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无声交汇,短短一刹,又被翩跹倩影隔开。 虞欢嫣唇微动,饮下杯中酒。 贺云枱坐在主座上,看马氏顺利化解虞欢的刁难,暗松一口气。以前在燕王府宴饮的时候,类似的场面不知凡几,燕王召来的那些舞姬甚至更性感,可虞欢坐在席间,根本一声没吭过,怎么今日就开始戏谑起他来了? 贺云枱有些郁闷,偏又发作不得,讪笑一声后,嚷嚷着筹备不周,自罚一杯,算是给虞欢赔礼。 底下那三名同僚跟着举杯,顺势恭维虞欢,说些何人能及她半分风采之类的话。虞欢笑,晃着酒杯不多言。 一曲罢,五名舞姬从宴厅中央散开,走至贺云枱右下首的五张筵席前,伺候贵人饮酒。 给齐岷斟酒的正是那名姿容昳丽的领舞,螓首低下来时,秀发拂过胸前春光,勾着人的眼。 贺云枱在上头歆羡地看着,要不是顾及虞欢跟马氏在,真想也揽一位舞姬过来。唉,早知如此,筹备接风宴时何不干脆设两个宴厅,他们男人一个,虞欢、马氏等女眷一个? “大人,请。” 贺云枱自是懊悔无及,底下则是另一派风光,那最美丽的舞姬手捧一杯琼酿,笑盈盈送至齐岷面前,眼波潋滟。 齐岷伸手接过来,没抬眼。 “大人不喜欢奴家么?”舞姬撒娇。 齐岷饮完酒,放下酒杯:“没有。” “那为何都不看奴家一眼?”舞姬娇嗔,凑近来,大片雪肌映入齐岷余光里。 齐岷瞥她一眼。 灯下,男人眼瞳漆黑似暗无天光的深渊,眼锋则凌厉如刀,舞姬绽在脸上的笑容一僵,背脊竟似被暗箭瞄准一样,瞬间发寒。 齐岷收回眼神,提壶倒酒,半晌,那舞姬才反应过来,从他手里拿回酒壶,玉手微抖。 齐岷司空见惯,大凡凑到他跟前来的女人,不管有多放肆,他盯一眼,基本就老实了。 当然,除了某一人。 席间是不绝的欢笑声,齐岷看向对面,虞欢坐在筵席后,双腮微酡,神姿妩媚,手上晃着一杯酒。 马氏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充耳不闻,只是盯着自己,眸底凝着笑意。 马氏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齐岷蹙眉,脸色一沉。 “王妃?” 马氏连喊几声,终于喊回虞欢的注意,偷瞄一边对面后,不由低声问:“王妃……为何一直盯着齐大人哪?” 先前观舞的时候,马氏便隐约发现虞欢的眼神不太对了,看似是在看舞,实则始终瞄着一个方向不动。 那方向,正是齐岷所在之处。 “因为有意思啊。” 马氏一愣。 虞欢唇角微微挑着:“你看,齐大人明明如此英俊,为何他身边的舞姬会怕成那副模样?” 马氏朝对面看去,果然,原本笑吟吟的舞姬跪坐在齐岷身侧,头深垂着,神情竟是相当局促,脸都发白了。 “这……” “瞧瞧,都把齐大人惹得不高兴了。”虞欢把齐岷的沉脸归咎于舞姬,马氏不知内情,成功被糊弄过去,数落起舞姬来。 虞欢眼底笑意更深,迎着齐岷投来的凌厉目光,举杯饮酒。 * 宴席过半后,齐岷寻了个借口离席。 不久,虞欢以不胜酒力为由,让春白扶自己去外面透气。 马氏要陪伴,被虞欢拒绝了。 夜色深浓,宴厅外是婆娑的树影,有属于夏日的蝉噪声藏在树丛里吱吱鸣叫。虞欢走上抄手回廊,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可春白一猜就知道,虞欢是追着齐岷出来的。 先前在筵席上发生的事,马氏不懂,可春白太懂了。齐岷哪里是因为舞姬不高兴,分明是被虞欢那直勾勾的眼神气垮脸的。 那样暧昧的眼神,私下里有一两次就算了,放在宴厅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中,但凡被一人看出蹊跷,齐岷安能开脱? 那简直是在给他招惹横祸! 春白越想越替齐岷揪心,也为虞欢忧愁。 “王妃,这里毕竟是贺府,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闯进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岂不是……”春白试图劝虞欢回去。 “又不进后宅,能有什么不该进的地方?” “可是……” 虞欢面露不耐,大步走在树影覆压的回廊里,便欲转弯,拐角后突然走出来一道高大人影。 虞欢驻足。 春白跟着噤声。 树影重重,压得拐角处黑魆魆的,齐岷站在虞欢面前,在她脸庞上罩下一大片暗影。 有风从周身吹来,拂动彼此身上的参差剪影,虞欢抬头,看着齐岷锐亮的丹凤眼,心头一动。 “你在等我?”
第12章 ◎“不要玩火自焚。”◎ 深浅树影沙沙响着,撩人的酒香缭绕鼻尖,不知是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齐岷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虞欢并不高,虽然气焰总是很盛,可人不过到他肩头。 许是被他身形笼罩的缘故,这一刻,她脸庞高仰,巴掌大的脸上全是阴影,眼波漉漉而动,看着很有些娇弱的意思。 不过齐岷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小觑的、随时会咬他一口的银环蛇。 “你在找我。” 齐岷开口,语气是陈述,而非质问。 虞欢有些意外,转念发现他在猜她,心情又愉快起来:“是啊,所以,你在等我?” 齐岷沉默少顷:“是。” 虞欢笑了。 先前在筵席上,她看他看得眼睛都累了,原以为会白累一夜,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 行,他感受到就行了。 笑完以后,虞欢走至齐岷身侧,低声哄:“我不看你了,你不要生气。回去吧。” 二人都喝了酒,虞欢压低声音说话,娇软的语气混着烈酒的香撩拨在耳下,齐岷的眼睛在黑暗里眯起来。 虞欢不曾察觉,说完以后,越过他要走,手腕突然一紧。 齐岷抓住了她。 回廊那头正巧有人走来,似很匆忙,脚步声极快迫近,春白吓得不知所措:“王妃!” 齐岷扣着虞欢上前一步,推开房门。 回廊内侧是一间空置的杂物间,无人,无灯,隐蔽漆黑,虞欢被齐岷拽进房里,不及挣扎,手腕已被反扣着压上门框。 虞欢抬头,撞见齐岷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呼吸一窒。 森冷的气息从上方压迫下来,虞欢被紧紧扣着手腕,抵在门上,鼻端是男人炙热的气息,眼前是他鹰一样锐亮的眼。 黑暗像网捆绑着彼此,虞欢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绷满的力量。 “噫?你不是王妃跟前的侍女么?” “是……是啊,我家王妃不胜酒力,出来散心,不、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不见了?我刚刚听着这里有些动静……” “哦,那、那是我不小心弄出来的!我以为王妃会在里面,其实不是。我对贵府实在不熟,能劳烦你帮我寻一寻王妃吗?” “行……吧,那我替你去那边看看。” “……” 门外,贺府丫鬟跟春白一问一答,被拙劣的借口支走。虞欢的心在黑暗里振奋地跳动着,那声音仿佛震动在耳膜上,一声声的,震得人全身发烫。 “你,想做什么?” 虞欢凝视着齐岷咫尺间的眼眸,启唇,声音似羽毛挠人心尖。 齐岷眼神冷漠:“你想做什么?” 虞欢试着动了动手腕,提醒他,现在被他禁锢的是她,胡作非为的是他。 齐岷不为所动,力道甚至更重,虞欢的眉在他眼皮底下皱起来。 “筵席上,为何一直看着我?”齐岷不带情绪地审问。 虞欢反诘:“大人英俊,我看一看都不行么?” 齐岷手上收得更紧。 便在这时,折返回来的春白在门外低低地唤起“王妃”,又忧心,又不敢进来打扰。 虞欢手腕生疼,蹙紧眉盯着齐岷,眼里开始流露愠色。 齐岷不为所动,扣住她的指节慢慢用力,那是可以在瞬息间折断一人脖颈的手。 虞欢神色大变,呻*吟出声。 “王妃?!”春白心慌。 虞欢开始挣扎,反被一下抵死在门上,刹那间,无形压迫感骤降心头,虞欢瞳孔收缩。 “齐某并非良善之辈,奉劝王妃一句,”齐岷低头,贴着虞欢耳廓,声音似刀剑相摩,“不要玩火自焚。” 虞欢一震。 齐岷警告完,松开手。 春白在外等得心如火焚,眼看房门打开,忙进来查看情况,却被走出来的齐岷唬得倒抽一口冷气。 “大人!” 春白哆嗦着欠下身,等人离开后,抢步入屋,惊见虞欢浑身瘫软地靠在房门后,手压着不住起伏的胸脯。 联想先前听到的呻*吟声,春白惊慌失措:“王妃,你怎么了?是齐大人对你做什么了吗?!” 虞欢按着擂鼓一样的胸膛,听得这声“齐大人对你做什么了”,便想起齐岷走前撂下的狠话,讥诮一笑。 不要玩火自焚? 不,她偏要自焚。 最好是,与他一起焚呢。 * 返回宴厅时,酒宴濒临落幕,席上在表演最后一支舞蹈。 虞欢走回席前就坐,被马氏关怀:“王妃的头疼可有缓解?” 先前,虞欢是以不胜酒力,脑仁胀疼为由离席的。 虞欢提壶斟酒,淡淡说“好多了”。 马氏放下心来,先前有送酒的丫鬟来报,说王妃在后头的抄手游廊那里走丢了,她吓得赶紧要去找人,又被丫鬟告知人已找着。 那时候,齐岷刚回来不久,贺云枱正用眼神示意她提一提庙会的事,得知虞欢人无碍后,便没再离席了。 宴厅里歌舞升平,贺云枱坐在上首,眉飞色舞地同马氏聊着两日后的庙会,并诚邀齐岷、虞欢多留一些时日,看一看青州庙会的盛况。 虞欢闷头喝着酒,不再看齐岷,也不再理会旁人的攀谈。 看不看庙会,又不由她来定,她不过是个被押解的囚奴——至多是看起来尊贵一些的囚奴罢了。 不知不觉间,乐声戛然而止,众舞姬颔首而退,齐岷看了一眼虞欢。 虞欢在饮酒,眼睫垂着,神色有些恹恹。 回来以后,她没再看过他了。 亥时三刻,筵席散,虞欢喝得晕晕乎乎,马氏忙唤来两个丫鬟,帮着春白一块把虞欢搀上马车。 夏天的夜晚微风沁人,虞欢睡在车厢里,听见辛益在前头跟齐岷聊天。 “头儿,贺大人今日邀咱去逛庙会,你为何不答应?” “查案。” “可贺大人不是都同意协查了?届时罪证齐全,咱下令拿人便是,又不耽误那点逛街的时间。” 辛益今夜喝得痛快,毕竟贺云枱对齐岷有所求,因而在查案及押解王府奴仆入京等事上答应得很是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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