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点头。 卢清走过去打开御书房的门,里面的场景毫无征兆显露在他们眼前。 秦垣和皇后脸上的震惊与不可思议神色与方才的蒙捷相同,或者可以说,更为不可置信。 皇后睁大眼,抬起手用衣袖挡住因震惊而不由自主失了往日那般稳重神态的脸。她不由踉跄了两步,双腿发软欲倒下时,是秦垣先一步反应,伸手将她扶住。 秦垣将皇后扶着站稳后,双眉紧紧拧在一块儿,眼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似是想说什么,可嘴唇也只是动了动,未有言语发出。 他喉间有些发涩,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卢清立刻跪下,身体近乎匍匐在地:“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恕罪,老奴实在是拦不住陛下,才让此等悲剧发生!” 秦垣瞥向他:“何意?” “今日陛下召白少夫人入宫,特意摒去了御书房内伺候的下人,原本老奴以为陛下只是要与白少夫人说些事情,岂料……”卢清身体微颤了几下:“岂料白少夫人进来御书房后,陛下竟然……竟然对其欲行无礼、不轨之事……” 秦垣震惊:“什么!” 皇后闻言,也极其错愕:“卢清,你说什么!” “此等惨烈结局,老奴不敢在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面前胡乱言语,老奴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对白少夫人心生歹念,欲行不轨之事,两人挣扎之间,陛下强行喂白少夫人喝了毒药,欲借此威胁她、逼她就范,可白少夫人宁死不从,取其发簪刺入陛下胸口……” “老奴听到里面的动静赶到时,已经……已经为时已晚!” “陛下没了气息,白少夫人也……也毒发身亡了……” 皇后面色难看,她盯着衣裳被撕扯坏、肩膀还有指甲划出的血痕的梁言念,眼神闪烁着,似有情绪在里间翻涌。她紧抿唇,转眸再看秦与奕,眼神却几乎在眨眼之间变得极其寒冷。 她气息有些不稳,自心而生的愤怒很快便将最初的震惊取代。 她又望着梁言念那张与凌夕云相似的面容,嘴角忽扯过一丝苦笑,像是自嘲,又好似是觉得好笑。 没想到这些年来,他竟然还是没忘记那个女人! 皇后忽然笑出声来:“得不到她,就想得到她女儿……真是龌龊!卑鄙!!” 皇后情绪骤然失控,平日里的稳重模样全然不见,她眼底皆是怒火,行为有些失去控制。 她怒目圆睁,甩袖欲往前去。 秦垣立刻伸手按住她肩膀,不让她往前去:“母后,您冷静些。” “你让本宫怎么冷静!”皇后怒喊出声:“你看看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秦垣无言。 皇后怒意再生:“即使抛开以前不说,梁言念现在可是白府的儿媳妇!是白路迢明媒正娶的夫人!他竟然敢趁白路迢不在京都时把人喊来皇宫做那种不要脸的事!” “他想干什么?他是疯了吗!他是疯了吗!!” 秦垣深吸口气,仍然劝慰:“母后,您冷静点,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他死都死了,还不让本宫说吗?本宫真是忍够了!忍够了!!” 这满后宫的女人,每两年一次的选秀,还有他国进献的美人,那么那么多的女人,她们哪个不漂亮?哪个不好看?他竟然还觉得不够! 他竟然还这么不要脸的妄图抢占一个有夫之妇!! 皇后忍不住哭出声来,但不是伤心,更多的是生气,以及觉得讽刺好笑。 “……” 秦垣觉得头疼。 蒙捷此时在御书房门前,他没有进去,但卢清说的话他可都听的真切。皇后所言……亦在他耳中。 当年那些事,知晓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只是没料到,皇后反应会如此之大。 但,在情理之中。 蒙捷闭眸深吸口气。这段时日,这宫中想必是不会太平了。今年一整年都乱糟糟的,似是从未真正的太平过。 将来……也不知会如何。 蒙捷心下忍不住发出一声无奈却又沉重的叹息。 皇后情绪不稳,秦垣得在此处查看,便请蒙捷送她回宫。 蒙捷自是应下了。这里的事,有太子在,自轮不到他来管。 待人离去后,秦垣方才因见那无礼场面而慌乱紧张了许久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 院中无人,偌大的御书房中,除去躺在血泊中的那两人,便只有秦垣与卢清。 卢清依旧跪在地上,未得允许,不敢擅自起身。 秦垣静下心来后,思绪回归。 他思索片刻后,转身看向仍跪着的卢清,犹豫片刻,迈足走向他。而后半蹲在他身前。 卢清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亦有紧张与无措浮现。他努力压制,却还是落在了秦垣眼中。 “卢公公,”秦垣看着他:“事实,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 卢清低垂下头:“太子殿下指的是什么?” “自然指的是你方才所言。”秦垣手指轻捏了捏衣角:“方才太过震惊,如今静下来,倒是仔细想了想。你刚才说的话可谓是漏洞百出啊。” 卢清道:“不管真相如何,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 秦垣一愣,轻眯眼:“你是何意?” 卢清没有抬头:“白少夫人说,这就是今日她入宫后面见皇帝陛下的结果。” 秦垣再次愣神,白少夫人说? 这是梁言念的意思?! 卢清再道:“今日她入宫,就已经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既然如此,她也不浪费她的命,便借此来推动你们那因各种顾虑而迟迟不曾开启的事,你们筹谋多年,那份心血自不该付诸东流。接下来,你们要如何做,便如何去做。今日御书房中事,无论如何,都要是方才老奴所言那般。” 秦垣心神一颤,倏忽又震惊。 原来……她都知道。 卢清定了定神,未听见太子阻止后,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诧异,而后又道:“只有这样,你们要做的事情,才能勉强算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也因此,这件事当中存在的疑点,还请太子殿下抹去。” 秦垣眼神瞬时凝重,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而后不过片刻,又将那股在心中涌动不安的情绪压了回去。 秦垣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他走向身前不远处那倒在血泊中的两人,半蹲下,伸手放在梁言念鼻下,他想要感觉到一丝气息,只要一丝就行。可是,没有。 秦垣眸光顿沉,心情亦沉重,不是滋味。 犹记得,她连杀鸡、杀鱼都不敢看,更别提去提刀,如今她竟然敢……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北渝的皇帝。 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秦垣想象不出来她当时是何种心境,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劝动卢清、帮她做了这个局。 他心下暗暗轻叹一声。 梁言念身后的秦与奕,毋庸置疑,血流如此多,大概早就没了气息。但以防万一,他还是伸手去探。果不其然,没有呼吸。 秦垣伸手将其推开,而后显露在他眼前的,不仅仅是秦与奕胸口上那滩暗红的血迹,还有从他脖子后面流出的大片血迹。 秦垣错愕。他立即拨开秦与奕身后头发,后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随即显现。地上掉落的那支发簪上满是血,想来,是梁言念用力将那支发簪直接刺入他的脖颈。如此深度,应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从脖子后面这么用力的刺入…… 是梁言念趁皇帝不备时主动刺过去的。这就是方才卢清所说的那些“疑点”之一吧。 若是因皇帝欲对她行不轨之事而挣扎反抗,留下的伤口可不会是在这里。难怪他头发是散落下来的,方才他们站在门口那边,倒是真没察觉到,只被他胸前那滩触目的血吸引了目光。 凝神思索片刻后,秦垣起身。 “卢公公。”秦垣出声:“起来说话吧。” “是。多谢太子殿下。”卢清随即站起。 “今日之事,就按你方才所言,其余的事,本宫来处理。”秦垣转身走向卢清,眼神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但你应该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除了本宫和你,本宫不希望这宫里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 卢清点头:“老奴明白。” “待此事尘埃落定后,你便跟着本宫身边伺候吧。你如今这个位置,你坐着挺好的,不是吗?” 卢清抬头,对上秦垣带着一点笑意的眼眸,立即再次点头:“是,老奴多谢太子殿下!” “让你的人将父皇对白少夫人做的事偷偷传出去,这种时候,你应该有数,要悄无声息的,一点一点的透出去。” “太子殿下放心,老奴明白,知道该如何去做。” “如此甚好。” 秦垣走出御书房前,回头看了眼血泊静然无声躺着的梁言念,眉心蹙起,眼里有一丝难过浮现。 这种结局,不是他们想要的。但已发生的事无法更改,只能顺势而行,才能不辜负她以自己的性命为他们做出的开端。 -- 秦垣让东宫的宫女给梁言念擦洗身子、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将她送回了白府。 当然,送回去的,自然是一副已无生息、只有冰冷躯壳的尸-身。 白隽和与邱慧叶、梁婺和安雨丹站在白府门前,看着东宫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将梁言念的尸-身从马车内抱出。而后缓步行至他们身前。 他们本以为梁言念被抱回来,是因为她晕过去了,可走近后,才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更无呼吸之动。 白隽和倏忽间反应过来,立即抓起梁言念的手腕给她搭脉。 无脉象,无心跳。连肌肤都已经变凉。 他瞬时睁大眼,满眼震惊,似是不敢置信,他眼前忽有些恍然,身形往后稍踉跄了下,退去两三步。 邱慧叶及时反应伸手去扶他。 抱着梁言念的女子低垂眼帘,轻道:“太子殿下去的太晚,没能救下少夫人,请……各位见谅。” 梁婺错愕,身体发惊,连嘴唇都有些颤意:“你、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没有救下少夫人?你是什么意思!” 女子低着头,只道:“请各位节哀。” 安雨丹一怔,眼眶迅速泛红,泪水溢于眼眶。才停歇没多久的哭意再次上涌,眼泪如雨流下。呼吸骤乱,一时没能将气息喘匀,气没喘上,忽堵在胸口。 她眼前瞬然一暗,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直直往后倒下去。 梁婺着急忙慌伸出手去将她接住:“王妃?王妃!” 安雨丹晕死过去,任梁婺如何摇晃其肩膀、如何呼唤着她,她都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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