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温娴摇头如拨浪鼓,说什么都不愿放第五辞离开。 可她哪里会是这群军营糙汉子的対手,还没诉完衷肠,就被人从后大力拎到一旁。 第五辞由两三个士兵押着往外走,不时会回头看她一眼,虽未言语,但温娴明白,他是在让她放宽心。 温娴想要跟过去,一把玄铁冷剑横在身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她便没再反抗了。 一伙人利落而出,裹挟着月色往南走去,速度极快,眨眼便不见人影,夜的尽头,只余下飒飒风声。 温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茫然地蹲下身,心口的焦灼感如火烧燎原之势,把整个躯壳里外全部戳透,她捂住胸口剧烈呼吸,宛如一条濒临绝境的待宰河鱼。 就在这股窒息之感即将吞噬她的意志之时,一场雨水淋下,她满身的灼痛被瞬间浇灭抚平。 温娴仰头,如豆般大的雨点砸在脸上,晕开她的泪痕,顺着鼻梁辗转滑入衣内,她闭上眼,脊背蹭地升起一股颤栗,一时竟分不清是冷还是痛。 初夏夜晚的暴雨,来得迅速又猛烈,小半刻的时间,便在天地之中织起一张巨网。 隔壁屋门哐当一声被人拍开,胖婶裹着一件衫子骂骂咧咧走了出来,蝗虫过境般的速度收拾完晾晒的衣服,一股脑儿地又冲进了屋子。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到地上,艰难闪了两下便惨遭雨水浇熄,雨帘太大,根本无法视物。 没有外物挡雨身子被淋得浑身湿透,温娴晕晕乎乎摸黑跑进屋里,把门栓合上的瞬间再也撑不住地滑坐在地。 暴雨还在不停地敲击门窗,耳畔尽是阴恻恻的恐怖声响,就着这个姿势,温娴枯坐了整晚。 黎明之时雨势已经渐歇,水洗过后的天空澄碧明净。 温娴四肢冻得僵硬无力,拖着满身疲倦走到床边站定,衣裳都还来不及解开,就一头栽倒进被褥里,睡得昏天黑地,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再次睁眼,已是傍晚时分。 暑气消退,天边暮色渐深,晚风带着舒爽的凉意,夕阳的余晖奔腾泄出,给地板渡上一层璨金。 温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爬下床,习惯先喊了一声第五辞,良久没有等到有人回应,她这时才想起来,第五辞已经不在了。 空荡的屋子只余下他先前生活过的痕迹,仅仅过了一日,世界颠倒完全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举步维艰的两人,携手都成了一种奢侈。 情绪再次爆发,温娴倒回床上闷头痛哭,等到彻底发泄完,她才慢吞吞地起身出去打水洗脸,这一日耗费了太多精力,肚子空空如也,人都迷糊不少。 温娴把柴丢进锅里,站在灶前対着半空兀自发愣,等了好久也不见锅中水开,一低头,看着自己做的囧事,头立刻又疼了。 瘪起嘴,将柴火捞起来,随手扔去院里,回来対上满厨房的脏污,实在没心思收拾,吃了两个果子充饥,便就继续看着桌椅发呆。 就这么浑浑噩噩又过了两日,温娴再一次从没有第五辞陪伴的黑夜里惊醒,手忙脚乱跑去外面追人,可还没踏出院门,便猛地回神。 肃州这么大,她该去往何处寻他。 温娴失落地回到屋内,因为失眠始终闭不上眼,翻来覆去之间,她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想再次出发去找第五辞。 和先前追随他来西北那样,她要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的确有些激进,可细想之下,未免就没有可行之处。 肃州地大,占地千万余亩,要想找人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驻军的位置多半都在关外,越是靠近战事的地方,就越有部队驻扎,既然缺人需要抓壮丁,那附近一定经历过较为激烈的战事,只要稍加打听,不难找到这支驻军的位置。 温娴这般想着,便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闭眼都是第五辞离去的背影,不敢睡,生生撑到天亮。 翌日起了个大早,温娴匆忙梳洗吃过早食,拔腿就往隔壁跑,胖婶平素无事惯爱搜罗八卦,找她打听消息无疑是最快的方式。 温娴明里暗里说了好半晌,才从胖婶那儿探听到丁点儿消息。 话匣子一旦打开,胖婶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先是暗骂一通这些兵蛋子的蛮横霸道,接着又抹泪诉苦,叹息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最后在温娴的引导下,才透露出那支行军的大概位置,听说是在雍丘,但至于是雍丘何地,她便也不知晓了。 温娴很快告谢赶回屋,计划了一番出行的时间,随后又来倒腾家里的物件。 幸好两人太穷,没有置办过硬的东西,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第五辞打猎带回来的野味,温娴一股脑儿全打包起来送给隔壁的胖婶。 其他带得走的要带走,带不走的需要就地变卖,料想此行必定不会再有回头的那一天,温娴收拾得干干脆脆,丝毫没给自己留后路。 胖婶偶尔也会过来帮帮忙,见温娴去意已定,又不好再劝,只留下一包自家做的胡麻饼,最后摇头叹息地离开了。 次日温娴拜别街坊四邻,又一次踏上了去往雍丘的路途。 经过好几日的跋涉,步行马车来回折腾,终于顺利抵达了雍丘城。 关外的几座城池,多年来饱受战火袭扰,但因雍丘所处的位置较为特殊,这里倒是要比别处混乱得多,许是刚经过一场不小的激战,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血腥味。 等待城门开启的那一刻,温娴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即使在外居无定所,但一想到心头念念不忘的某个人,哪怕身处乱世,也没由来的心安。 温娴随着人群一起涌进城,经过打听找到一家最为价廉的小客栈,没有犹豫,拎包便住了下来。 简单吃过早食洗了脸,温娴把贵重东西放进贴身衣兜中,下楼准备去跟伙计再打听点消息。 近来生意都不好做,掌柜的为赚钱还要兼顾起外出走商,店内只余下厨子账房和一个跑堂,三个人悠哉悠哉靠在柜前嗑瓜子,见到温娴过来,还体贴地分她两把。 温娴就这么跟他们唠起了嗑,顺便问起城内的布防驻军。 几人显然没有什么心眼,也不知温娴的意图,嘚吧嘚吧一通全交代了干净,几个大男人吹壳子唠闲话的模样比村头的老大娘还要生动。 温娴一面听着,一面计划后头的打算,嗑完手里的瓜子便借口有事回房了。 午后用过饭,温娴再次出发,临走前,那伙计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她,满脸神秘地问道:“小娘子可是过来寻人的?” 温娴闻言果然诧异地顿住脚:“……正是” 伙计一副了然的模样,笑嘻嘻道:“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说是来了雍丘先不必奔走,安心待在客栈,他会寻个时机出来见你。”
第七十五章 第五辞早知温娴熬不出三日便会出来寻他, 也猜到凭温娴的聪慧定能顺利找到雍丘来,她不舍得花大价钱去住昂贵的酒楼,只会在这家最便宜的客栈落脚。 因此前两日便借着换班的时候出来跟客栈小伙计打了声招呼, 简单描述了一番温娴的相貌,然后留下答谢费便潇洒地走了。 正是听出了温娴独特的中原口音,令伙计想起了第五辞说话时的语气腔调, 兀自琢磨一番, 便大致猜到两人的关系。 温娴得了伙计的提醒, 漂浮着的那颗心总算安定不少, 遥想第五辞有着自己的打算,她便收起要去寻他的心思。 难得闲下来可以放松放松,温娴不光是待在客栈同大厨一起研究花样菜式,还抽空逛了逛街,为接下来的生活做新的打算。 在村镇里生活了好些时日, 温娴乍一走进雍丘城中的街道, 忽然有种小市民进大观园的新奇之感,好些京中从未接触过的杂耍戏班, 那些热情奔放的异族女郎, 还有梳着长辫子卷发碧眼的西域商人, 温娴瞧着也觉得有趣得紧。 跟着对方一路张望, 差不多将城里主干街道都逛了个遍,等到傍晚时分, 才匆匆折返回去。 客栈内只有稀稀拉拉几位用餐的食客, 伙计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打望, 见到温娴回来, 起身问她晚上要吃些什么,温娴只要了粥和馒头, 便又把自己关进屋了。 好几日的等待,一点消息也没传来,温娴渐渐失了耐心,预备明日一过,再去外头打听点别的消息。 早早与伙计要了热水沐浴,温娴擦干头发便入了眠,晚间睡得迷糊之时,忽感觉手腕被一大掌扣住,她尝试抽出却动弹不得,只觉得恐惧非常,慌忙坐起。 心里扑通一阵乱跳,眼睛也不由得瞪得老大,果然在一片朦胧月影中,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影,此刻正坐在她的床边,手掌还有意无意地摩挲起她的指骨。 温娴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背脊蹭地蹿起一股寒意,周遭画面仿佛也因此静止。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僵持不下,还是温娴最先反应过来,猛地踹了对方一脚,趁其不备,死命朝着门口奔去。 只差一步,求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温娴手已搭上门栓,刚要开口呼救,那男子跟过来迅速捂住她的嘴。 “是我。” 不甚清明的晦暗房间内,即便察觉到对方的声音有些过于熟悉,但经历了方才的夺命连环大“逃亡”,温娴一时仍是心有余悸,眨眨眼睛,短暂地呆滞过后,又开始拼命挣扎。 “我管你是谁,放开我……唔,你……” 男人的桎梏让温娴毫无招架之力,推搡之间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被掰正了身子面朝对方,四目相视,温娴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的相貌,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他的眉骨,轻轻启唇:“夫君。” “可算不跟我闹了。” 第五辞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胛,撑起身在旁边坐起,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才扭头过来看着温娴。 心道这丫头面上柔柔弱弱,实则力气真的不小,几番动作就把他推到地上,害得后背撞上桌腿,痛得现在才缓过来。 哪怕身体并无不适,他也得卖惨博博同情:“你还在那儿愣着,都不过来关心关心我。” 说到底也是温娴的责任,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对于第五辞的行为愤愤不平:“你鬼鬼祟祟闯入我的房间,既不吱声也不露面,我一个独居女子,当然害怕了。” 一害怕就反抗,反抗过后就是挣扎,挣扎得太狠不免失手甩了第五辞两个巴掌。 温娴心下愧疚:“疼不疼啊?” 第五辞舌尖抵拢左腮,为自己的作孽感到羞耻,抱起温娴一溜烟滚进床上,想从她身上讨得几份犒赏。 “何止是疼,我左边脸颊都已经麻了。” 温娴的手劲确实用得大,拍在第五辞脸上现在都还有个红印,那张俊脸一半白一半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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