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是那人,静影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趁我还有耐心,尽早交代,否则......”他无意与陈章再多做纠缠,只是想尽快弄清楚静影背后那人的所求,若是寻常倒也还好,若此人真是朝堂中政敌,那么他的目的便显而易见了。 魏帝承袭了宇文家多疑多智的血脉,在朝堂上深耕十数年,表面上一幅恭恭敬敬,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不知玩弄了多少手段。 宇文温所求,他心中最清楚不过。 只是宇文温最看重的东西,恰巧也是他毕生所追求的,年少时的那些患难与共深情厚谊,终归也难免走向你死我活,明枪暗箭。 宇文温如今一意孤行,妄想扶持南陈旧人。 可笑宇文温以为一个叛国之臣,能与根基盘踞整个魏朝的自己相比吗?他只不过是在螳臂挡车,自寻死路罢了。 然而桓槊念在那些旧情,也念着天下百姓的归向,不愿与宇文温计较。他不过是在等宇文温天不假年的那一日罢了,也算是全了一场君臣之谊。 反正宇文温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那么这整个大魏也不会有什么继承人。 “他不说,就想办法让他说。”桓槊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他的时间最是宝贵,可不能浪费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松奇又传了信回来,信上说他遍寻陈国旧址,四处明察暗访都找不到那幅记载了陈国公主姜韵的画像图,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幅画像图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中,没有一个人知晓它的下落。 事出反常便有妖,不过一幅画像,竟能生出如此多的波折,桓槊不禁走向了另一个猜想,也许姜韵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人保全了下来。 若当真如此,那么这位嫡公主,此刻能在哪儿呢? “大人,陛下请您去北相国寺一趟。”自沈贵妃逝去后,宇文温便疯了一样笃信佛教来生之说,每年要在国库中拨放大笔款项到北相国寺添作香火,只因北相国寺的高僧了凡和宇文温说,今生不能相守之人,只要修行圆满便能感化上苍,求得来世。 于桓槊看来,这不过是老秃驴们收敛财富的一种手段,可宇文温却对此深信不疑,因他是一国之君,桓槊当然也不能公然反对,想来宇文温能够多分一点精力在这些琐事上,那么便少些时间给自己添堵了,所以桓槊倒也乐见此事。 北相国寺坐落于皇宫西北,门前有禁军侍卫把守,僧侣坐于大殿,为沈贵妃祈福。 宇文温见桓槊来了,连忙迎上去,他身子不好,纵然穿着厚重的衣衫也显得如此单薄,一双因病而颇显阴沉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一边微笑一边咳嗽:“桓卿来了,快,高僧有话要说。” 他似乎真的,在每况愈下了。 桓槊扬起嘴角,对着宇文温行了执手礼,问道:“什么高僧?陛下又信了什么。” 宇文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于是给陈内官使了个眼色,陈内官立刻福至心灵,躬身道:“大人,陛下想将今年的沈贵妃祭礼交给桓家来办。”此话一出,桓槊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他要将沈贵妃祭礼交给桓家来办?若是旁家人,或许还真能高兴得乐不着北,可他桓家还真不稀罕这么一份“荣宠”。谁不知道,往年这祭礼都是由后宫的徐妃来办,若是桓家来办,他一个大男人给贵妃作祭显然很不合适,可桓家既无主母,也无女性长辈,身份够高的女眷中,唯有思飞一人...... 宇文温是动了思飞的心思了...... 他早该有所提防的,宇文温这般诡计多端,自然不会想着束手就擒,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且他近来身子越发不好,当然得想个法子延续大魏江山。 可别人不晓得,桓槊怎会不晓得。宇文温自幼体弱,太医早就诊断过他此生子嗣艰难,当年沈贵妃如此受宠,却也因怀上不该怀的孩子而死于非命。 思飞是决计不可能入宫的...... “陛下知道这要求无理,纵使托了旁人的口来说,它便不无理了么?”对待魏帝,他向来如此随心所欲,这体弱多病的小皇帝,亦不过是他掌中一块美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堵塞悠悠众口,不需要的时候便是一块只能作壁上观的废物。 “自她去后,朕夜夜难眠,桓卿你是知道的,朕这身体左不过也就这几年光景了,前些日子她突然托梦给朕,梦中她泪眼婆娑,可却说与朕说不出一句话来,朕惊醒后浑身恶汗,直觉恍若亲临,日夜不能寐,于是来到这北相国寺找了高僧解梦,了凡师傅施展了神通,可与地府通灵,说她......受恶鬼折磨,痛不欲生。朕不忍她如此被磋磨,才出此下策,令妹的八字是不可多得的好八字,正能克恶鬼凶煞,倘若她能......” 说到这儿,宇文温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桓槊原先的疑虑打消了三分,但仍是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思飞的八字并不算太好,陛下若是有什么需要,臣可以为您寻来更好的。”言下之意,还是不愿意让思飞进宫主持这场祭礼。 “桓大人!沈贵妃当年为何会身故,您总不能忘了啊!她是在桓家去的,因此此劫唯有桓大小姐方能解,陛下顾及君臣之义不愿旧事重提惹您不快,可老奴却不吐不快啊!人人都以为贵妃怀子气血两亏,这才难产崩逝,可您是知道真相的,若没有那场大火,贵妃怎会......说起来,贵妃还是桓小姐的救命恩人呢,您便这么对待桓小姐的救命恩人吗?” 当年那场大火,他当然不敢忘。 也许宇文温便是算准了,他欠沈菀的这份恩情,于是挟恩求报,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思飞走沈菀的老路。 他唯一的妹妹,就该金尊玉贵,自由自在,过她想过的生活。 庙宇中佛像森严却慈悲,大殿中只剩下宇文温和陈内官两人,宇文温抬头直视佛像,将手负在身后,问陈内官:“他会答应吗?” 陈内官回答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阿菀,朕又利用了你。惟愿来生,不相见。”
第29章 拒绝 日影照于纱窗上,显现出别样的温柔与缱绻,静影直视着那一抹昏黄的光晕,似乎抓住了什么稻草似的乐趣,一直温温柔柔地注视着,一直到日落西山,影子不复再见。 桓槊来时,所见的便是她这幅神情,于是他驻足在门前,透过屏风上的小孔,端详着静影脸上的神情。 这样岁月静好的场面,他于幼时也曾有所幻想,想象着,他未来夫人的模样。 她不一定要诗书满腹,但身应该有气自华的温柔和端庄;她不需要武功盖世,只要身体康健便足矣;她也不需要倾国倾城,只要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自幼无母,少年又丧父,虽有桓家舅父对他殷切提拔,可终归不过是舅父为桓家找的一颗棋子......他以为他毕生所求不过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天下人的畏惧与信服,可......除那之外,多出一点缱绻温柔,似乎也无什么不可。 桓槊低眉一笑,然而似乎......静影与他所幻想的一切,都是相悖的。 她生得貌美,总有人甘愿为她倾三五座城池,她四书五经说起来头头是道,琴棋书画当然也不在话下,她体弱多病柔弱似西子,算不得康健。 当然,她满心满眼里,也只有恨他。 可自己却不知怎的,似乎被下了蛊一样,抓住她便再也不愿意放手。 静影似乎一个谜一样的女子,叫人无从着手勘破。 珠帘被撩起,放在后左右轻弹碰撞,发出清脆当啷的声响,玄色暗金花纹的靴就驻足在她面前,她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只是开口第一句便又走了老路:“你将陈章放了吗?我已然好好吃药。” 桓槊轻抚着她的面庞,想继续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她没有躲开,于是桓槊仿佛被鼓励一般,将手探入她的衣领,手心的温度一下子变得灼热而又滚烫起来,第一次知道,原来肌肤也有如此灼人的温度。 他将她推到在榻上,两眼情动,不错眼的看向静影的眼中。很快,静影缓缓闭上了眼,手指间最后一丝倔强也随之崩塌,软软坍了下来,她的食指与拇指牵住桓槊的衣角,朱唇轻启,声音如珠帘被拨动:“太亮了。” 桓槊将床头的灯盏吹熄。两个人的面庞便都隐在了黑暗之中,感官因而越发清晰,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如此牵动人心,他将面庞凑近她的,那柔软的触感,如栀子花新开,她如兰的香气涌进他的鼻腔,就连呼吸也是甜得不得了。 桓槊吻了吻她的嘴角。她一如既往没有回应,但好在,并不十分抵触。 她的不反抗为他带来了无限的欢喜,他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情难自抑地亲吻她面庞上的泪珠,每一颗都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又滚烫无比,他将静影拥在怀中,听着她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静儿,我答应你,只要陈章不再与我作对,我便立刻放了他。” 一夜好眠,桓槊晨起出门时,面上带了久违的笑意,就连乐游也颇为吃惊,桓思飞被罚禁足之后便鲜少看到桓槊,今日一见却是倍感意外。 “什么?陛下要将沈贵妃的祭礼交由我主办!”桓思飞拍了一下桌子,径直站起身来,不禁蹙起眉头:“哥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要为沈贵妃主持祭礼,便至少要在宫中待一个月,她从来都不曾在宫中停留过这么长时间,且宫中内外有后妃命妇,为何偏偏要让她这么一个闺阁女儿去主持如此盛大的祭礼呢? 这是一眼便能看穿的诡怪。 “我不去!”桓思飞说什么都不肯去,于是任性地拒绝。 “哥哥你如此宠爱静影,不如抬举她,让她去......”桓思飞不知天高地厚地如是说道,却被桓槊无情打断。 “住口!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全然不分尊卑贵贱,她是什么身份,顶多一个侍妾,若是入宫,岂不是公然羞辱陛下和沈贵妃!”无论静影在这桓府如何受宠,她始终都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侍妾。 桓槊不免动了心思,也是时候给静影一个名分了。 只是大魏官僚素来爱多管闲事,桓槊并不想只给静影一个贵妾身份如此简单,他想要静影成为自己的侧夫人,给她自己能给的,最高的荣宠。 可若是如此,大魏官僚贵族便又会借此抨击,说他尊卑不分,竟如此抬举一个奴婢,虽然桓槊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桓氏好歹百年望族门庭,那些宗老们恐怕也会多加干涉。 “以后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了。”他严厉道。 桓思飞抬头偷眼看了看桓槊,不甘心道:“思飞知道了,哥哥放心,以后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了。” 桓槊走后,桓思飞问寒枝:“寒枝,你还记得沈贵妃吗?”寒枝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桓思飞仍然记得,自己七八岁时,沈贵妃曾在桓府小住,因为那时沈贵妃和大姐姐是闺中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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