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一个坚实的后背,她惊呼出声,才发觉沈行钧突然停下了。 “过来。” 她依言走到他身侧。 “抬起头走路。”沈行钧淡淡开口,“这皇宫没有人能为难本王带来的人。” 她低声应着“是”,心中却腹诽起来。 这皇宫的主人明明是皇帝,他这样说,未免也太狂了些。 她若是将传闻中那承乾殿上顶顶好看的琉璃瓦片拆下来几片,他指定能把她也一道拆了给皇帝谢罪。 纵然心里这么想着,她眼下还是不敢不听他的,微微红着小脸将头仰了起来。 雕着上古花纹的白玉阶之上,是一座巍峨的大殿,条条金龙盘旋在深红的殿柱上,与檐角振翅的灵凤遥相呼应,日光倾泻而下,连带着每一片琉璃瓦都散发出夺目的金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站成一排的宫卫个个手持长枪,连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都是排演好的,与那些宫女宦官不同,他们没有一个人侧目看她,气氛肃穆得紧。 可沈行钧却没有进去,只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书房模样的屋子。 进屋便能闻见浅浅的墨香,各样书籍摆得齐整,明黄色绣龙绸帘之后,坐着个执笔批注的少年,见他来了,少年慌忙站了起来。 “宣王兄。” 她这才想起来,宣王是先皇钦定的世袭爵位,也难怪小皇帝这么唤他。 “这些东西,陛下怎得在看。”沈行钧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径直上前拿起了正御批着的折子,“臣不是说过了,要臣先过上一遍,再呈给陛下么?” 小皇帝吓得手一抖:“这……朕、朕也不知道这些宣王兄还未过目,下面人呈上来,朕便看了……” “是谁给陛下的?” 他声音阴沉得可怖,屋内人瞬间便哗啦啦跪了一地。 青杏独自待在下面,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得垂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安静片刻,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匍匐到沈行钧面前,颤声道:“是……是奴才给陛下的,求殿下……求殿下饶命……” “杀。”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围上来,将那宦官拖了下去,宦官口中声声“饶命”唤得凄惨,皇帝着急想拦,匆匆开口:“宣王兄,是朕吩咐他们……” “下面人不懂事罢了。”沈行钧冷声打断他,话中意味不明,“陛下怎会不懂事呢?” 皇帝身形一晃,一下子软在了龙椅上,虽是寒冬腊月,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都是他们的错。” 沈行钧尽数看在眼里,眸中隐隐有讥讽之意。 他话锋一转:“青杏,过来。” 青杏本在极远的地方努力扮演着一块安静的木头,听见他叫自己名字,心下骤然一紧。 她不想去,总感觉那边没一个好惹的。 明明他直接开口和皇帝提,自己点点头附议就可以了,她又不像高门大户里的闺秀,正经学过礼仪规矩,万一不小心惹恼了皇帝岂不是脑袋都没了。 殿内诡异地安静了须臾,她没再听见别的话,只得认命般地挪过去拜了下去:“民女拜见陛下。” 皇帝很快掩饰住了方才慌乱的心绪,抬手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原来这便是当年皇叔为你定下的女子,当真是温婉端庄,与你甚是相配。” ……从哪里看出来温婉端庄的! 她想了想,约摸着也不过是寒暄用的套话,遂温声答道:“谢陛下赞誉,民女愧不敢当。” “哪里,朕看你与宣王兄琴瑟和鸣在即,心中也是高兴得很。” 她听得懵,硬着头皮规矩道:“民女愚钝,是……是殿下抬爱了。” 她真的有理由怀疑陛下误会了什么,但瞧见皇帝对她笑得和善,她也稍稍放松了些。 皇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同她聊着,翻来覆去也都是那些客套话,她偷偷侧目去看沈行钧,却见他持着一封奏折,眉头皱得极深,丝毫没有管她这边的意思。 她学的官话有限,眼看着就应付不过来了,终是寻了个空档开口道:“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无妨,你说说看。” 青杏斟酌了下字句:“民女幼年承先宣王殿下的恩,得以保全性命至今,万不敢再奢求什么,况且殿下与民女并无感情,此前未提是因尚在孝期,违背先王遗愿恐伤了他的心,眼下婚期将至,民女恳求陛下收回旨意,让民女与殿下各自为安。” 她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孰料皇帝瞬间就变了脸色,扬声斥道:“放肆!” 她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了。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何况朕还下过旨,就算要收,也是宣王兄与朕来提,哪里有你开口的份,你这是想公然退我朝摄政王的婚?” 她拼命摇摇头,怕得发抖:“民女绝对没有冒犯殿下的意思,求陛下恕罪……” 沈行钧在一旁,缓缓搁下了那封奏折,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小孩子不懂规矩,陛下何必那么大反应。” 言罢,他眸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不屑。 小皇帝借此机会维护他这摄政王的权威,巴结之心昭然若揭,孰知落在人眼里不过落个幼稚二字。 被这话一堵,皇帝明显噎了一下:“……是朕多嘴了,府中之人,还是宣王兄管教来得合适。” 青杏默默起身,没太听出来他们话中百转千回的官场心思,只偷偷扯了下自己裙上的刺绣,心中愤愤—— 你才是小孩子! 等了半天你都不开口提,害得我被骂,在家被你凶,出门还要被别人数落。 她兀自腹诽了好一阵,抬眼方撞上沈行钧若有所思的眼神。 ……是刚刚表情没控制好,被发现了吗? “难得一见,妹妹的确是漂亮得很。” 一道略显骄纵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生生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青杏有些惊讶地循声望去,恰见一女子着一身孔雀蓝凤裙盈盈而来,那满头珠翠只一眼便知身份不凡。 皇帝朝那边看了过去,语调平淡:“皇后来了。” 她更惊讶了。 她约摸着面前的皇帝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本以为皇后会更小一些,如今看上去却像是同沈行钧年岁相仿,举手投足间皆是后宫之主的气度。 “见过陛下。”被唤作皇后的女子依礼问了晨安,目光又在她身上顿了顿,“陛下与殿下许久未曾叙旧了,臣妾不便打扰,不若臣妾带妹妹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皇宫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她,她本就怕生了些,如今被人齐刷刷地看着,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太明白状况,这位皇后娘娘进来后还没说什么,就开口说要带她转转,好像就是冲着她来得一般。 连她都听出来了,她自然觉得不可能瞒过沈行钧这样的老江湖,于是乖乖闭了嘴,等着沈行钧拒绝。 然而沈行钧却微微颔首:“去吧。” 青杏:“……” 搞什么啊! 咱们不是来退婚的吗! 作者有话说: 青杏:当事人就是很想死,嗯。
第8章 ◎深宫暗算◎ 青石板路上的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即使繁复的衣裙有些长,走起来也不甚费力。 青杏辨不明方向,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后身侧,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虽有些疑惑,也始终没有多问。 近些时日雪落得多了些,道旁偶尔可见的一棵棵梅树的枝头都被压得有些弯了,为显庄重,青杏也给自己戴了些珠钗步摇,一个不留意,竟挂上了一处低枝,砸了她满头的雪。 她小小的“哎呀”了一声,看着皇后转身望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皇后娘娘,这处宫道可能还需要再扫一下了……” 皇后神色如常,伸手为她挪开了那梅枝。 “本宫名唤陆明昭,是当今丞相府的嫡女。” “皇后娘娘,您叫我青杏就好。” 青杏不知道她和她说这个做什么,甜甜地应了声,又自觉有些不对,慌忙补充道,“皇后娘娘家世显赫,不愧为后宫之主。” “青杏……的确是出身乡野,连名字也起得这般随意。” 陆明昭不紧不慢道。 “不过你倒是也不笨,知道本宫家世显赫,所以本宫配得上这位置,你呢?” 青杏被她问得一怔,方才的笑僵在了脸上。 “摄政王殿下与陛下同宗同源,先宣王与先皇乃是亲兄弟,不可不说是身份高贵,地位尊崇。” 话语间,陆明昭忽然带上了几许轻蔑。 “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老老实实寄人篱下蹭个吃住也便罢了,怎敢往人枕边凑,妄想做这摄政王正妃?” “……皇后娘娘若有话,不妨直说。” 莫名其妙被人骂了一句,她稍稍有些不忿。 “民女身份低微,自是入不了娘娘的眼,但婚约是当年沈伯伯的意思,民女并不是刻意攀高枝之人,娘娘不必咄咄逼人呀。” “伶牙俐齿,毫无规矩。”陆明昭斥道,“本宫还道若你是个懂事的,留你做个妾也未尝不可,如今看来,绝无必要。” 她睫羽扑闪两下:“那皇后娘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是看上殿下了吗?” 陆明昭的脸色瞬间一变:“闭嘴!本宫乃陛下之妻,休得胡言!” 她偷偷弯了弯唇角,却是垂眸道:“民女愚钝,不知为何惹恼了娘娘,民女先退下自省了。” 她其实并不想同她起争执,逞一句口舌之快也便罢了,况且真的闹大了闯了祸,这皇宫也没人护着她,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孰料陆明昭竟是不依不饶:“站住。” 她停下了脚步:“娘娘还有事吗?” “本宫索性便与你直说了。”陆明昭款款行至她身前,眸中尽是挑衅,“本宫有个亲妹妹,心悦殿下良久,本是准备到年纪了议亲,却不成想被你捷足先登。” 她忽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还有这种事?” 这种心狠手辣之人都有人想嫁,这世道还讲不讲道理了。 陆明昭冷哼一声:“摄政王殿下虽身居高位,但我们丞相府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些的。” “应该不会。”青杏稍稍想了想,“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给人面子的人。” 在对方再一次发作之前,她立即笑了笑,声音脆生生得甜:“没事呀,正好殿下要退婚了,娘娘和他说一说,没准也是一桩良缘呢。” 陆明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殿下退婚?” “对呀,娘娘不知道吗?就今天的事。” “胡言,今日殿下分明是带你来见礼的,再说了,这婚若是真要退,你高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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