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唤出这名字,对面红衣少年唇角一翘,笑了。 这一笑双眸微弯,那种沁人心扉的甜蜜感又来了,然而唇角微露的雪白的小虎牙眼眸里微闪的精芒,又让人隐隐警惕,像看见外表甜美实则利爪的猛兽,欲喜而不敢,欲近而不能。 他声音也带着大漠狂沙般的沙哑感,却颇是动听,只是韵律稍稍有些奇怪,“你就是那个命人散布我谣言的皇太女?” 铁慈笑眯眯地看着他:“什么谣言?孤怎么没听过?” 丹野撇撇嘴:“就知道你们这些南蛮子狡猾,遇事先抵赖。我最近就骂过你,然后我一进盛都,就听见那些编排,不是你是谁?” 铁慈好奇地道:“你骂过我什么?” 丹野嗤地一笑:“骂你是废物啊!” “我是废物。”铁慈笑,“那刚才偷袭我没成功,还被我一脚踢出去的丧家之犬,又是什么?” “我要真偷袭,早一刀劈了你。”丹野不以为意,“不过给了你可乘之机,怎么,你一介女流,还真以为能和我比?” “能不能,比比就知道了。”铁慈一伸手,小虫子捧上一个包袱,铁慈拿出来组装,是一柄轻巧的牛角弓,“听闻丹野狼主射术无双。孤正巧也于射术上略有薄名,择日不如撞日,要么就来一发?” 西戎之主称狼主,丹野为西戎王最受宠爱的儿子,立为继承人,也得了这样的尊称。 传闻里这位也和狼一般,暴戾又隐忍,沾上了便甩不脱,十分难缠。 丹野也从背后拿出随身的弓,扬起下颌,问:“怎么比?” 铁慈向前一指。 “比速射。三百步外那条死胡同看见没?令人取铜锣铜鼓挂在胡同尽头壁上,你我各占一边,蒙住眼睛,各取一百箭矢,你射鼓,我射锣,箭未射完不可取蒙眼布,击响次数多者胜。” “箭来。” 五成兵马司的人,以及东宫九卫早已闻讯赶来,都知道铁慈的脾气,并不靠近,只约束驱逐民众,拉开防线,防止被箭误伤。人群都被隔在了很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丹野眯眼看了一眼铁慈指的方向,隐约前头旗幡招展,高楼林立,他却不熟悉盛都,也没多想,眼见有卫士取了铜锣站定,便蒙上眼睛,吐气开弓。 另一边,等他蒙上眼睛,正装模作样蒙眼睛的铁慈,把布带一扔,立即坐在了丹霜拖过来的凳子上,小虫子捧上来一盘糕点。 那边丹野果然射术了得,几乎片刻,鼓声便咚咚响起,节奏十分均衡,听来气势浑然,仔细听竟是塞外破阵曲的曲调。 铁慈鼓掌。 这控制力、膂力和准头当真了得。 丹野听得铜锣没动静,微微侧首道:“你们南人贵人最喜欢弄虚作假,你那射术也不知是被谁让着捧着,便当真以为自己是神射了,今儿便教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射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铜锣一阵急响如狂雨,顿时愕然。 这速度 铁慈跷着二郎腿笑眯眯看着,抬手对长街那头飞了个吻。 那狂雨顿时越发激烈,简直奏出了雷阵雨的节奏。 丹野被那当当当当狂响惊得箭也忘记了射拉弓换箭总需要时间,而这些急声毫无停顿,他能听出一霎间竟有近百声。 这简直荒谬,总共也就一百箭! 巷子尽头和周围都已经清场,他听力极强,确定蒙上眼之后,无人走近,难道真是铁慈射出来的? 他可万万不肯信。干脆也不射了,将弓一抛,蒙眼布也不解,便大步往前走。 他一走,铁慈立即起身,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走人也。 那边丹野一边走,一边听见锣声犹自如急雨,四周却并无箭过的凛冽风声,一把解下蒙眼布,就看见对面铜锣微微颤动,无数细碎之物正砸在铜锣上,声响不绝。 他缓缓抬头。 就看见两侧高楼红灯高挂,锦绣绮罗,绮罗里无数胭脂美人,正笑吟吟凭栏,有人嗑瓜子,有人吃话梅,有人啃鸭翅,吃完了,红袖一招,瓜子壳话梅核鸭骨头便往那铜锣上扔,铿然响声清脆。有人还在比准头,扔上去了便招手娇笑,扔不上去便啐一口。 两侧全是这样的花楼,花楼上女子密密麻麻,每人吐一口,铜锣便能响百声。 丹野:“” 见过作弊的,没见过这样作弊的! 他这一抬头,楼上的妓女们便都眼睛一亮,顿时都急着在这又野又甜又特别的少年面前卖个乖儿,但卖得又太急,于是瓜子壳儿话梅核儿鸭骨头儿便纷纷落了丹野一身。 丹野:“” 他霍然转头,看向巷子那头,果然那边别说铁慈,连刚才那些护卫也都全不见了。 一阵沉默。 一枚话梅壳儿砸过来,他神思恍惚,竟然忘记了避让,啪地一声,黏答答的话梅核黏在了他脸上。 丹野转头,缓缓拈起那核儿,盯着楼上。 那吐话梅核的妓女本来还在嬉笑抛媚眼,接触到他的目光,惊得浑身一颤,十分精乖地向后一躲。 便在此时,呼啸声起,丹野指尖的话梅核儿携风而至,啪一声炸响,那深红雕栏扶手之上,多了一个贯穿的深洞。 扶手足有半尺宽厚,若那妓女还站在原地,那话梅核儿穿过的就该是她胸口。 这回换成了楼上一片静默。 片刻后,女子尖声的怒骂便如潮水般卷来,伴随怒骂的还有再次如雨点般砸落的旧鞋、臭蛋、月事带、裹脚布也有女子穿旧了的亵衣肚兜,哗啦啦砸了丹野一头一身。 砰砰砰砰关门声急响,等丹野从一头肚兜月事带臭袜子旧鞋中挣扎出来,再抬头看时,两边的妓院花楼统统关了门。 片刻之后,一声怒吼,响彻长街。 “铁慈,我一定要把你卖到西戎王帐做女奴!”
第20章 好大一朵白莲花 铁慈溜溜达达回宫。 一点也不担心丹野追来。 她对那一条街的青楼有信心。 而在两大婢子看来,皇太女大可以对全大乾的青楼都放心。 这当然不是因为皇太女是所有青楼的幕后老板,纯粹是数年前,太后忽发奇想,要取缔天下的青楼。这原本是好事,但取缔的方式并不美妙,太后认为妓女以色媚人,败坏纲常,下令所有妓女黥面发配至各蛮荒之地。 那些地方或者炎热异常,或者终年飘雪,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子一旦去了,路上就能要了她们的命。而黥面之刑,也会绝了她们得到照顾的可能。 此令一下,群芳哀哭,但她们身份低贱,虽然认识无数达官贵人,但关键时候,达官贵人可不愿意认识她们。 后来有胆大女子,无奈之下,在皇太女从清净寺回宫的路上拦驾,请求太女看在同为女子份上,救她们一救。 这话其实冒犯之极,其时皇太女却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当场答应。只说会想办法斡旋,听来完全像一场托辞。众女绝望地看着凤驾离去,已经做好了相约自杀的准备。 铁慈回宫之后,就通过顾小小,请来了顾尚书。 第二日,顾尚书上书,提出青楼取缔固然顺应人伦,只是天下这许多妓子,全部押送边疆,耗费军力粮米,押送去了也不能劳作,平添路上白骨,有伤天和,于太后贤名也有损。倒不如令其戴罪立功,取缔私娼,转为官妓,每年轮流劳作一月,劳务所得捐献善堂,并增加青楼乐馆之类烟花场所税赋等等。 说白了就是要将这些女子利用起来,多劳动,多交钱,为国家增加财政收入,为百姓做点贡献。 铁慈知道朝中武,其实不乏和某些名妓交情不凡心中不舍者,只是轻易不能出这个头。 只有顾尚书是个正人,不爱掺和这些事,只关心如何从有限的国库中挪出足够支应各方索要的银子来,只要和他说某件事能挣钱,他一定乐意出头。 果然顾尚书一开口,便有人站出来,以各种理由来委婉为这些妓女求情。臣谁都有三寸不烂之舌,太后终于松动,采纳了顾尚书的建议,盛都妓女逃得一命。 后来人们明白其中隐情,盛都妓女们的闺房里,人人偷偷奉皇太女的长生牌位。 那年,皇太女十一岁。 所以别说糊弄一个西戎小狼王,便是把这只狼扒皮抽筋,妓女们也一捋袖子,干了! 至于什么传个谣言,在朝野间嚼弄个笑话,铁慈需要三更传,绝不会拖延到五更。 盛都热搜榜幕后大佬,铁慈也。 铁慈回到宫中,第一件事就是加紧收拾,开始封宫。 天色已晚,赶紧扯呼。 赤雪丹霜一边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一边诧异地问:“殿下,太女出宫历练是要经过礼部专门排仪仗流程,并且昭告天下,由百官送出京十里的。最快也要半个月的功夫才能把这些事整饬完,您这么着急做甚?” “什么?你们是要全天下都知道我什么时候出京,带了几个人,去了哪里,然后安排抢劫的抢劫,安排暗杀的暗杀吗?”铁慈扬眉,“还是你们觉得,那批被我连累不得不出京吃苦受罪的盛都豪门子弟,人品高洁,度量宽宏,绝不会想趁着和我一起出京的机会,联合起来搞我?” 一阵沉默。 赤雪转身出门:“姐妹们,把我的十全大补百宝囊和京中子弟八卦大全都找出来!” 丹霜默默地摸出一双缀满铜钉的手套给戴上了。 “小虫子,你留下来看家。这满殿的姐姐妹妹,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上至孤的一根发绳,下至小杏儿的肚兜,少了一个,孤都拿你是问。” “您放心,您回来清点,保证只有多的,绝不会有少的。” “那倒也不必。另外,这满殿的人,也未必都妥当,孤不在,你关上殿门,谢绝访客,也轻易不许人出去交联。” “您放心。您不在,雪球儿脖子上的铃铛都别想响一声!” “那倒也不必。” 半个时辰后,在其余人等都熄灯睡下后,铁慈带着两大侍女,悄然出了殿门。 她并没有立即走,而是绕到景仁宫,景仁宫宫门已闭,皇帝已经就寝。负责宫中防卫的白泽卫穿花般巡逻,铁慈轻巧地利用两班交汇之时,一闪转到了一个拐角,拨开墙角的灌木,那里有个圆圆的洞,看上去像个狗洞。 尊贵的太女殿下,屁股一撅,爬了过去。 这个洞只有她和皇帝知道,是小时候父女俩捉迷藏游戏的必胜法宝。已经冷落了许多年,如今又派上用场。 不惊点尘地进入寝殿,铁慈将一封信放在书案上,顺手将一个长条形的垫子放在案上。 那是她听师傅说什么鼠标垫后,命人做的。父皇长年批阅奏章,手腕都磨出了茧,弄这么个垫子垫着,应该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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