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显手上拍抚的动作才刚停下来,洞里的空气愈发稀薄了,他不得不让自己静下来,眼刚闭,又陡然睁开,“怎么了?做噩梦了?” 肩头被大掌包裹,姬玉落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梦。 她胡乱应了声,道:“过了多久了?现在是白天还是夜里?” 霍显一直数着时辰,道:“傍晚了。” 他也确信刘五不是个机灵人了,和他没有那种心意相通的默契。 这会儿饶是霍显,也隐隐冒出些后悔,这里离他上山的入口实则已经拐到了另一座小山,等刘五找到这儿,恐怕天都黑了。 早知就把篱阳拎过来了。 姬玉落后颈都是汗,也觉察出呼吸愈发不畅了,怪不得要做噩梦,她抿着唇,才说:“你以后还是少说不吉利的话。” 霍显怔了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殉情”的事,摸了摸她的脸,道:“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儿,我还欠你一个赵庸呢,等事都办了,再死也不迟。” 姬玉落拧眉,即便黑暗里看不清人,霍显仿佛也能觉察到她直视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凶。 她蓦地往他嘴里塞了个果子。 位置没对准,在霍显嘴角砸了一下。 “嘶。” 他舔了舔上颚。 姬玉落太横了,不治治不行的那种。 会有机会的,霍显大口咬下一口果肉,又重重地咽了下去。 黄昏时刻,傍晚的红霞漫天。 祈福戏已经跳完了一整场,顺安帝亲自领着嫔妃去庙里拜了佛像,没跪足时辰,他便嚷嚷着头疼,又叫内侍搀扶进宫殿。 余下一帮人在身后连连摇头,折腾来折腾去,皇上根本也无心祈福,他们也都散了,与其盯着顺安帝彼此都不痛快,不如各自清静好了。 回到内殿,顺安帝仰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太热了,跪了那么久,朕膝盖都磨破了,脑袋也嗡嗡响,那些人眼里还是不满意!” 小太监奉上清茶,说:“皇上龙体贵重,可得紧着,奴听闻惜妃娘娘有一手好技法,能缓解皇上头疼,从前皇上不就最爱招她?” 顺安帝静了瞬,想起惜妃,倒有日子没仔细瞧过她了。他道:“你去,让惜妃来一躺。” 小太监“欸”了声,忙应下,随后又犹豫道:“那余答应……” 顺安帝不耐烦地挥着手,“让她回去,今夜不要她伺候。” 小太监这才面含微笑地退下,行至门外,他一脸春风得意没来得及收,就撞上了吴升,小太监忙低下头,“吴公公,皇上歇着呢,宣惜妃娘娘侍奉。” 吴升多瞥了他一眼,摆摆手命他去办事,刚要进去,就见花园那头篱阳匆匆走过,他知道那是霍显的心腹,叫住他,道:“千户大人,这是往哪儿赶呢?霍大人可还好?” 篱阳停步,严肃的神色顿时松散下来,他“哦”了声,“天热,胃口不好,非要吃凉糕,您瞧我上哪弄凉糕去,这不还得烦劳御膳房的姑姑吗。” 谁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吴升曾受过霍显的提拔,如今更是偏帮他一些,闻言殷勤地自告奋勇,往御膳房去了。 篱阳神色微敛,朝前方奔来的锦衣卫道:“还没找到?不行,天快黑了,这么下去动静太大,撤些人回来,其余人悄声找。” 而就在这时,刘五赶在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之前,总算顺着霍显留下的暗号找到了山谷,最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趴在洞口,简直想把自己也投下去以死告罪。
第83章 在泥里滚了一遭,衣裳上全是斑驳的泥点子,沙子从领头滑进,夹杂着热浪的风扑面而来,令人浑身黏腻,狼狈不堪,蹭破皮的伤口也一阵一阵地疼。 但这些在夜里都可以被掩藏。 霍显已经披上盔甲,姬玉落跟在锦衣卫当中,一路恍若无事地回到行宫。 正门由禁军把守,侧门则是由锦衣卫站哨。 姬玉落从侧门进,只见守夜的锦衣卫朝霍显拱手,离得稍近的能瞧见姬玉落狼狈的模样,但都不敢声张,心照不宣地垂下头。 行至花园,恰遇见巡守的一队禁军。 最末两人并不跟着队伍,而是慢慢踱步,走近方看清,原来是萧元景。 两方迎面走来,皆是堪堪刹住步。 霍显笑了一下,“原来是萧大人,巡夜辛苦。” 萧元景提着食盒,身后跟着的是伺候起居的小厮。 他脸上有一刹那的僵滞,但很快又恢复成疏离淡淡的模样,道:“白日里皇上问起过镇抚大人的行踪,有人称是病了,眼下看,大人的病可好了?” 说罢,他朝避在霍显身后的人影瞟了眼,“贵夫人也在。” 姬玉落隔着霍显,朝他半福了身子。 霍显看着萧元景,滴水不漏道:“劳萧大人关心,镇国公接连大捷,想必不日就要回京了吧,萧大人可闻风声了?” 四目相对,萧元景的眼神逐渐锋锐,那藏在温文尔雅的外表里的危险像浮出水面,却又倏地缩了回去,“霍大人在皇上身边,军报比我及时。” 霍显玩味道:“那可未必,你姓萧么。” 萧元景冲他笑了下,却不肯再周旋,拱手道别,走出一段距离,神色才渐渐暗了下来。 他向来不是很愿意与霍显交谈,这人看着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可实则心思深着,心眼就像马蜂窝一样多,还全带着刺,谁都能阴,谁都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不经意的三两句话被他翻一翻,能要命。 萧元景几次三番提醒萧元庭远离霍显,可惜萧元庭是个没长心的,拿人当亲大哥,到现在都不知萧家此次出兵是被霍显踹了一脚。 思及此,萧元景摁着鼻梁深缓了口气。 回望了一眼。 霍显毫发无损地回到行宫,说实在话,萧元景并没有很意外,但总归是失落。 小厮道:“公子,怎么了?” 萧元景回过头,将食盒递还给他,“没怎么,长安,你先回去吧。” 名唤长安的小厮“嗯”了声,“那公子当心。” 他这才提着食盒,往禁军分配的住所走。 姬玉落在这时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才紧跟霍显回到住处。 碧梧放好水,姬玉落迅速沐浴,草草洗净身子便从湢室出来。 霍显晚些还要去九龙殿周遭巡视一番,故而来不及重新烧水,就着姬玉落沐浴后的热水拾掇完毕。 姬玉落在这当口向碧梧打听了九龙殿的动向,碧梧忙说:“今夜召见惜妃。” 这次出行不便带朝露,朝露行为举止皆太扎眼了,故而碧梧才有机会随行,来之前小姐便嘱咐她要时时关注行宫的动静,无论大小事,是以碧梧才能很快回禀消息。 即便她并不知缘由为何,她也不敢问。 姬玉落再三确认:“确定是惜妃?” 碧梧提心吊胆地说:“小姐回来之前,奴婢在园子里与其他几个夫人家的丫鬟闲聊,正巧见公公前去惜妃那儿宣旨请人。” 姬玉落眉梢轻挑了一下,眼里落了点没有温度的笑,随后提了提自己的裙摆,露出蹭破皮的脚踝,说:“去给我拿点药。” 那伤乍看之下格外瘆人,碧梧当即“呀”了声,怎么能就这么沐浴碰水呢! 她急急忙忙找出膏药。 姬玉落没让她伺候,将她遣了出去。 不多久,湢室里的动静渐轻。 帘子撩开,霍显从里头出来,看到的就是姬玉落那只受伤的脚踝。 不止是脚踝,手背、手腕处都有多处擦伤。 女子刚润湿的乌发披肩,一声不吭地给自己上着药,手法甚至不算温和,她哪怕对自己也从不肯曾柔情半分。 唇角抿出的是一丝坚毅,那朵脆弱、需要人保护的霜花,忽然又凝成了一块冰。 但姬玉落或许不知,这样的她会让人更生怜爱。 至少,他从不曾对那些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软女子产生过这样的爱惜。 霍显踱步过去,道:“你这样,十日能痊愈的伤,非要磋磨个二十日才能好。” 他拿过姬玉落手里的药,顺势落座。 姬玉落半屈着腿,抬头打量他一眼,“听说皇上召了惜妃侍奉,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去面圣?” 霍显头也不抬地说:“外边转两圈,不看不放心。” 姬玉落没说话,下颔搁在膝盖上,静静看着霍显娴熟的手法。 他处理伤口亦是手到擒来,但动作比姬玉落仔细了不是一星半点,很难想象,他这么个动起手来不拘小节的人,但实则很会照顾人。 姬玉落慢慢咬住嘴里的软肉,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霍显拧起眉,道:“怎么,还有哪里疼?” 姬玉落直起腰,伸手往后脑勺碰了碰,霍显这才顺着她的动作探手过来,果然在她脑袋后头摸出一个凸起的包,甚至还不小,想是方才摔进暗洞里时磕着的。 他把人转过去半圈,药油在掌心搓热,“刚才怎么不说?” 姬玉落道:“刚才不疼,这会儿有些晕。” 她话说得轻轻淡淡,仿佛摔坏的不是她的脑袋。 “你——”霍显哑然,甚至想打她,可指都屈起来了,却不知往哪敲,也不知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愣是把气顺下去,才咬牙说:“能耐的你,这会儿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姬玉落有些累,抱着膝盖不动,语气慢慢道:“没到那份上,我知道,我这个人很惜命。” “是,你惜命。”霍显嘲讽她:“但也没把自己当回事。” 霍显一直觉得姬玉落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人,她就像台阶缝里长出的野草,但她又不在乎怎么活,活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让人心里冒火。 姬玉落轻飘飘撩了下眼,嘲讽回去:“比不得你,连命都不想要。” 霍显揉着她脑袋的动作顿了一下,“谁说的。” 漫长的沉默,他才低声道:“我想活。” 姬玉落呼吸也静了瞬,心里竟松快了,仿佛有处一直压着某块石头,现在才堪堪挪开了点。 霍显的掌心都揉热了,空气里尽是药酒的味道,他的前襟时不时摩擦过她的鼻尖,姬玉落在这当口抬起了头。 仰长的脖颈白皙优美,映着烛火熠熠的光辉。 只消那么一眼,霍显都觉得姬玉落是在故意勾-引他。 他就不能多看她一眼。 欲-望都像浪潮,他迟早得把自己炼成一堵结实的堤坝。 风推着烛火,也推着霍显。 空气里是唇舌缠绵的水声,霍显那只手下意识要压住姬玉落的脑袋,刚往上一碰,又向下移到脖颈。 姬玉落侧坐在他腿上,仰着头,承着他的吻。 这种事也在熟能生巧的范围里,犹记第一回 时,他们还像两头只会撕咬的野兽,暧昧没品尝出来,凶倒是都凶,骨子里那点逞强的天性全搁在里头了,两条舌头也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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