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 她留孙沿用午饭,又若无其事谈起庙会的安排,余光见慕公子回到客房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午后人烟稀少,烈日当空,荷枝若无其事地戴上帷帽,从后门离开。 两条街外有一处她自己的小宅子,只是四处宅院众多,并不固定地住在哪里。 荷枝打开门锁推门而入,便看见院中停着一架马车,她什么也没带,料想孙沿应该全部备好,都放在了马车里。 她走上前去,顺了顺马儿的鬃毛,勾唇笑了一下。 为备着这一日,她早就学会如何驾车。 荷枝轻松爬上马车,拉扯缰绳,一挥长鞭,马车便行驶。 街上并没有几个人,她驾着马车驶出小巷,抵达城门。 守门吏也知道她的名讳,一见帷帽下是她便恭恭敬敬地放行。 如果真要打听,这段踪迹定然逃不过去,但出城之后便没人知道了。 荷枝特地择了一条山路,快速穿过小树林,又拐上一条人烟寥寥的官道。 两年来,周围的山路叫她摸得清清楚楚。 驾马车时,荷枝多少有些兴奋,直到嗓子发干,才想起来还没喝一口水。 她停下马车,回身撩开车帷,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 隔着如雾的纱帽,她看见了一双玄色长靴。 长靴上盖着玄锦长袍,银色忍冬花纹相互缠绕。 荷枝定了一瞬,刚要转身后撤,肩膀处搭上一只强劲有力的手。 “怎么不装了呢?” 一声冷淡的低问,让荷枝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孤有耐心同你重新认识,有耐心和你建立感情,可——”指腹从长肩处向上滑去,手指轻轻一摘,帷帽被取下。 遥远的名字被重新轻吟在他的唇齿间,慕容仪轻声呵问,“你怎么就非要走呢,荷枝。” 她的手已经软了下来,只是因为抵在下颌骨上的手而没有彻底倒下。 荷枝深深地吸一口气,语气颤抖。 “……殿下。” 慕容仪的手上的力道略松了松,温和地发问:“原本想去哪儿?” 他的身子前倾,向她贴近。荷枝下意识地腾开一条道路,便见他从马车中出来,在她身旁坐下。 荷枝僵坐着,便感觉手背上覆盖上一只手。她喉间一紧,下一刻,手心一空,缰绳被人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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