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是齐岷能答应逛庙会,那这趟青州之行便算是完满了。 辛益知道齐岷寡趣,想起席间一事来,调侃道:“话说回来,头儿,你先前为何离席啊?” 齐岷不语。 辛益策着马,笑道:“该不会是烦那舞姬,又不好拂贺大人的面子,所以溜出去透气了吧?” 齐岷不沾女色,这一点辛益知道,可他对女人的态度从来不是逃,像今晚这样半途离席的情况,着实是头一遭。 齐岷望着前方深黑的夜,道:“话太多了。” “人家统共就跟你说了两句话吧?”辛益就坐在齐岷邻座,清楚得很,“倒是你,一张脸沉下来,吓得人家筛糠似的,抖了一晚上。” 辛益模仿着,又是唏嘘,又是心疼。 齐岷瞥他一眼。 辛益嘿笑,大概是酒壮怂人胆,话多起来:“头儿,不是我说你,再硬的汉子也得有软下来的时候,不然以后娶了媳妇,该怎么哄?” 齐岷:“软着哄?” 辛益一怔,反应过来此软非彼软,放声大笑。 齐岷身边没有过女人,可男女间的那点事儿,齐岷可不是一窍不通。 “该哪儿软,头儿心里清楚,何苦来挤兑我?我就一点意思,以后对女人哪,还是得温柔些。” 齐岷不搭理,辛益见缝插针:“以前头儿对蕊儿不就挺温柔的?” 牵红线那事辛益一直放在心上的,眼下趁着酒兴,顺水推舟提一笔。 齐岷:“眼睛若不好使,可以挖了。” “嗳,这……” 辛益丧气又不甘心,提起三年前在登州办案,借宿辛家的一些旧事来。 * 约莫一盏茶后,马车在驿馆前停下。 齐岷下马,走至马车前,春白从帘内探出一颗脑袋,局促道:“齐大人,王妃喝醉了,奴婢这次是真的扶不动,能否劳烦大人……” 春白没说完,齐岷已踩上车。 春白不由一怔。 齐岷面色无波,泰然掀帘入内,虞欢先前在宴厅上喝酒喝成什么样,他知道。 甫一入车,便是一大股酒气扑来,比他身上的还重,齐岷皱眉,看着角落。 车厢里燃着一盏壁灯,光影昏黄,虞欢靠在车壁角落里,脸颊酡红,双眸似开非开的,就那么静静地凝着他。 “王妃?”齐岷喊她。 虞欢没做声,眉一皱,打了个酒隔,车里气味愈发呛人。 春白惶恐。 齐岷眸色微深,上前,抱人下车。 下车的时候有风吹来,虞欢鬓发间的发香、身上的馨香并着彼此的酒气散开来,拱在鼻尖处,齐岷莫名想起上次她说的那句“身子都甜了”。 甜个鬼。 春白紧跟下来,在身后迭声说着感谢,齐岷目不斜视,抱着虞欢阔步走上台阶。 辛益没多想,把马鞭扔给车夫,跟着进驿馆。 夜幕浓黑,庭院里的葱茏草木在风里哗然摆动,月影如波,齐岷抱着虞欢轻车熟路地穿廊而过,走进虞欢的院落。 辛益没跟进去,在外头等着,见春白一副惶然样,打趣:“你慌什么?” 春白抬头,看见辛益一张似笑非笑的黑脸:“我……” “指挥使大人品行端正得很,柳下惠见了都要自愧不如,断不会趁人之危干那龌龊事。”辛益欣赏着春白惊惶的脸,开玩笑,“倒是你家王妃,别撒起酒疯,欺负我家大人就好。” 春白的脸色更难看,绞着手指,心想:我慌的可不就是这个么? * 屋里没灯,齐岷踢开房门后,抱着虞欢摸黑走至床榻前,正要弯腰把人放上去,身体突然一僵。 夏蝉在黑夜的帮凶下放肆聒噪,纱帐里,虞欢咬着齐岷滚烫的耳尖,厮磨道:“指挥使不是良善之辈,那可太好了。” 齐岷眼神阴鸷,瞪着光影暧昧的纱幔,眸底似有坚冰凝结。 虞欢用唇贴住他火烧一样的耳:“这样,我就不用心疼你了。” 作者有话说: 指挥使(上一秒):已反杀。 指挥使(下一秒):被咬了。 — PS:要上榜啦,大家记得收藏我、灌溉我呀!
第13章 ◎“春白,退下。”◎ 月光如水,虞欢的唇贴着齐岷的耳,目光微转,看向他长着泪痣的那只丹凤眼。 他并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个长着丹凤眼的男人,却是第一个丹凤眼长得这样美的男人,虞欢伸手,想去抚摸,腰臀突然一痛。 齐岷扔开她,转身消失在落地罩后。 “砰”一声,房门被摔上,紧跟着传来春白的呼唤声。 虞欢跌在床帐里,头昏脑涨,爬起来时,春白已点燃灯盏赶进来。 “王妃?” “吵。” 虞欢皱眉,抬手揉着太阳穴,要下床时,掌心突然压住一物。 春白被训后,噤声,将灯盏放在床侧的镜台上,转身时,看见虞欢坐在床头,歪头把玩着一块坠着金色流苏的玉佩。 “这玉佩……”春白想起虞欢说自己吵,忙又闭嘴,心里想:这玉佩看着不像是王妃的啊? 虞欢瞄她一眼,醉眼朦胧的,唇角扬起一笑。 * 齐岷回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命人备水。 靠墙的衣橱隔间里摆着一面立式铜镜,齐岷解开绑在下颌的乌纱冠缨绳,走上前,看见镜面里映出一张冷得直掉冰碴的脸。 以及一对发红的耳朵。 右侧尤其。 被虞欢咬上的触感清晰地留在右耳上,齐岷偏头,盯着那只滚红的耳,想起虞欢乖戾的回复: ——指挥使不是良善之辈,那可太好了。 ——这样,我就不会心疼你了。 映在镜里的丹凤眼凝着严霜,跟眼尾那颗泪痣形成巨大反差,齐岷盯着,一动不动,直至屋外传来敲门声。 齐岷喊进。 “齐大人,净室的热水已备好,您可以沐浴了。” 齐岷嗯一声。 小厮听着他冷漠的声音,不敢多留,讪讪退下。 齐岷摘下乌纱冠,放在衣橱上,再探手去拆腰间的配饰。 卸绣春刀时,手突然僵住。 齐岷平素里的装饰不多,除象征指挥使身份的绣春刀及令牌外,身上就佩戴着一块老玉。 现在,玉不见了。 齐岷凝眸,想起先前在虞欢床上发生的情形,掀眼看回镜中。 * 次日有雨,雨水从灰蒙蒙的天幕浇淋下来,冲刷着屋外的枇杷树,耳畔一片嘈杂的雨声。 齐岷站在窗前,听辛益汇报虞欢的家世背景。 “虞家世代从商,原本是章丘城里有名的商户,后来,虞家三少爷虞承参加科考,一举夺魁,从此步入仕途,平步青云。元贞十一年,虞承举家搬入京城,次年,其夫人袁氏生下长女虞欢。此后,虞承膝下再无所出,直至与袁氏和离,才又娶妻纳妾,生养了三男六女。” 屋外雨声淅沥,齐岷看着蒙蒙雨幕,想起虞欢提及幼年时跟随母亲回老家居住的往事,若有所思。 辛益道:“头儿,燕王谋反,虞家肯定难逃一劫,你查燕王妃,莫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 “那是什么?”辛益更疑惑。 齐岷不答:“接着往下说。” 辛益知晓他查人一向喜欢刨根问底,看他不回答,便只能往下汇报:“虞欢……呃,王妃自小美貌动人,长大后,更是美若天仙。万岁爷登基那年,王妃年方及笄,上元节逛灯会时,被微服出宫的万岁爷一见钟情。后来,万岁爷借太后办寿请王妃进宫,本是想私下里见王妃一面,结果王妃在宫里迷了路,遇见了燕王……” 圣上跟燕王争夺虞欢的事,在当年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齐岷当时虽不在京中,可也有所耳闻。 “那时候,朝政大权仍在前头那三位大臣手上,万岁爷为夺权,不得已跟刘氏联姻,燕王伺机向虞家下聘,虞承收下了聘礼。” 齐岷问:“这桩婚事,她可情愿?” “多半不是。”辛益摇头,接着说道,“王妃嫁给燕王前,性情一直天真烂漫,据说逢人就笑,半点架子没有,入燕王府后,就很少再笑了。燕王生前侍妾众多,她也从不争宠。而且……” 辛益略一犹豫,低声道:“上回在客栈里,那络腮胡说的事儿都是真的。” 齐岷知道,提的是燕王当着虞欢的面宠幸侍妾的事。 诸如此类的羞辱估计不少,否则,虞欢那天不至于一点就着,硬要拿那人的舌头泄愤。 原来,名动天下、光鲜亮丽、以及那个所谓“天真烂漫”“逢人就笑”的燕王妃,在王府里过着的竟是这样糟污的生活么? 齐岷想起昨晚虞欢那副乖张的嘴脸,道:“虞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辛益道:“都在大狱里蹲着的,大概要等王妃回京才有下文。” 虞家人最后的下场,要看万岁爷对虞欢的态度。又或者说,要看虞欢对万岁爷什么态度。 “袁氏呢?”齐岷又问。 “袁氏?”辛益一愣,反应过来是说虞欢的母亲后,“哦,跟虞承和离以后,袁氏便回了老家章丘,因与虞家再无来往,这次燕王一案,袁氏没有受到波及。” 齐岷收回看雨的目光:“派人盯着。” 辛益看他一眼,半意外,半困惑:“……是。” “几时了?” “巳时三刻。” 齐岷转身走向门外。 辛益跟上:“头儿去哪儿?” “拿样东西。” 辛益点头,不以为意,走出房门时,忽然发现齐岷身上似少了些什么东西。 齐岷衣着向来朴素,辛益一怔后,很快想起来,少的是那一块珍贵的玉佩。 * 虞欢是在巳时一刻醒来的。 因为宿醉,醒来以后,太阳穴仍在隐隐作痛,虞欢喝了解酒汤,听见外面喧嚣的雨声,脸垮下来,叹了一口气。 虞欢很讨厌下雨天。 春白懂她,捧着空瓷碗道:“左右今日无事,王妃不如再歇会儿吧。” 虞欢于是又往床上倒,躺下时,看见枕畔放着的一块缀着金色流苏的和田玉。 春白正要走,忽又见虞欢一个激灵坐起来。 “?” 虞欢看着那块玉,目光明亮:“为我梳妆,我要去外面看雨。” * 巳时三刻,虞欢一袭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坐在院外的曲廊里,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玉佩,皱眉盯着檐外的大雨。 春白实在弄不懂她为何讨厌雨,又偏要来看,捧着茶壶在边上候了一会儿后,劝道:“王妃,雨越下越大,都要溅进廊里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听得雨水溅进曲廊,虞欢隐忍的表情上更多一分嫌弃,干脆收回目光,专注地把玩手里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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