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行了个礼:“殿下。” 他没有任何回应。 她偷偷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咬着唇小步小步蹭了过去,蹭了半晌才跪坐到他身边,离得近了,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的竹叶香。 踌躇片刻,她悄悄地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小截戒尺放到他面前,将白皙的掌心推了过去。 沈行钧目光仍停留在一只手持着的书卷上:“你这是做什么。” “以前有次犯了错,沈伯伯就是这么罚我的,殿下打吧,我不哭的。” “从哪拿来的?” “从之前沈伯伯的府邸带过来的。” 屋中沉默许久,就在青杏的手臂快酸得举不动的时候,他才放下了书卷。 “谁给你的药?” “我刚到帝京的时候,出去买了些东西,这瓶药好像是从东街一个铺子里顺手带的。” 青杏垂眸道,尽力压制着自己的哭腔,心底的慌乱已经容不得她再保持那副正经模样,想说得话通通从嘴里冒了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假的……对不起殿下,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就是那种...那种三天七天毒发身亡的……” “我不想让你死,你虽然凶得要命,但是你是沈伯伯唯一的孩子,我也一直把你看作哥哥,我真的舍不得你……” 沈行钧听得头痛,忍不住扶了扶额。 “闭嘴,本王何时要死了?” 她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睛:“他们说我谋害你,要扣我下诏狱,还要杀了我,所以你肯定是出事了……” “大惊小怪。”他冷哼一声,随手扯掉了那白布,“不过是肿了些流了点血,少川也跟着胡闹。” “别...别拆呀!” 她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手重新包扎起来,瞥到那道肿得厉害的划痕时,不由得心颤一下,口中也失了轻重,小声自言自语道,“都怪我,这下子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直到包扎好,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恰撞上沈行钧瘦削的下颌。 她感觉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秒。 沈行钧坐在一处檀木做的宽大长椅上,玄色长袍垂落在地,正巧被她压住,她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他腿边,脑袋稍稍向后一靠便能枕住他的腿,稍稍向前一倾便能碰上他的唇边,小手还握着那只被她包得细致的手掌,尚有些许余温。 反应过来后,她惊呼一声,胡乱甩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他腿边,缩到桌案侧边,又摊开了她自己那只倒霉的手心。 “殿、殿下...我我好像更该打了。” 沈行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一套动作做下来,挑了挑眉。 的确是有趣。 略有顽劣却又不至骄纵,有些规矩,却又并不多,这性子也不知是如何养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他俯身捏住了她的手指。 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偏过头去,又紧紧闭上眼睛。 他砍人就像砍菜一样,打人也一定很疼吧。 不多时,她听见他淡淡开口:“这药时间有些长了,再用本就是有问题的,这店家又擅自将一味关键药材更换了。过几日就消了,死不了,别在这哭。” 这好像是她听过他说得最长的话了,不过她也就此放下心来,浅浅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事,不然她对于沈伯伯,真的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紧绷的弦刚刚一松,她手上竟忽然一疼,轻呼出声。 小尺子落在掌心凉凉麻麻的,激得她下意识就将手缩了回去。 她忍着没哭,雾蒙蒙的一双眼睁开看过去,沈行钧早已坐得端正笔直,右手持着支狼毫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好像刚刚捏着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殿下。”她唤道。 “此事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药瓶拿回去,底部有印年号,好好看看。”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白瓷瓶拿过来翻转一看,果然印着承平元年四个篆体字。 下个月过了年节,便是承平四年了吧……嘶,时间还真是有点长。 “谢殿下宽仁,”她捏着月白色裙摆站了起来,小声道,“那……杏杏告退了?” “嗯。”他并未抬头,“你幼时来过京城,对吗?” “啊?”突然被他这么一问,青杏明显愣了下,“来过的,今日在熙云楼就和殿下说过了,是沈伯伯带我来的。” “遇到过什么人?” “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是个夏月,嬷嬷领着我去买了份凉糕,”青杏掰了掰手指,“我那时还很小呢,好像才六岁的样子,怎么了吗殿下?” 沈行钧没有应,一只手轻轻抚过桌上那份陈旧的宣王爵传位的旨意,材质上好的诏书也敌不过年月的更迭,枯黄的颜色中隐隐显出颓态。 与青杏那份庚帖上所书的生辰相较,他轻而易举地便能看出,两个时间是相吻合的,与白日里所说亦是相符。 沉默片刻,他收起皇旨,重新拾起笔:“明日辰时入宫。” 她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是。” 刚绕过那幅大璟山河屏风,她忽然又跑回来,从袖中掏出了一颗糖放在了他手边。 “殿下,一会儿喝完药你把这个吃了吧,糖很甜的,口中就不苦了,你也不会很难受了。” “这个糖是我前几日从西市的饴芳斋买的,我尝过了,绝对不可能是假的,如果再是假的,我就……我就卖身王府为婢或者你打死我都可以的!” 说完,她又很快跑走了。 “……”听了这荒唐的话,沈行钧笔尖一顿,素纸上俊逸整齐的字登时被墨洇染开来。 看着这奏折纸上的一大个墨点,他略略有些不悦。 他的才名盛于京城,从来写这些东西都是一气呵成,从未有过停下思索或返工重写的时候,眼下这退婚折子写了一半被她打断了好一会还不算,还沾了墨污,呈上去实在是难看。 叹息一声,他掀了那张纸,正欲重新换一张,动作却有些大了,那颗方形的糖咕噜噜地在桌上滚了几下,恰好沿着桌沿滚到他手心里。 沈行钧掐起糖,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莫名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她那鸟雀一般清脆的声音。 她说,糖很甜,吃了口中就不会苦了,他也不会难受了。 她是为了活命而讨好他,还是在……关心他? - 青杏走出小阁,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方舒了口气,在空中吐出了淡淡的一片雾。 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也该给自己找个去处了,所幸在熙云楼与幼时的玩伴洛昌重逢,和他商量商量也不错。 如果让她自己选,应该会往南边找个小乡村什么的,平日就侍弄侍弄花草,养几只可爱的小动物,她没什么大志向,过得简单开心就好。 想着想着,她不知何时从那处小院子走了出去,回到了主院的穿廊之上,银朱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了,便和少川一道迎了上去。 “小姐,你还好吗?” “小姐,属下方才听医官说过了,殿下并无大碍,此前是属下言论过激,关心则乱,还望小姐莫要见怪。” 除此之外,少川心里也明白,她既然能从里面出来,便说明殿下无意追究,他自然也不会再发散此事。 青杏摇了摇头:“无事的,殿下没什么事就太好了,归根到底还是我行事荒唐。”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也叫书房吗?” “这里算是殿下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少川解释道,“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的。” “唔——”她收回视线,“怪不得他要在那里面罚我。” 少川与银朱对视一眼,齐齐惊呼道:“殿下罚您了?!” 她怔怔地颔首,“对呀……做错事不该罚吗?” 银朱却是急了,连忙上前检查她的胳膊和腿,又不顾礼数地去探她的脖颈和脸,青杏被弄得痒了,连连跳开嗔道,“银朱,你做什么呀?” “小姐,那个……”少川不便上前,迟疑道,“医官还未走远,您若是胳膊腿断了或是脖子被掐青了,再或者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千万别忍着,他们都是可以治的,他们在这方面比较有成效。” “没有呀。” 她蹙着眉摊开手,二人都急急看去,只见那掌心白嫩得紧,若看得细了,方能窥见上面似有若无的一点红晕。 她撅了噘嘴:“他打我掌心了,还挺疼的。” 银朱:“……?” 少川:“……!” 作者有话说: 少川/银朱:救命。
第7章 ◎原来这就是皇叔为你定下的女子。◎ 翌日,天还未亮,有些雾蒙蒙的,冬日的晨风钻进骨子里,阴冷得叫人有些难受。 因着要入宫,昨晚府里特意送了几件衣裳来,青杏越过那些明艳的款式,挑了件素雅些的垂花广袖裙,早早地便候在马车旁。 据门口守着的小厮说,今日是朝里的休沐日,她便想着快些将事情处理好,这样他还能多休息一下,养一养伤口。 看到不远处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往这边走时,王府附近的钟楼恰好鸣了声。 是辰时了,她想,他守时守得倒是严谨。 离得近了,她看到沈行钧换下了那常穿的玄色朝服,改了身靛蓝色银鹤纹长袍,外披一件月白色竹叶纹大氅,依旧是那副威仪迫人的气度,却又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见过殿下。”她垂眸行了礼。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既到得早,怎不去马车上等?” 没有和他扯那些尊卑规矩,青杏真诚答道:“不太敢,今日天寒,剑放在脖子上应该特别凉。” 沈行钧闻言脚步微微一滞,“……上来。” 马车里照旧燃着雪中春信,厚厚的绸帘将寒风尽数挡了去,暖和得紧,她跟着上来,趁着暖意使劲呼了几口气,颇为夸张地搓搓自己冻得有点僵的小手。 感受到沈行钧注视着自己,她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有点冷。” 他没说什么。 她悄悄松了口气,她没指望沈行钧哄她或是安慰她,当然那也绝对是白日见鬼的事情,只要他不凶人训人,就已经很好了。 马车只行了一刻钟,便缓缓停下。 她低着头跟在沈行钧身后,进了一道朱门,目光只守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饶是如此,感受到无数宫女宦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她还是生出了些不自在。 虽是第一次进宫,她却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想快些完事,好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 可皇宫当真是好大,固然感觉马车已经在宫里行驶了许久才停下,应当离陛下很近了,她还是走得有一些累。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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