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这一甩,力气极大,尹崇月整个人撞到同样在陈麓身后的姚思延身上,两人一同倒地。偏偏姚思延还疯了,坐在地上指着她又是笑又是拍手。 来人有三个,尹崇月定睛一看却不见卢霆陌在其中。陈麓已和三人打起来,抽出格挡空隙朝尹崇月喊道:“先带姚思延离开去到安全的地方!” 他刻意避开自己名讳是怕对方知晓自己身份便更奋不顾身追杀,尹崇月还知晓他的意思是不让自己在这边令他分神,于是也不说些有的没的废话,只飞快点头,拉起姚思延,往甬道后跑去。 甬道通往典狱正面,在交接垣墙两侧有一排房屋,通常用来办理出入典狱的公文与交接犯人,再加上给寻常轮值士卒歇息用饭,足足有五六间。尹崇月正犹豫躲在哪里,就听甬道对面也传来声音,这下好了,要是两拨人把她和陈麓以及姚思延堵住在此,那才叫插翅难飞,眼下先把姚思延安顿好,再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偷偷帮忙。 未免打草惊蛇,尹崇月急中有细捂住姚思延嘴,给他拖入排屋当中一间。出人意料的是,此处极为宽敞明亮,甚至还有几排书架隔开空间,架子上放着一些还未处理完的公文。尹崇月拖着姚思延躲至一处有桌椅和箱柜堆叠的靠墙角落,深吸一口气,她把姚思延按在椅子上,又偷偷朝窗外看去。 几个人影闪过,不知是真正派来搜查的禁军还是隐藏在其中的乱党,敌我不明,断然不能胡乱出去,姚思延呜呜呀呀似乎方才被捂着嘴很是委屈,四处乱动,却不再发出很大的声响,尹崇月便没去看着他,只专心侧着身隐蔽着自己盯住窗外动静。 这时,姚思延拍了拍她的后背。 “妹妹……” 尹崇月虽然知道他是疯子,但也瞪他一眼,想吓他闭嘴,生死攸关之际,这个眼神便格外凶恶,姚思延果然瑟缩起来。 威慑足够,尹崇月又去往外看,谁知姚思延又在后面碰她。 “荧真妹妹……” 他声音很小,但在安静之处仍然刺耳,尹崇月不敢高声训斥,正要回头故技重施,但却听见凌乱脚步声已至窗外,不敢言语乱动,只得侧身探手去摸姚思延,想要再捂住他不老实的嘴。 谁料,探出去的手却只摸到一片虚空。 然后便是一只手拉住了她,将她整个人一同扯入当中。 木石摩擦的声音过后,到处都是漆黑,尹崇月脚下一滑,竟不知从哪里滚了起来,浑身打在一级一级仿佛石阶的东西上,疼得她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来,等到整个人停下来时,已然几乎浑身的骨头都在黑暗中叫惨呼痛。 而让她停下来的,似乎是个活物,摸索过去,听到嘿嘿两声熟悉的笑,不是姚思延又是谁? “你……你干了什么?”尹崇月说完就后悔了,她能从个傻子嘴中问出什么来? 此处阴暗潮湿的味道弥漫,似乎是个密室,从方才她跌落的感觉来看,似乎在地下。只是姚思延是怎么歪打正着打开密室的机关……而且大理寺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 简直匪夷所思! 尹崇月揉着身上最疼的几个地方,扶着墙站起身,忽然摸到墙上似乎有把手一类的金属,触碰几下,摸出大概是油灯的墙架,凑近一闻,还有些油脂味道残余。 此时她的双眼已渐渐适应了漆黑的环境,略微能看清周遭近物,那架子上似乎还有火石火刀与引油壶,尹崇月试了几次才勉强对上打出火花,引燃油芯,点着壁灯。 好奇怪,这壁灯看着像是焊在铁条里,与之前在大理寺所见并不相同,尹崇月又拿起手举的油壶灯,朝四周照去,不由愣住。 这是哪里? 空洞洞的一个铁门,整个屋子没有家具,就算是密室也太敷衍了吧! 屋内就墙上有四盏类似的壁灯,她索性都点燃了,屋内极为明亮,照得那扇铁门乌黑油亮。 铁门没有锁,内里的情形看不太清,尹崇月先没有往前勘探,举着灯往方才摔下来的台阶上走,十几级后见到的是一堵封得死死的墙壁,根本没看到有任何可以打开的机关。 此路不通,她便只好走下来,一手拉上姚思延,一手举着灯,往铁门里走去。 铁门内又是一间漆黑的屋室,顺着墙去寻找壁灯,果然找到一个,尹崇月点燃后逡巡屋内,几乎凝滞了气息。 这里有一个不小的囚室,占据屋子一半大小,另一半则由铁栅隔开,摆有桌椅柜架,又设有吊架绳柱,俨然一个小小的刑讯囚牢! 刚一进入此处,姚思延便开始小声呜呜咽咽,待尹崇月点亮壁灯,他便嚎啕起来,不断尖叫着哭泣。 这声音在石壁之间碰撞凄厉又刺耳,想到此处可能真的有过这种声音,尹崇月不禁更加毛骨悚然。 但不能让姚思延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尹崇月便想尽办法安抚,然而姚思延怎么都不乖顺,惊惧令他抖如筛糠,尹崇月忽然想到太后给的那支斜钗,赶忙从怀中取出递给姚思延,他便慢慢地、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呢。”尹崇月去摸他鬓发,犹如姐姐安慰弟弟一般柔声软语,姚思延虽然眼中还有恐惧,却已不再跑跳乱叫了。 “不然你去外面等我,我看看就回来陪你。”尹崇月还想查看整间屋子的玄机,又怕姚思延再次发作,只好先哄他出去,然而姚思延似乎很害怕一个人待着,怎么都不肯答应,只紧紧攥着她衣袖和手腕,像个稚龄幼儿。 尹崇月没有办法,就只得拉着他在屋内转悠,眼见他又要哭叫,便柔声安抚一番,待到平静后才能继续查看。 她对姚思延格外耐心,许是知晓他过去春风得意的人生与目睹被牵连后沦落至此的凄凉,便也不将他当做寻常男子,只当成小孩子,不去避嫌,不但让他拉手,还允许他害怕时挨着自己瑟缩。 但姚思延到了小小牢室的铁栅栏门口,却怎么都不往里再走了。尹崇月无奈便自己进去,告诉他自己看一眼马上出来,反正他站在门外也看得见自己,不必害怕,也不知姚思延听懂没听懂,只是站在原地,因为紧张和恐惧不停将身体摆动着。尹崇月叹了口气,拉开铁门迈步走进里面去。 然后她便知道,自己要对姚思延失言了。 因为见到眼前情境,她一步都走不出去、迈不开腿。 这个小小牢狱三面为石凿墙壁,一面为镂空铁栅,除去铁栅,三面墙壁都满满或刻或写,留下无数遗言和诅咒。 只扫一眼便能看清这些怨毒、绝望与悲伤字句的主人,其实都有同一个落款身份: 废太子的后人。
第39章 ◎“她的良心,比今夜的明月还亮上几分!”◎ 萧恪很想大骂。 尹崇月那么大个人, 还拽着个疯疯癫癫的姚思延,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然而陈麓身上似有负伤,神情焦急歉疚, 萧恪也知他是尽过力,便只能硬生生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 像个皇帝一样, 聊表对臣属的安慰和称赞, 然后吩咐他继续寻找, 切不可遗落任何一处线索。 傍晚已过,深夜悄至, 陈麓离去时门的开关之际有细细晚风偷偷闯入天章殿, 萧恪略有濡湿的额发鬓角最先感受到凉意。这汗珠是他听说尹崇月又出事了时惊出的。 卢雪隐比陈麓还早一步到,他请命说要带禁军巡查, 萧恪当时很想揪着他领子问, 你不给朕找到满满, 朕就让你再见不着她,但他不能发作, 只得沉沉应了。再就是裴雁棠, 因为休沐时出了这样大的事, 他特来请罪, 说来好笑, 萧恪觉得, 他比自己更像丢了老婆一般的脸色, 极其自责, 恨不得以死谢罪。 再加上后来复明的陈麓, 这三人都算是朝中与满满交情颇深的大臣, 看他们这样上心, 萧恪也略微替满满感到欣慰。 可有时他也会忍不住想,要是满满笨一点没那么聪颖明【】慧,没有那么博学强思,或许会更安全,而她如今频繁深入险境,也都是因为自己,于是心中更重深愧疚惭。 但事情还没完。 萧恪略一思考,总不能自己在宫里什么都不做,于是借着尹崇月反正也差不多和徐荧真撕破脸摊牌的架势,径直杀向宁寿宫。 反正里面住得也不是他亲妈! 徐荧真仿佛知道萧恪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只屏退左右,和他两人静静对峙,并不先开口。 萧恪先说起那支斜钗,如果不是徐荧真给尹崇月了线索,她也不会又去大理寺找一次姚思延,偏偏这时候大理寺出事,简直巧合!他越说越有帝王之威,索性决定一次将话说开。 “太后,朕不知你如何看尹贵妃,但她从未在朕面前说过你一句偏颇之词。即便下毒谋害萧靖萧海珠姐弟事后,她仍公允向朕陈言,说此事也并非就料定与太后有关,不可排除你也是受害者。她……并非圣贤,有时脾气冲动且嘴巴不饶人,冲撞过太后是一定的。但她也绝非小人,不会因此背后进谗污蔑他人,她的良心,比今夜的明月还亮上几分!”萧恪越说心中越替尹崇月不值和委屈,朗声道,“太后母家消息灵通,知道那些篡逆审出的证言和自己有关,便要动手。可是满满何辜?徐家若要再起当年之罪,朕才说罪魁祸首之亲孙,便冲朕来好了,新账旧账一齐算清,还天下和朝堂一个太平。” 这样慷慨的话他早就想说,但真的说出口时,却极为平和从容,仿佛等这一天已经太久,早已酝酿过千百回。 萧恪说完欲走,却被徐荧真的话引得停住。 “皇上亲自去过大理寺么?” 这话没头没尾,萧恪眯起眼看她,眼神不善,语气倒是还正常:“自然去过。” “先皇在世最后一年曾修缮过一次大理寺,皇上彼时尚为太子,不知是否还记得?”徐荧真眼神顾盼生辉,即使宫宇内灯火不甚明亮,这双眼睛也依然彩照流光。但她说出的话却比眼眸的光彩淡漠许多。 萧恪那时已经开始跟在父皇身边学着些朝政繁杂,自然知道,只是当时修缮之事父皇全权亲自操办,没给他派差事。 “自太【】祖开国,大理寺已立近百年,先皇在世后期国库又见充盈之相,因此对许多年久失修的衙署都加以整葺,不只有大理寺,光禄寺和兵部衙署以及浑天监察院等都有加修。太后为何单问大理寺?” 徐荧真似乎很喜欢和萧恪这样立即就能发现自己话中重点的聪明人讲话,甚至露出了笑容道:“因为大理寺很特殊,它有很多皇上都不知道秘密。” “先皇不管何事都会授告于朕,若是大理寺有何不妥,他必定有所嘱托。”萧恪不相信她的话。 “如果不是呢?”徐荧真含笑凝视他的眼睛。 萧恪自尊心受不了,难道我亲爹不和我说实话,还和你这个他有所戒备的小妈讲这讲那?但他心下有所松动,觉得这或许是某种暗示,难道尹崇月尚在大理寺中?他幼时活泼,如今却已将一切不适合帝王的品格磨砺成深沉与缜密,略微思索后便不再和太后逞一时口舌之快,只撂下冷冰冰却礼貌的告辞之言。离开宁寿宫后,萧恪立刻重新召回卢雪隐、陈麓和裴雁棠,命他们一面京中四处搜寻,一面重新去大理寺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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