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全都挤在脑袋里,一个都出不来。 似乎看出她满怀心事,萧恪忽然冷下脸来:“你要是想问卢雪隐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想求情,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尹崇月看他这幅模样便知或许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于是问道:“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你失踪时,禁军抓获逆党一人。我本以为他或许知晓你去处,便亲自审问,谁知……竟审出些意外收获。”萧恪说话略微眯起眼睛时,便有种危险的信号了,在尹崇月看来,这是他身份恢复回九五之尊的证据,只等他继续说下去,“他长相酷似卢雪隐,一问竟知,他居然是卢雪隐一母同胞的哥哥卢霆陌。卢雪隐自己也曾说过兄长故去,如今起死回生?”萧恪冷笑一声,“欺君瞒上,刻意隐瞒自己兄长身为逆党,且入仕朝中,其心可诛!” 卢雪隐是必然知道自己哥哥还活着的。尹崇月记得在邰州时见过二人会面,但血浓于水,不希望自己兄弟落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此次关联甚广,若卢雪隐因此连累,定难脱罪。 尹崇月思虑片刻,便有了想法,朗声说道:“我不打算替这件事辩驳,因为我知道卢霆陌确实活着。”于是她将自己在大理寺错将卢霆陌认作卢雪隐的事说出,又告知逃亡细节以及陈麓舍身拼救,最后说出了密室和密道,“……姚思延虽然是疯子,却似乎曾踏足过此,因此知道如何开关密室,他打开后将我拽入,歪打正着救了我一命……但是只怕我在密室里所见所闻,这一命怕是也迟早要丢了。” 萧恪以为尹崇月回向自己陈情,已经硬下心肠做好准备,不料却突然勾出一间密室来,他十分疑惑道:“那个密室有何问题?” 尹崇月强撑身体下床去翻捡所带回的物件,先取出狼毒纸抄写的案卷递给萧恪:“这些是我从卢霆陌手上抢下的他尚未焚烧销毁的案卷,我有细细看过,其中不少邰州逆贼的证言都有所指向曾家与徐家来往甚密。” 萧恪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只觉怒气上涌,泠声说道:“只残存只言片语就有如此多证据,可见一斑!”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尹崇月略微摇了摇头,“皇上知道那个密室里还有什么吗?” “难道还有篡逆的证据?”萧恪追问。 “我有抄写下一些,但是,我希望皇上能和我一同去看看。”尹崇月俯身而拜,“一定要亲自去看,只有我们两人。” “你都这样子了,还不好好养伤,我自己去就行。”萧恪不希望她逞强,伸手去扶,但尹崇月倔强且坚持,怎么都不肯起来,也不肯服软。 “皇上必须去,我不求卢雪隐的安危,只求这一件事。” 尹崇月的个性萧恪是有所了解的,她平常嘻嘻哈哈怎么都好说,但若是正事,必然十分郑重,如今这样说,那看来此行是不得不行。 “我去就是了,不过你自己非得去吗?” “对,我不能让皇上一个人去,见到那样的场景……最好我能在你身边。” 萧恪所有触动,心想尹崇月在卢雪隐遇到这般劫难的情况下,仍然在替自己着想,自己刚才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免太无情无义。但帝王政事但凡涉及谋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松口。此时亦是两难,不如就和她去看看大理寺密室到底怎么回事。 尹崇月不顾此时天色已晚,坚持要即刻动身,萧恪见她所言兹事体大,也答允下来。 车驾穿行过夜色,萧恪却不知,等在他面前的,是另一片将此生不化的黑暗。 他到那时才会如梦方醒,彻底明白徐太后略带嘲弄的笑容和她的那句话: “因为大理寺很特殊,它有很多皇上都不知道秘密。” ……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起开始倒v(从22章开始),各位读过的小伙伴不要买重复了~ 入v之后就是大家盼望的日更啦!
第41章 ◎如今听罢,只觉得自己此生与他大逆背德一番,当真是此生幸事!◎ 裴雁棠很好的履行了与尹崇月的约定, 他没有去看。 直至天将明时,萧恪夜访大理寺,便是除去尹崇月与姚思延以外见此密室的当世第三人。 至于还有无其他, 尹崇月就不知道了。 她这次带了更亮的宫灯,替萧恪引路, 在打开机关进去密室前, 萧恪还笑言要是此时尹崇月想把他带入后弑君也不会有人知晓。然而当见到密室其中景象, 所有的调侃和玩笑都化作两人之间仿佛永远无法打破的沉默。 萧恪静静站在牢室内, 逡巡四周,触目所及的每个字句好像都能烫伤他一般, 尹崇月从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斯苦痛的痕迹, 最后,他仿佛已不能承受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第一次如崩溃般抱紧自己双臂, 伛偻起从来都是无比挺拔的脊背。 尹崇月冲上前去, 牢牢扶住他的肩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这时候她该说什么呢?萧恪自小养成天横贵胄的脾气, 是断然不会接受同情的, 若是她温言软语, 他只会更加难受, 不如给他个发泄的契机, 让他说出心中所想来得更舒顺, 至于能不能迈过心中这道疤痕……尹崇月此时便也忽然理解师父口中所说听天由命是何等无奈。 但她必须开口。 这是她的使命。 “自古以来, 能直面真相便是稀有的品质, 这品性在帝王之中……更是少见。如今皇上便有这个机会, 试做天下之先……只是我也知道此事之难……” 萧恪怒极反笑, 锐利的目光几乎要从墙壁上将这些字句铲平一般:“你让我直面什么真相?我的父皇是个满口仁义背后却倒行逆施手段阴狠的毒蛇?他嘴上赦免逆党, 装作宽仁载德,背后却暗中诛杀废太子后人与相关要臣?” “那只是先皇所为,皇上并不知晓!如果当日之日是皇上面对同样状况,断不会如此!”尹崇月也不由自主扬高声调。 “你怎么知道?我是父皇教出来的太子,他早对我说过,光宗纵然有错,但错在过犹不及而非严刑峻法以惩孽党!在我心中也一直深以为是!”萧恪推开她后怒目而视。 “那你……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呢?” 望着尹崇月充满了悲悯的目光,萧恪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因为……因为父皇也教过我是非对错,教过我何为天道何为仁政何为正义何为……何为明君……他教得和他做得……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 尹崇月紧紧抱住萧恪,听他哭得撕心裂肺,只觉得自己的脏腑也揉到一处去,她不知怎么想起小时候被逼着读史,师父在上面讲些治世能臣时望向自己的目光,但师父却更在意她如何看贰臣传与奸臣录里的故事,每每讲来更细更详,与她坐论也多有引导。 为什么这些教会孩子道理的大人,明明知道世间是以另一种规则和暗法运作,却仍然将台面上那些漂亮话,讲得如此堂皇?教他们铭记在心?而真正的残忍,却要他们自己亲身用痛苦和教训领悟?所有人都是必须这样成长的么? 尹崇月让自己不许乱想,别没安慰好姐妹,又把自己带入了牛角尖,她来的路上已想好一些端倪的可能,此时该讲给萧恪听了:“我查看最后一条有落款的记录,是在先皇殡天前一年的……先皇大概是不想你背负更多沉重的旧事,因此干脆弄脏自己双手,替你扫平障碍……你说先皇更属意你的哥哥,又因他的死怨怼于你。我觉得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对你寄予厚望,以先皇的品性德行,怎么会愿意做这些……阴暗之事?虽然终究是非善之举,但每个人都可以恨他,你却不行,他独自一人手染鲜血隐没黑暗,是为你前路之光明。” 这是实话还是谎话?尹崇月自己也不知。虽然却有这样的可能,但冤屈字句触目惊心,只是皇权更迭便要如此牵涉无辜么?尹崇月不是帝王,不懂帝王心术,她自小被教育得很好,如何辅佐如何襄助,若是有一天萧恪要以此等心术对她,她怕是也只能无力还手。 她们每个人都被教育成需要的模样。 从来就没有选择。 尹崇月忽然想到徐荧真,或许徐太后也是如此。 她叹息着,轻轻抚摸萧恪的后背,直到起伏渐歇。 “你不必哄我。再好听的话都比不过眼前的真实。”萧恪恢复冷静,他说话时松开依附尹崇月身上的手臂,独自一人走向墙壁,轻轻抚摸这些刻痕,忽然转过头静静望过来,“出你我之外,是否还有他人知晓?” 尹崇月身上一耸,骤然紧绷:“没有,姚思延被这里吓到是不可能自己进来的,只有我看到了。” 她看见萧恪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又恢复平静。 帝王的杀意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还好,他到底对自己还是很够意思的。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背对尹崇月,萧恪忽然开口,声音幽幽的,仿佛在和虚空说话一般,“卢雪隐就关在大理寺典狱,你知道那里怎么走,进去后安排好人看守,但别让人听见你们说了什么。” 尹崇月愣了,低头小声道:“你不是不让我替他说话么……我去听了他的话,是必然不忍心他这样子的。” “查查这件事到底如何也好,没有人比你更会尽心为他奔波。我……不想去用眼前这屋子里的方法对待朝臣了,至少现在不行。我并不相信他,但我相信你是不会和妄图谋反我之位的逆贼相知相许。” 这话差点让尹崇月落下泪来。她何尝不是想直接吼给萧恪听,以我们俩的关系,我会跟逆臣搞这些不三不四的关系么!但要事在前,她几乎快憋死自己也没说出这话来。如今自萧恪口中听到,她心中百般焦急,最终也不再忍耐,任由眼泪滑过脸颊,点点头,听从要求留下萧恪一人在此。 典狱深处还是老样子,幽暗深邃,往前走去好像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但卢雪隐就在尽头的牢房。 这里原本关押着姚思延,但经过这一折腾后,萧恪怀疑大理寺内有逆党,便安排去刑部的大牢。 门打开后,监吏便听命离去,只留下一点也没有意外的卢雪隐看向走近自己的尹崇月。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尹崇月总觉得卢雪隐像能看透自己一般。 “我被以死罪关押,你怎么肯善罢甘休?但你若求皇上求得太狠,他必有怀疑。”说到此处,卢雪隐却是自嘲般笑了笑,“不过谋反和与你……都是一死罢了。” “你又没有谋反!”尹崇月面颊绯红,朝他怒道,“皇上知道我在邰州对此案多有涉及,便允许我暗中查访,你快给我从实招来!你哥哥是不是我在邰州茶肆看到的那个人?你早就知道他没死!为何不告诉我?” 她不能告诉卢雪隐太多,尽管这些秘密在心底越积压越多,但她必须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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