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却将那送上的书画一把拨开,急道:“扶我起来,我还能行!大儒也好,书法也好,且随他去。李尧通敌案却关乎国体,万万不能就此罢休!” 丹霜有些惊愕,不明白素来大气温和的铁慈如何这般不给封疆大吏的面子,赤雪却隐隐明白,立即也拿外衣拿鞋子,要伺候铁慈起床。铁慈又对萧雪崖道:“将军自可启程,只是你的卫兵得借孤一些,另外孤以太女令向相邻豫中布政使司借兵” 海右布政使司猛地上前一步,随即又站住。苦笑着深深长揖,道:“殿下伤病未愈,万不可再劳动玉体。殿下在我海右遭劫,是臣之过失。臣愿竭尽所能,只求殿下宽心开颜。” 铁慈便停了脚,微微一笑。 有人不想她查下去。便拿贺梓的消息来转移她注意力,又送上了招揽贺梓的敲门砖。好忽悠她赶紧放下这里的事去追贺梓。 可是,就这? 就这就想让她堂堂皇太女咬牙吃闷亏? 不出点血怎么行? 铁慈微一沉吟。一意孤行要查目前肯定是不行了,对方在让步和谈条件,真逼急了,对方反扑,她目前实力只怕也不足以应付。 铁慈对于幕后到底是谁并无太大的执念,毕竟整个朝野将来都是她的,什么样的人能有实力和必要做这种事,左右也就那几家。 时机未到,抓住不放也没用。 那就唯有抓住机会讨价还价,好歹要点实惠的补偿来。 但是能要的,也得仔细衡量,狮子大开口也是无用。必须在对方能接受的范围内。 正想着,忽见海右布政使司的随从匆匆而来,和布政使低语几句,布政使脸上露出诧异神情,沉吟了一下道:“如今已经有了,便谢绝吧” 铁慈耳力好,隐约听得是什么孤品,转卖的事,便问:“何事?” 布政使略一犹豫,道:“前阵子臣一直在搜寻各类名墨卷和古籍孤本。滋阳知县说手头有前朝适行集孤本,想要卖与臣。只是臣这里已经有了前朝柳衡知的题夜雨空寺,倒也无需这孤本了。” “为何忽然要卖?” “滋阳知县欲待辞官,临行要凑盘缠和遣散幕僚的安家费用。” 铁慈听了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道:“那便去瞧瞧。” 海右布政使不知道她要瞧什么,但也只能跟着,铁慈披了衣裳,缓缓往后宅去,县令没有带家眷,自己在后宅小院里住着,院门大开四敞,能听见里头的对话。 “要么,这适行集你便拿着吧,回乡后说不定能遇见合适的买主,多少贴补一些家用。” “东翁,你何不试试卖与那茅公子?瞧你自己,也没多少盘缠,日后回乡如何过活?” “那罢了吧,那茅公子,瞧着就不是个爱书的,可别糟践了我的孤本。” 丹霜黑着脸,铁慈微微一笑。 眼光挺准。 之前苍生塔下几方博弈,县令早早地被逐了出去,后来的追缴渊铁武器,乃至海右布政使司来了之后,都未曾让他参与任何事务,县令和那些外围兵丁一般,始终不清楚铁慈身份,只知道是个地位不低的贵公子。 里头幕僚还在絮絮叨叨:“东翁啊,不是我说,当初您就该好好支应那位茅公子,若一开始就和他交个心,现在何至于如此?” 院内县令沉默了一会,从门缝里隐约看见他微带悔意的神情,半晌才叹息一声道:“是我看走了眼但是机会稍纵即逝,错过便错过了。如今这个情形,报上朝廷,就算和我无甚关系,但我是一县主官,无论如何也是个失察庸碌之罪。与其等朝廷派人申饬当面夺了我这官帽印信,不如且为自己留一份尊严,自行挂冠求去罢!” 他顿了顿,仿佛自我安慰般地道:“倒也不必如此后悔,那茅公子便是出身贵介,也不过一未曾入仕的白丁,还能主宰我的仕途,免我罪责不成?我且自去,落个清净罢了。” 院内两人相对默默无言,半晌只听县令一声长叹:“未见笼云心,谁知负霜骨终究是我自误了” 铁慈听了几句,便原路返回,海右布政使莫名其妙跟着,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正要再试探试探,忽听铁慈笑道:“你方才说要竭尽所能,让孤欢喜?” “殿下尽管吩咐。” “周畅死了,来州知州空缺,你觉得谁合适补上来?” 海右布政使一懵,正想说这样的地方重要官员自己如何能做主,对上铁慈微带笑意的目光,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心间一紧。 片刻后他垂眼道:“臣瞧着滋阳知县尚可。” “可在哪里?” “爱民恤物,箕风毕雨。不为强权所挟,不为巨利所惑。虽私德略有不谨,然不损大节。” 铁慈的手指轻轻转着茶杯。 能做封疆大吏的,果然都不是常人。反应很快,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扯出的这理由倒也合适。李尧把持滋阳县衙,一定不会少了对县令的威逼利诱,把持不住的同流合污,性子耿直的难免要被灭口。 滋阳县令抵受住了诱惑,抗争无果后以沉迷酒乡的方式沉默抗议,虽然缺了几分血性和坚持,但基本的气节还是有的,危急时能挺身而出,辞官时犹自想着厚待下属,品性也算过关。 海右布政使道:“臣稍后便向朝廷上保书。” 铁慈举起茶杯,微笑着遥遥对他一敬。又道:“另外还有两个小想法。” 海右布政使听了,苦着脸应了,心想债多不愁,谈条件这事儿,本就是在勃然大怒和勉强接受之间反复横跳,皇太女要网罗培养人才,并且开始把自己人安排到重要职位,这事儿就该上头那些大佬操心去。 萧雪崖一直冷眼旁观。觉得皇太女还不如完全是个庸才,如此才不会野心勃勃,为人所忌,死得更快。 但他学了乖,不再一脸讨人嫌地冷嘲热讽,毕竟皇太女的嘴也很讨嫌。 铁慈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无所谓。 萧雪崖懂个屁,她显露不显露野心,萧家都不会想她安稳登上帝位,那还遮掩什么,能趁机捞一把便捞一把。 两人告退,铁慈病后疲弱,又出了一身汗,正好丹霜端水进来,飞羽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往她床头一坐,笑道:“我帮你擦背吧。” 铁慈心想这人真自来熟。 但飞羽仿佛有种令人亲近的特质,别说自己,就连防备心很重的赤雪丹霜,对飞羽也没什么拒绝的意思。 美人总是讨喜的。 她笑:“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青楼中人,伺候人惯了的,你不用不好意思咯” “那倒不是。我们公子哥儿,享受人伺候也是惯了的。”铁慈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怕你把持不住,占我便宜。” 飞羽呵地笑了一声。 都是男人,谁还稀罕看你。 铁慈也笑一声。 都是女人,谁还怕你看。 调笑一句后,她便顺手脱衣扔在床上,都是女人,脱件外衣也没什么,飞羽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看着,铁慈因为养伤,外衣里头就是宽大的深衣,衣领松松垮垮,露出修长颈项。 飞羽个子高,坐得也比较高,眼光随意一掠,就看见了衣领下平直精致的锁骨,一抹雪白的胸口,还有一点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还要再看时,铁慈已经起身,走向屏风之后。 她进了澡桶,才发现自己胸前的假皮伪装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裂开了一些,露出点底下的肌肤来,此刻飞羽在,她自然不会脱掉所有伪装洗个痛快,便将假皮抹平了。 屏风外,丹霜过来赶人,飞羽却不走,笑嘻嘻对着屏风后伸头,说:“公子答应我给他擦背,姑娘你可别耽误我领赏钱。” 丹霜从袖子里抓出一大把钱塞给他,“赏钱是吧?这就给,你可以走了。” 飞羽接了赏钱还是不走,“公子这么怕人看?怎么和姑娘家似的。” 铁慈懒懒道:“我若是姑娘家,那你还是男人呢!” 飞羽:“哈哈哈。” 铁慈:“呵呵呵。” 话说到这里,还坚持不让人进来,倒显得心虚。铁慈对这个青楼头牌也很有点想法,总觉得她神出鬼没的,颇有些神秘,也不介意多打点交道看看底细。便笑道:“那便来呗。” 飞羽拿了个丝瓜瓤子笑嘻嘻进来了,铁慈趴在澡盆边沿上,整个人都埋在水下,只露出雪白的脖颈和一点肩背,飞羽瞧了一眼,便扔了手中的丝瓜瓤子。 这一把好肌肤,怎能拿丝瓜瓤子摧残。 她靠在澡盆边,捋起袖子,伸手就要把铁慈向外薅,笑道:“哎我的公子,说好的擦背,可别尽躲在水里。” 铁慈抬头看她一眼,手一伸,哗啦一声,飞羽被拽进了水里。 飞羽:“” 这忒不按常理出牌。 澡盆不算大,两个人自然很挤,铁慈向后仰,双臂抱头靠在澡盆边,慢悠悠道:“给臭男人擦背有什么意思?倒是美人出浴才更有看头。”说着眼神色迷迷地上下梭巡。 飞羽的衣裳向来极其宽大,此刻沾了水,慢慢地向里聚拢,飞羽迎上铁慈目光,忽然嘤嘤一声,双臂抱胸,往水里一蹲。 若再配上个“你别过来”的音,活脱脱恶霸强迫良家妇女现场。 她蹲下,铁慈便站起,水花飞溅,谁也看不清谁,等到水花停息,铁慈已经出了澡桶,而飞羽在澡桶里,宽大的衣裳花瓣一般浮在水面上,对铁慈飞了个媚眼儿。 铁慈披着寝衣,对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也脱衣服洗澡。 飞羽便慢吞吞脱衣服。 铁慈靠在板壁上,懒懒伸着大长腿,一点也不避讳地,等着。
第52章 试探 她其实倒也没多想,毕竟头牌这种长相风情实在很难有别的联想,她只是对飞羽身份有点好奇,想看看她衣服一脱,是不是底下藏着无数的暗器毒药什么的。 只是飞羽这衣服注定难脱,门外忽然传来人声,过一会儿丹霜来说,老刘头要回乡了,特来告辞。问铁慈要不要见。 铁慈和这位老仵作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也跟着他学过一阵子验尸,算是半师,自然不能怠慢,只好衣着整齐出去见,飞羽趴在澡盆子里挥着浴巾欢送,不急不慢重新穿衣服。 老刘头有点局促地站在外间,虽然不太清楚茅公子的身份,但从县丞落马和近期衙门的变化,也能猜出这位公子是贵人,见了铁慈急忙施礼,又呐呐为一开始的态度不恭道歉。 铁慈自然扶了,温言宽慰几句,命赤雪上茶,又给老刘头封了银子,以作谢师礼和回乡的盘缠。 老刘头自然感谢不已,邀功般地道:“小老儿既然回乡,公子也迟早要回盛都,那巡检和仵作的差事,小老儿稍后便移交给沈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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