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姬玉落说出“茗香阁”时,霍显就确信她没说假话,这家茶楼确实是萧家的产业,萧元庭曾经在这儿办过一场美其名曰的诗会,一群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不过是借个由头耍闹罢了,当日那诗会到后头,萧元庭便没了兴致,只说茶馆没个意思,白瞎这样的好地段,他要将此处改成酒楼。 后来具体如何,霍显不明,但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两人站在那窄小的巷子里,这儿是茶馆的后门,昨日载她去萧府的马车已经回来了,毫无意义赵庸回宫了。 霍显就仰头看着姬玉落指过的那间茶室。 其实仔细想想,镇国公府与赵庸也不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三年云阳大案与姬玉落有关,她又一心要杀赵庸,间接证实赵庸与云阳有些牵扯,何况他曾向盛兰心打听过他探查云阳旧案一事,桩桩见见放一块儿,云阳这个地方对赵庸来说必定不简单,而十年前萧骋作为巡查御史驻留宣州,云阳正是宣州主城。 太巧了。 霍显在茶馆楼下站了许久,问她:“密道直通皇城,只有一条路?” 姬玉落拢眉思忖,她那日都难受死了,哪还能看那么仔细,不太确定道:“许是有几间密室。” 说罢,姬玉落心生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果然就听霍显道:“走,去看看。” 姬玉落想也不想道:“不去。” 她回绝得太干脆,甚至脸色有些莫名其妙的警惕,引得霍显也是一顿,侧目看过来。姬玉落神色很快恢复平常,道:“那间茶室是掌柜的小憩之处,门窗紧闭,擅闯的话必会惹人防备,到时他们若是弃用这条密道,就得不偿失了。” 理由看似完美。霍显却道:“擅闯不至于,你不是擅长放火么?” 姬玉落默了瞬,还想说什么,就被他堵了话:“怎么,莫非你是诓我的?还是在密道里安放了陷阱?那你更要一道去了,不然我不放心。” “……” 霍显唤了南月来,吩咐几句过后,南月便应声离开,再不过多久,茶馆里便冒出一丝浓烟,紧接着烟熏味儿愈来愈浓烈,连着周遭三间店铺都着起了火。 只一家店起火容易令人生疑,但若是几家,便显得像是意外了,何况这相邻的一间还是卖包子的,后厨生着火,一不小心着了也再正常不过。 茶馆上下很快就慌慌张张打水灭火。 姬玉落趁乱来到那间茶室,推门进去,整洁雅致,还是昨日的模样。 霍显站定打量,姬玉落很熟练地先到了机关,面前那堵墙就旋开了。 虽已知晓,但真看到这么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霍显仍觉不可思议。 皇宫那等森严之地,赵庸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挖好这么一条通道,实在是好本事,且说不准这条密道存在的时间,比他在赵庸身边还要久。 霍显提着油灯,走了进去。 几步之后,姬玉落却还停在原地,她盯着密道看许久,在霍显转过身之前才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 油灯的光很微弱,只照亮方寸之地。 那股阴湿的、还带着一股铁锈气味的味道飘了过来,姬玉落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手心,扶壁探索。 她记得前面不远处的石壁缺了一片,应当是有另一条路的,只是她当时实在不适难忍,只一味直走,没去多看。 霍显在前头走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慢。他转身,“怎么了?” 姬玉落道:“没怎么,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霍显闻言只静在那,似是在打量她,可太黑了,根本看不出什么,他才转身继续。 果然不多久,连绵的墙就断了,左手边是个向下的石阶,通向一间密室。 许是没想到会有外人来到这儿,连门都没有。 而走进去,里头也并没有什么布置,如同一间潦草的牢房,草堆上摆了几个箱子,打开一看全是银子。 是官银。 霍显提着油灯细看,不多,粗算也就万两左右,是那种宫里不好藏,可大费周章挖间密室藏匿又小题大做的数目。 何况以赵庸的权势地位,区区万两白银算得了什么,运到私宅中便可,谁还会抓着来源不放吗,但是—— “不止这些。”姬玉落单膝蹲下,盯着一旁被压出印子的草堆,道:“这几箱应当是还没来得及运出去的,原该不止这些。” 霍显提灯看过去,果真看到四周的草堆有被重物压平成方块的形态。 霍显蹙眉。 说实在话,自古权阉无非是为权和财,赵庸也贪,单是每年京外官员的“面圣钱”就是不小一笔,但他昧的甚至还没有霍显多。比起财,赵庸看似更享受身居高位、大权独揽的快感。 可如今看来,他未必就不需要钱了。 只是镇国公府在其中替他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就未可知了。 静默中,姬玉落倏然开口:“看来赵庸也并不拿你当自己人,挣钱的事儿都不带你。” 离间。 霍显嗤了声,“是啊,真伤心呢。” 姬玉落很平静地说:“也没什么可伤心的,毕竟霍大人也不是事事都和赵庸一条心吧,亲生父子尚存罅隙,何况你们呢。” 霍显在黑暗里偏过头看她,只能看到她顺滑的轮廓,以及小小的下颔,明明那么秀气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你想说什么?” 她比较想出去再说。 姬玉落闭眼忍了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调整呼吸,说:“你在赵庸那里也不是一棵常青树,哪日就彻底失宠了也未可知。” 密室空旷幽静,水珠滴落的声音都荡着回响,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姬玉落的声音被衬得很冷,也在无形间放大。 霍显一时不语,少顷倏地将油灯提到她脸旁,淡黄的光照亮了姑娘的侧脸,将她额间密密麻麻的细汗照得分明,她的脸色也不太好,失了血色的唇绷得很紧,身子也因压抑的呼吸而轻轻起伏着—— 她在颤抖! 霍显微顿,蓦地想起她适才进入密道之前的种种不对劲,豁然开朗,道:“你这是……怕黑?” 姬玉落当即起身,声音比方才还要冷,“这里除了几只箱子也没别的了,看够了就走。” 说罢,她也不等霍显,兀自掉头上了台阶。 可她没走两步,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姬玉落不耐烦地回过头,正要说什么,手里就被塞了只油灯,霍显阔步往前去,几步后停在石阶半腰,撇头看她,“愣着做什么,走啊。” 姬玉落攥了攥手里的灯,这才提步上前。 她仍是走得很慢。 霍显边走边探查,不知什么时候就落后她几步,待走到茶馆尽头的那扇机关门,姬玉落正要旋开机关,身后忽然伸出只手将她攥住,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姬玉落侧耳细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掌柜的在询问伙计火势的问题。 这间茶室本就是掌柜的休憩室,他在这里不奇怪。 机关墙是空心的,并不隔音,只怕被察觉,姬玉落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静止在原地。 霍显抓住她的手,才发觉她手心里全是汗。 可出这么多汗,却是冷的。 姬玉落将耳贴在墙上,直至听到门被阖上的声音,外头彻底没了动静,她才松了口气,要抬手去碰机关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霍显抓在手里。 他没放开,她也忘了抽出来。 姬玉落抽了抽,竟是没抽出来。 她蹙着眉头去看霍显。 霍显目光落在墙上,似是走神一般,慢悠悠地才落下眼眸看她,稍顿之后放开手,“忘了。” 墙门打开后,一片大亮。 方才起火,四处窗子都打开了,他们没走正门,从窗外翻了出去。待回到了马车上,霍显才发觉姬玉落的脸色竟比密室里看起来还要不好,苍白得像张纸。 她紧紧抿住唇,虽背依旧挺得很直,但能看出来恹恹的,目光空散地落在窗外。 霍显忽然伸手去碰她的额头,岂料她的反应还是这般快,当即就擒住他的手指向后掰,皱眉看他:“又怎么?” 霍显张了张嘴,啧……算了。 “没怎么,我把帘子撩开一点总行吧,兴你看风景,不兴我看?” 姬玉落莫名其妙地瞥他,随即将车帘拉全拉开,昼光一下从车窗跃了进来,霍显被刺得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之后,又重新去打量她。 姬玉落眼下是很难受的,只怕多说一句话就要吐出来,才盯着窗外分散注意力,可架不住霍显这样看她,犹如将她扒光了在打量,她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有话就说。” “我在等你说。”霍显道:“方才在密道里,你还有话没说完。” 姬玉落一怔,才想起她离间他和赵庸的话,确实还有话没说完,因那地方她实在不喜欢。 姬玉落默了默,正沉吟措辞,才刚开口说了个“你”字,马车蓦地刹住,车厢大幅度颠簸了一下,姬玉落一时不防,往霍显身上撞去。 这本也没什么,要命的是她这么一撞,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呕——”
第44章 原来是街边窜来只黑猫,险些就要成马下冤魂,南月才下意识勒了缰绳。 有惊无险。 南月松了口气,向里头道:“主子,没事吧?” 车厢内无人应答。 霍显沉默地看着姬玉落面上划过片刻懵怔,他还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除了恼怒嘲讽以外的鲜活表情,正想再看一眼时,她已经匆忙坐直了身子。 气氛仍是无言。 南月仍在追问。 过了好半响,南月都要以为里边的人是不是撞昏过去时,霍显才慢慢道:“没事,走吧。” 当着姬玉落的面,霍显慢条斯理地解了腰带,褪去长衣,丢到角落。 但他做这些动作的期间,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姬玉落。 姬玉落的视线则在他手上,直到那件惨兮兮的长衣落在地上,她才抿了口隔夜的茶,抬目看他,道:“我会给你洗干净。” 她又斟酌了一下,“或者赔你件新的。” 霍显气得想笑。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憋半天就憋出这么两句。 他拿帕子擦着手,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衣裳不用你洗。” “你是怕黑,还是怕那个环境?” 姬玉落脸色倏地一变,像是浑身都冒出了刺,方才还能好好说话,闻言便冷了脸,与他对视片刻,扭头面向窗外。 只是她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眼尾因为呕吐还染上了一点红。 霍显并未逼问,帕子丢在小几上,朝外吩咐:“驾这么快,赶着投胎?” 南月莫名其妙,快吗? 他“哦”了声,只好放慢了速度。 昨日的惊心动魄无人知晓,红霜带着碧梧先行折返,借口主君带着夫人去了萧府赴宴,刘嬷嬷并未发现端倪,此时看小夫妻一前一后回来,也不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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