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想,她大概真是魔怔了。 为着齐岷这一人,彻底魔怔了。 胡思乱想间,洞外雨势像一把喊哑的嗓子,总算疲软下来,被折磨了一天一夜的枝叶软趴趴地耷拉在洞口处。 虞欢被腹里传来的“咕咕”声惊醒,后知后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了? 齐岷又走了有多久? 至少……有快两个时辰了吧? 虞欢估算着,心头忽然一凛,忍着肩伤走至洞口处,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往外看。 云销雨霁,参天蔽日的树林里漏着一束束淡金色的清光,天气明显变化,从光影位置判断,大概是下午了。 风雨收歇,岑寂的树林里恍如静止,先前来自东厂杀手的喊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欢微微一震。 齐岷……怎么还不回来呢? 莫名的担心骤然袭至心头,虞欢屏住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齐岷英勇无匹,必然不会出事,他既要自己等着,那自己乖乖等着便是。 她要相信他。 虞欢放开枝叶,走回洞里乖乖坐下。 这一等,度日如年。 虞欢是一点点看着叶隙外的天光黯淡下来的,从傍晚的赤红变成入夜的漆黑,山林里的风裹挟着寒气,吹乱洞里的落叶、枯枝、火灰。 虞欢抱着膝盖,在黑暗里瞪大一双澄亮眼眸,一动不动地等着。 终于,洞外枝叶被人“唰”的一扒,一人身形高大,闪身进来。 虞欢瞳孔放大:“齐岷!” 来人像个从夜幕里抠下来的黑影,进来以后,沉默无声,虞欢起身去迎的动作登时僵住,浑身似野猫竖起毛发,满是戒备。 来人低低道:“是我。” 虞欢听得这声音,竖毛一耷。 齐岷上前坐下,仍是靠着墙壁,虞欢看不见他的脸,却闻见了他一身的血气,比先前刺鼻不知多少。 “你……怎么了?”虞欢无端惶恐。 齐岷声音依然很低,却似带着些笑:“有点累。” 虞欢并不放心:“你受伤没有?” “没有。” 齐岷说着,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给她,虞欢接住,发现是几个野果。 那么多个,他竟是用一只手抓出来的。 “橘子,甜的,吃吧。”齐岷言简意赅,说完,胸膛在黑暗里起伏。 秋天的树林正是野果成熟的时节,齐岷摘来的是几颗皮薄肉厚的橘子,虞欢饥肠辘辘,不及完全剥开,便开始不由自主吞咽口水。 一瓣入口,果然甘甜多汁,虞欢眼底漾起笑影,剥了另一瓣,送至齐岷唇边。 齐岷正靠着墙壁阖目养神,察觉虞欢靠近,忙又睁开眼皮,似怕被发现什么。 虞欢不曾留意,头微歪,娇声:“投以木桃,报以琼瑶。” 齐岷笑,启唇把那瓣甘橘咬了。 虞欢很高兴,开始自己吃一瓣,喂他一瓣。 齐岷出奇的乖,瓣瓣都低头叼走,像只家犬似的。 虞欢差不多果腹后,开始问起正事:“东厂人都没了?” “不。” “那春白他们在何处?” “应该还在岛上。” 言外之意,便是并不清楚具体在哪个地方了。 虞欢微微沉默。 齐岷道:“辛益自有办法脱险,不必担忧。” 虞欢想起辛益上次在甲板上护着春白的情形,也自知辛益是齐岷的得力干将,点点头,道:“那,我们后面该怎么办?” “先歇会儿。” 虞欢后知后觉他声音疲惫,想起他进来时说的“有点累”,忙抿住嘴唇,憋回后面的话。 齐岷却已察觉,体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虞欢看着他,并不能看清楚,夜里仅有熟悉的轮廓,可正是这点轮廓把白日里的那一吻勾勒得更鲜明真切,如在目前。 “你今日……为何亲我?” 洞内一下安静,夜风吹得枝叶簌簌而响,齐岷的声音在风停后响起:“你知道。” 虞欢的心像长了翅膀,噗噗扇着:“你,愿意了?” 齐岷没回避她的凝视,发烫的耳尖藏着羞赧:“嗯。” 虞欢挑唇,笑容明媚,抱膝凑过来,本是想亲齐岷嘴唇的,忽想起他今早走前的那一下,便改在他鼻尖轻轻地一亲。 这一亲似羽尖拂过,猫爪挠过。 齐岷放在地上的手指蜷收,若非体力寥寥,真想…… 齐岷脑海一下浮现起昨天夜里看见的栀子花,及时刹住,不敢再想。 虞欢并不知情,柔声道:“休息吧。” 后半夜,洞外风声倏而喧嚣,满林古树闹个不停,像一波接一波打来的海浪,然而说是浪吧,又一点凉气也无,反而热烘烘的,像是烧着一团篝火。 虞欢因着后肩疼痛,睡得并不深,迷迷糊糊醒来后,朝洞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皱了眉头。 洞口依旧覆压着树枝,然而树枝后的颜色已非睡前的漆黑,而是一抹怪异的深红。 虞欢不解,听得风声哔啵,恍惚竟像是木柴燃烧,且周身气温又确实越来越高,浑然不似秋夜,心底不由一个念头升起,神色大变。 虞欢冲至洞口,扒开树枝一看,惊见树林前方烈红一片,火光已冲上天幕。 着火点距离山洞至多三十丈! “齐岷!” 虞欢魂飞魄散,跑回来叫醒齐岷。 齐岷今夜竟睡得格外沉,被虞欢猛摇数下,方“唰”一下睁开眼睛。 “着火了!树林里全是火!” 齐岷听及此,脸色肃然至极,惺忪惫态一刹消失,起身走至洞口。 大火冲天,从禁园方向而来,顺着夜里的风向席卷整座树林,天空已是一片惊悚的红色。齐岷目光森亮,想起今日解决的那一批东厂杀手,赫然憬悟,田兴壬是因为搜人不成,又接连受损,便决定纵火烧林,打算把他们直接烧死在这座海岛上了! 齐岷心惊胆寒,二话不说拉起虞欢往外逃。 虞欢肩伤得齐岷包扎以后,不算严重,然而整整一天就吃了些柑橘果腹,多少便有些体力不支。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跑离山洞不足一射之远,又有火势从侧方袭来,虞欢大惊,被齐岷拽着调转方向。 虞欢手忙脚乱,绊倒在地,又被齐岷揽起来,接着往前跑。 虞欢感觉手里湿濡濡的,又有些黏,不知是沾上了什么。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在周遭,呛着鼻腔,虞欢开始连连咳嗽,齐岷伸手在她腰后一拦。 “抱着我。” 虞欢不及反应,被齐岷横抱而起,下一刻,二人骤然腾空,齐岷足尖疾踩枝杪,朝着林外飞掠而去。 虞欢埋在齐岷胸前,咳得胸腔不住震动,待得平复,被火势烘烫的脸颊开始降温。齐岷从最后一棵古树跃下来,降落在沙地上。 沙地很窄,不足三丈见方,但万幸的是滩前泊着一艘渔船。 齐岷抱着虞欢上船,探入船舱一看,确认里面无人后,放下虞欢,返回船头解缆绳。 虞欢爬出船舱,见齐岷走回来,心头一安。 海风拂面,渔船顺着海浪飘离岛屿,虞欢仰头看着夜空下疯狂燃烧的一大片树林,心口咚咚疾振。 黑不见底的夜空早被火光侵染成诡异的红色,滚滚浓烟弥漫在观海园上方,虞欢想起前一刻在大火里逃命的情形,心有余悸,伸手擦拭头上冷汗。 低头看时,手掌竟是红色。 虞欢愕然,搓了一下,发现湿黏黏的,全是血迹。 虞欢费解,倏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舱内,惊见齐岷瘫坐在里面,一身血红,几无生机。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点惨,但他俩确实是度蜜月去了(小声)。 — (掉落小红包) —
第53章 ◎“那……我叫官人吧。”◎ 天色熹微, 濒海的一座村庄被几声精神饱满的鸡鸣叫醒,炊烟升上天际。 渔夫方伯在家里用完早饭,包了两个馍馍,同媳妇王氏说了一声后, 便牵了院里的小黄狗, 优哉游哉地朝院外走。 院外往南行一射之地便是海岸,岸上停泊着方伯的渔船。方伯牵着小黄狗, 一路哼曲儿而来, 不多时,便看见了自家那艘渔船沐浴在秋日晨光里。 岸上长着两大棵挨在一块的刺槐, 方伯的船就系在其中一棵上,便要上前, 却见旁边竟还泊着一艘没有系绳的、陌生的渔船。 这是? 方伯正疑惑, 小黄狗突然“汪汪”吠叫起来。 方伯一愣, 顺着小黄狗吠叫的方向看去, 惊见刺槐树后头的草丛里躺着两个人影,走近一看, 竟是浑身是伤,血淋淋一片! * 虞欢这次不是痛晕的,而是急晕、累晕, 再加饿晕的。 那天夜里离开海岛后,齐岷再没有醒过来,鼻间仅残存一丝微弱的气息。虞欢急得泪如雨下, 哭得茫然时,又惊觉四周海光茫茫, 一望无际, 渔船早不知飘至何方。 虞欢不知道自己和齐岷究竟在大海上漂泊了多久, 从在树林里跟东厂人对峙起,到离开海岛,他们就只吃了几颗柑橘果腹,接二连三折腾下来,体力早被消耗殆尽,虞欢是又累又痛,又饿又渴,外加根本没有行船经验,内心焦灼不必多说。 所幸天不绝人路,便在虞欢精疲力竭,眼看要支撑不住时,灰蒙蒙的晨雾那头忽然出现一座屋舍俨然的村落。 虞欢高兴得差点落泪,拼命划桨,待得渔船泊岸,立刻抱着齐岷下船。可齐岷牛高马大,于身材娇小的虞欢而言简直是泰山之重,她不过把人半扛半拖地挪至岸上,便彻底脱力,晕厥在了草丛里。 再次醒来时,周身熨帖,空气里似有一股中药苦味,虞欢扭头,看见一面简陋的土墙,墙上有一扇窗户,窗外大概是间围着篱笆的农院。 虞欢怔忪,蹙眉细看,忽有一人推门而入,欣喜道:“姑娘醒了?” 虞欢看过去,见走来的是一位妇人,年纪大概四十,布裙荆钗,慈眉善目,手里捧着一个半新的陶碗。 “……大娘。”虞欢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王氏忙叫虞欢先别起来,留意后肩伤口,搬个板凳来坐下后,才道:“你身上有伤,慢些,这是刚给你熬的药,你先喝了。” 虞欢看见那碗里黑乎乎、水盈盈的药汁,想是饥渴多日,也顾不上苦是不苦,接过来便喝了。 王氏看她狼狈至此,愈发心疼,想起昨天在岸边看见她的那模样,不由揪心:“姑娘可是在海上遭了强盗?怎会跟丈夫落难至此?” 虞欢听得“强盗”、“丈夫”,微微一愣。 观海园一难必然震惊登州,虞欢现在尚且不知身在何处,所遇何人,周遭又是否会有东厂余孽,为安全起见,还是隐藏内情及身份为上,见妇人以海盗询问,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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