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辞咬牙切齿,对校尉从未有过半分好脸色,他性子冷淡,话也少,喜欢独来独往,最烦与旁人接触,不爱参与集体活动,得空只往城里跑。 用大伙儿的话来说,就是一条阴沟里的臭石头,临了临了,还要保持着那股假清高。 但只有一直跟着他的毛毛明白,他是如何的隐藏实力而不显山露水,他爱跟着第五辞混,也经常“大哥大哥”似的叫唤个不停。 第五辞不介意收个嘴甜的小弟,甚至对他还颇为照拂。 “温成君!” 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人的步调,第五辞烦躁地掏掏耳朵,抬头往对面看去。 巡视的校尉一脸嫌弃地瞪过来:“干什么去了又偷懒,大家伙都忙着,你跑出去发疯好意思?!” “我今儿不上值。”第五辞懒洋洋回道。 “休息也得给我干活!”校尉气急败坏道:“还不滚过来!” 毛毛扯了扯第五辞的袖子,害怕他就此又跟校尉闹出矛盾,正是担忧之时,身边咻的奔过去一道人影。 第五辞也没发什么脾气,扛起耙子就开始干活儿了。 整理天田是所有戍卒都不可推卸的责任,校尉自己不作为,老把事情推给底下人。 尤其最爱逞官腔,看到谁不认真必定一顿大嗓门收拾,第五辞被他唠叨个没完,干脆忙里偷闲跑到一边躲清净。 每到这时,毛毛总会自主揽下第五辞的所有任务,一股脑儿全做完,然后兴致勃勃缩在他的身边请教些拳脚功夫。 “温大哥,你跟嫂嫂是怎么认识的啊,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怎么会想到把家眷也带到这边来呢?” 十五岁的少年,对于爱情的见解全靠身边人的点拨。 第五辞拔下嘴角衔的一株小草,撑起上身,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直把人瞧得面红耳赤无所适从之时,才缓缓开口说: “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亲人,从小流浪,吃百家饭长大,从未享受过片刻的温暖,甚至差点饿死在街头。” “但在落魄时得到你嫂子娘家的收留,至此能够读书习字,拜师练武,这份恩情无以为报,所以我才选择上门为婿,与她共结连理。” 毛毛张大嘴巴,不可置信道:“大哥,你、你是入赘的?” “对啊。”第五辞换个坐姿,又重新靠回墙边,双手枕于脑后,美滋滋地说道:“我本名成君,只因娶了妻,后来才入的温姓。” 毛毛咂咂嘴,还没有从莫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边第五辞就已起身预备回了。 他赶紧追了上去,放炮似的又问了许多问题。 第五辞不多话,只挑着感兴趣的回两句。 林校尉看不顺眼,跑过来逮人,噼里啪啦吼了好一顿,两人只得回到岗位继续盯哨。 —— 没等到第五辞回来,温娴着手开始收拾房间,亏得某人败家的本事足够大,需要她添置的地方倒也不是很多。 温娴做了一些烙饼,加上消暑的凉茶,端出来送给街坊,因为长得俏,又会说话,很是受到婶子们的喜欢。 妇人们大多寂寥,又好奇温娴的来历,不免就多聊了几句,直至天黑,才不舍地放她离开。 温娴回去简单用了点晚饭,又把沐浴换下的衣裳全都清洗晾晒好,进屋路过那张狭窄书案时,忽地想起幼时深闺里的那些美好岁月。 那时的她并不像现在这样清贫窘迫,每日有足够的时间看书赏画,她的闺阁生活无疑是闲适安稳的,笔墨陪伴了她从前半数少女时光。 可自离京以来,她已有许久没再碰过字画了。 此刻提笔蘸墨,竟没由来地生出一抹唏嘘之感。 断断续续练完字,温娴停笔揉揉酸胀的右手手腕,等待晾干的时候,她托腮望着油灯发愣,竟开始幻想落笔即可转换成金,如此一来,倒还真的可以坐着就能收钱了。 可这分明就是异想天开,温娴自己都快被逗乐了,把纸折好放进身后的博古架中,转身瞥见上头的几册简装书本,突然灵光一现,忆起几个从坊间听来的传言。 她不太精明的脑袋瞬间变得豁然开朗,看着手边的纸笔,当即便做出一个决定。 次日天刚初亮,温娴就已起身准备梳洗,动作过快,连早膳都没来得及食用,匆匆来到街上,欲寻本地稍有名气的书坊。 她有听过寒门学子为减轻负担而手抄书籍的故事,所以也想效仿一下那些读书人,看能不能在某家书坊寻得一个同样的活计。 可理想是大,现实却很残忍,边境的教学远不及中原那般普及,孩子都是野大的,书压根没看过几本。 温娴逛了两圈也只见到一家老秀才经营的书坊铺子,但只负责买卖和租借,并不雇人上门抄书。 无奈之下,温娴只好重返回去,一路无所事事地打量着周围的建筑,看到来来回回不断巡视的魁梧士兵,低下头,想起了第五辞,但再一抬头,她的眼神由暗变明,一下子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将士们从军数载,心中难免孤独寂寞,而又远离家人,只能将情谊寄托在一封薄薄的信件中,但如果其中有人不识字,那么写信便成了一件麻烦事,无法寄托思乡之情,只能找人代写。 温娴便是想借代笔之名,正儿八经摆摊赚钱。 如今家里不缺纸笔,她略一思忖,当即拍掌定了下来。 想法付诸于实践,不过花了半日的功夫,等温娴选好地界,摆上长桌时,这处“代写家信”的摊子便红红火火支楞起来了。 大齐不抑商,女人也可以走出宅门,昂首做生意,街上随处可见飒爽干练的女当家,这本不是一件稀罕事。 但温娴一介甜美小娘子,就这么俏生生地杵在闹市街口,眼波流转,眉目如画,很快便引起了当地百姓们的注意。 她的摊子还没正式开张,可前来问询的人已达到了络绎不绝的地步。 男女老少皆有之,可更多的还是军中之人。 第五辞得空出来寻她,按照路人的指示一路找到摊位前,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挤到跟前,就被三两汉子给大力推搡开了。 霎时间,心头陈年老醋咕噜咕噜往外冒,第五辞整个人酸得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每一个行走江湖的人都会披一身马甲,作为当仁不让的男主,就暂且让他装装B吧
第七十七章 笑着送完最后一位客人, 温娴累得舌根都在打颤,正欲歇会儿好好喘口气,却被一阵妖风打了个措手不及。 远处乌云逐渐往头顶汇集, 若无意外大雨即将倾盆,商贩们都在忙着收摊,温娴也手忙脚乱开始整理桌板上的纸笔。 慌张之时无暇顾及周遭的境况, 只觉得人群中有道视线频频传递过来, 这感觉实在太过灼热, 温娴不免好奇地抬头朝对面望去, 却不期然撞进一汪深邃的眼眸中。 第五辞蹲在巷口最显眼的位置,眼睛直碌碌地朝摊位这边看过来,活似一个守卫领地不容旁人觊觎的大狼狗。 可细看之下,某只猎犬似乎脸色有些不大好,不知吃了哪家的陈年老醋, 一股子酸味简直扑面而来。 温娴眼看着他走近, 接过自己手中的木箱,再利落往肩上一甩, 默不作声地先走了。 她无奈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上去, 一边打量他的脸色, 一边笑着小声问:“夫君怎得没在军营, 竟有空出来寻我了?” “偶然路过,见这边人潮涌动, 似有骚乱, 所以便来看看, 顺便维持一下街巷的秩序。” 听听这语气, 分明就是把“我在意但我不说”七个大字挂在嘴角上。 温娴学着这个语气也有模有样“哦”了一声,同样与他打着官腔说:“那可真够巧的, 偌大的雍丘城,夫君只是随便走走,就能准确无误踩到我的摊位前,这般通天的本事,可真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知道她在故意唱反调,第五辞有些心虚接不上话来,默了半晌,才敛起神色正经道:“乱世当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雍丘城中人员混杂,到处都是心怀鬼胎的流民,你一个女儿家出门本就不便,太过高调只会引起地痞混子的注意,今日若非我在旁盯着,你这生意能做得如此顺畅?” 温娴听着,受教般乖巧地点点头。 第五辞只恨不能把她随时绑在身上,千叮咛万嘱咐想劝说温娴舍弃这桩生意,但得到她的拒绝,无奈只得放缓了语气叹息道:“你说你,让我如何能不担心。” 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温娴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大无防备:“既有夫君在,那些敢惹事的混蛋们必然不会找上门来,你这模样往那一杵,我是放一百个心。”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第五辞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一想到温娴那张娟秀芙蓉面,他心底的独占欲又在隐隐作痛,十分看不惯那些臭男人一窝蜂涌过去缠着温娴东问西问的狗腿做派,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是不是从此沦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了,替你站岗,还要顺带练练拳脚。” 温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故作纠结地思虑一番,然后拍拍他的肩:“那就多谢夫君了。” 第五辞一噎,当真是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 显然他是拗不过温娴的,拈酸吃醋又哼唧了两句,如此才把此事揭了过去。 温娴将她的摊子经营得热火朝天,不仅代写书信,还抽空给首饰铺子的掌柜描花样,一份工赚两份钱,靠的全是手艺活。 就这样过了没几天,名气逐渐打响,甚至有衙门的官差找上门来,说要请她去做画师,专门为通缉令上的罪犯作画。 一次二钱银子,抵得过她开张以来所赚银两的总和,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买卖。 温娴接下差事,便把街边的摊子收了起来,在衙门忙活了整整三天,才筋疲力尽地出了门。 拎着包袱刚步下台阶,就这么碰巧遇到了第五辞,不知他为何在此,温娴欢喜地奔过去:“夫君是在等我吗?” 第五辞人怂嘴还硬:“我路过,刚巧看到了你……” “哦,那行吧。”温娴冷不丁地打断他,瘪嘴委屈道:“既然你还有公务要忙,我便自己先回了。” 说完绕过他继续往前走,第五辞赶忙转身过去追,挤眉弄眼一通暗示,奈何温娴始终接不上话茬。 他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了?” 温娴眨巴眼睛,把脑海中的记忆全部搜刮了一遍,对此还是没有半点印象,摇摇头,问:“今日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第五辞心碎了一地,仿佛戴了一张痛苦面具:“去年的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果然都不记得了……” “我……”近来忙得昏天黑地,温娴早把这些琐事抛诸脑后,压根就没想起今日到底有何特殊含义,人很懵,脑子转得也不快,对于第五辞的提醒,愣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眼看某人脸色逐渐由晴转阴,温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是,面不改色赶紧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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