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 林婵忙说:“霍大人说笑了,那多叨扰……其实平日里她们倒也没那么亲,只是娴儿听说她长姐前几日在宫里跳水去救惜妃娘娘,不免心惊担忧,毕竟瑶儿不通水性,这么做实在逞能了,不过好在倒是真让她救了娘娘,也算是好事。” 霍显唇角的弧度稍顿了一瞬,视线从那对姐妹身上挪了回来,侧目道:“是么……不通水性?”
第21章 前厅摆膳,一顿气氛诡谲的午膳过后,霍显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邀着姬崇望进了姬崇望那片水榭,还着人备了清酒,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至于姬崇望,是被南月以刀抵背架进了自己的书房,那张向来四平八稳的脸都抽搐出了几道褶子。 姬玉落佯装没瞧见,霍显要找事,她也不便旁听,便随姬娴与去了内院。 姬云蔻也要回去扶夏苑,可同行时却有意落后一程,仿佛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姬娴与停下看她时,她脚下蓦地刹住步,唯恐撞上去。 姬娴与朝她招手:“二姐姐,阿姐难得回门,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说说话吧,我一早便让嬷嬷炒了香瓜子。” 姬云蔻面色谨慎,飞快地瞥了眼姬玉落,“不、不用了,我头疼,想回去歇着。” 说罢,她步履匆匆,像是有鬼追她。 姬玉落望着姬云蔻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提了提眉梢,眼里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 唯有姬娴与还在真情实感地叹气,说:“其实二姐姐也挺可怜,姨娘落水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成日闷闷不乐,躲着人走,也不爱说话了,从前她最爱漂亮,如今连颜色明亮的衣裳也不穿了。” 姬玉落道:“她上公堂状告母亲,害母亲下狱吃了苦头,你可怜她?” 姬娴与词穷地张了张嘴,最后老气横秋地又叹了声:“她那时也是昏了头,好在母亲无碍……” 姬玉落瞥她一眼,扯了唇角。 若非知道实情,否则姬玉瑶和姬娴与倒真的很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姐妹,一颗柔软的心装的,都是无用的悲天悯人。 无聊至极。 姬娴与跺脚“唉”了声,又抱着姬玉落的手臂说:“园子新做了两个秋千,我们去那儿坐着,阿姐同我说说近况!” 于是姬玉落被她推搡着去到园子里,姬娴与起初问东问西,后来见姬玉落没话可说了,干脆说起自己的事儿。 可她有什么事呢,小姑娘家家,不是胭脂水粉就是衣裳绸缎,叽叽喳喳跟只鹦鹉似的,吵得枝头的雪都要化了,那满脸少女的喜乐洋溢,全然一副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模样。 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 姬玉落攥着秋千一侧的绳索,神思有些放空。 她自打那日从宫里出来后就在等惜妃的生辰宴邀帖,惜妃下不下帖都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没有那封邀帖,下一回她要等到何时才能进宫? 又要寻什么时机才能接近赵庸? 姬玉落这几日便在筹划这事,满脑子都是那重重的朱色宫门,可姬娴与这小丫头也神奇得很,一把脆生生的嗓子愣是将那些画面从她脑里驱出,塞进了自己的闲话。 姬玉落以为自己没细听她在说甚,可半响后,竟是侧目问她:“所以京都时下流行繁花缎?” 说了许久的话,茶水也见底了,直到前厅的小丫鬟来催:“大小姐,姑爷说您若与三小姐叙完旧,便要启程回府了,姑爷这会儿在前厅呢。” 姬玉落应下,在姬娴与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淡然离开。 碧梧就等在垂花门边,紧跟着上前。四下无人了,她才忍不住道:“小姐,姑爷适才那样……到底是回门,这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姬玉落微哂,没去应这话。 霍显么,他爱怎样怎样,便是在姬家杀了人,只要不牵累到她的计划,就碍不着她什么事儿。 思及此,姬玉落一抬头见拐角的角门旁有道半隐在树里的人影,她经过时一瞥,是那个跟在顾柔身边的孙嬷嬷。 林婵和姬崇望因为那封信断定顾柔知晓那桩密事,故而也不知这个孙嬷嬷知道多少,不敢将她随意发卖出去,又不愿留她在身边伺候,便打发去了后厨做杂活。 无足轻重的人物,姬玉落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孙嬷嬷显然也瞧见了她,忙做了个福礼的动作,待姬玉落走过了,才抬起头来。 门缝外是她的侄子孙志兴。 自打上回被姬夫人逮住落实了顾姨娘的罪名之后,孙志兴就许久来姬府了,他不敢,毕竟谋害姬大小姐的事也有他一份。 但若非真的手头紧,他今日也不会来。 可孙嬷嬷手头比他更紧,没了顾姨娘,还要受夫人排挤,她的日子怎么能轻快得起来! 勉勉强强,只掏出三个铜板给孙志兴。 孙志兴满脸不高兴,正巧瞥见远处经过的姬家长女,色胚的坏性,下意识眯起眼。 孙嬷嬷拉开门,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看看看,锦衣卫的人你也敢看,不怕被挖了眼珠子!” 孙志兴“嗷”地一声,摸着脑袋却是灵光一闪,锦衣卫,霍显有钱啊! 他心中陡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唇角正扬起,可是一想到霍显手里的弯刀,不由一瑟,苦恼地皱起眉头。 将至酉时,日落的余晖铺满石阶。 霍显回程时去了镇抚司,故而回府时只姬玉落在。她刚进了后院,管事嬷嬷便迎了上来,手里呈上的是一张滚着金边压着花纹的帖子,道:“夫人,适才宫里来过人,是惜妃娘娘着内侍给您送了生辰宴的邀帖,还特意嘱咐您,届时请务必赴宴,说是要亲自谢过夫人那日的救命之恩。” 姬玉落接过,一颗心尚未落定,又听管事嬷嬷道:“进宫非小事,夫人还是请先过问主君才好。” 这便是后宅妇人的麻烦之处,连出个门都要得夫君批准。 姬玉落差碧梧去通报一声,一直待到天快暗了,听闻霍显回府,碧梧才捧着烫金邀帖去了书房。 南月模样生得俊朗和气,笑着承了她的话,说:“碧梧姑娘稍候,我去问问主子。” 说罢他便推门进了书房,碧梧偷掀眼帘,也只瞥见了一角暗色衣袍。 不几时,南月便出来了,他将邀帖还给碧梧,道:“主子允了,这事皇上也提前打过招呼,那日正是锦衣卫负责禁中巡守,能捎上夫人一道去呢。” 碧梧心中欢喜,“那太好了,多谢南月小哥。” 南月将她送了一路,扯东扯西,看着很健谈的样子,碧梧渐渐少了些拘谨,这时听南月道:“宫里贵人就爱养鱼栽花,最不缺就是水池,届时又是夜宴,可要夫人千万小心了,上回实在是运气好,毕竟咱们京中女子多不会凫水,最怕便是溺水了。” 碧梧不设防,嘴里“是啊”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可脑袋里似是有根弦被弹了一下,她猛地清醒过来,敛了三分笑意,说:“南月小哥不必担心,夫人是学过凫水的……在承愿寺那三年,日子清闲,夫人便有心学了学,没想竟真派上用场了。” 南月挠了挠头,“这样,那着实凑巧了。” 送走碧梧后,南月折回了书房,对霍显说了适才从碧梧那儿打探来的消息,道:“想来是姬三小姐与姬夫人不知道这事。主子,这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霍显在翻篱阳呈上的卷宗,厚厚一沓,是上任云阳知府王谦在任期间处理过的案子,篱阳怀疑三年前的府衙刺杀与衙门从前断过的案子有关。 十余年,成千的案子。 霍显撇开卷宗,眉梢轻提,道:“学过?” 那便没什么可奇怪了。 不过是常年缉拿审讯带来的习惯,凡是遇到疑点,总是要查清才能让人心安。 霍显打了个手势让南月出去。 南月临出门前,又提了一桩事,道:“主子,听说侯府那边……侯爷近来身子又不好了,每逢冬日腿疾就犯,今年格外严重,连下地行走都难。” 翻着卷宗的人没抬头,只是指腹摁在了纸业边沿,过了许久都没说话,南月只好默不作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阖上了门。 他杵在廊下,仰头望天。 京都的天,一年比一年冷,这雪,也是一年比一年厚。 玄冬月末,便是惜妃的生辰。 夜里过生辰才有意思,故而惜妃大张旗鼓摆了夜宴。 姬玉落坐在妆奁前,将一只白玉耳坠扣在了耳上,红霜替她挑拣了一支趁手的簪子。 不能是木簪,沾了血擦不干净。 也不能是玉簪,簪尾不够锋利。 红霜忽地想到什么,道:“小姐那支嵌着霜花裂纹的刚玉簪子去哪了?记得那支簪子,好像是小姐某年生辰,主上亲手打造的。” 那支簪子,也是姬玉落最趁手的一件利器,向来不离身的。 闻言,姬玉落眼眸微垂,摆弄着手上的玛瑙戒,道:“丢了。” 不待红霜再问,忽而有人叩门进来。 本以为是碧梧,哪知却是早两日便下放了奴籍文书的娟儿,她捧着茶点来,仔细摆好了杯盘,提着壶在一旁,一副要伺候小食的模样。 姬玉落斜眼看她,挑眉道:“两日前便让碧梧将你的奴籍文书放给你了,怎么还没走?” 娟儿便露窘迫。 当日替大小姐忽悠了二小姐一道,大小姐所应之事确实也做到了,可娟儿进了霍府,才发觉在霍府当丫头竟然比在姬府时还要体面。 月例提了不说,冬日里竟还有炭火可以领。 且她是见过大小姐进宫一趟,就领回了成车的赏赐,碧梧都跟着沾了不少油水,娟儿实在羡慕,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前程。 她不愿意走了。 娟儿局促地说了来意,表衷心道:“大小姐留奴婢在身边吧,奴婢定会本分做事,好好照顾小姐的!” 姬玉落摩挲着指间的戒指,眼也没抬,道:“当初怎么说就怎么做,拿了钱和文书你便是自由身了,早些离府吧。” 娟儿面色一僵,磕磕巴巴道:“小姐……奴婢、奴婢到底替小姐办过差事,奴婢是能为小姐所用之人,将来也是、也是可以像碧梧那样尽心伺候小姐的。” 这些日子在霍府,娟儿见大小姐为人还是同往日一样温和,对底下人也并不严苛,心道还能驳一驳,可殊不知她这番话,却是犯了大忌。 饶是红霜都不由顿了下。 凡是拿钱办事,好处落到实际之后,懂事的便该绝口不再提此事,只有傻子敢挂在嘴里,企图再索取另一份好处,这与威胁无异。 而把柄落在他人手里的人,最忌讳便是威胁二字。 姬玉落缓缓抬了眼,面上却丝毫没有缓和,她冷声道:“明日一早,我会让碧梧送你出府,银子再添五十两,主仆一场,我也不想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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