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反应却不能慢,“谁还没两件伤心事?喝点酒上了头,借着醉意叨叨几句罢了。” 夜里长姐离开时嘱咐过,九哥没交代,那便什么都别说,只管打马虎眼儿。 “但我冷眼瞧着,殿下昨夜之伤心非同小可,可是与你那位多年大婢有关?”竞庭歌走近,凑至淳风耳边道:“上官姌的事我都知道了。” 顾淳风心头一跳。 “你说什么?”她反问。不知道如何回应又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就反问,这是阮雪音教的。 “殿下无须同我打哑谜。我昨日入宫一整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殿下身在局中,必当明白我意思。” 你入宫一整天,该是先见阮雪音再见上官妧。而她们俩都不知道阿姌的结局。 所以你也不知道。 而你想知道。 我如你所愿才怪。 “先生既都知道了,在霁都这几日便收敛些。毕竟不是什么场面上有光的事,先生这般张狂无状满城里横着走,旁人还以为我们家欠了慕容家的钱。” 沉默严肃如沈疾也没忍住嘴角一抽。而纪齐刚走到,只听见最后几个字,瞪大眼睛一脸懵: “什么?你们家欠慕容家钱?啊不是,”他干笑,“我是说,咱们大祁,欠蔚国钱?” 这人出门没带脑子吧? 怕是出生就没带。 顾淳风一个白眼便要翻过去,忍住了,摆摆手道:“我出宫是规定了时间的。便不同诸位闲聊了。”说着去看沈疾,“咱们开始吧。” 沈疾不善言辞,方才半晌也不知如何开口转移话题,生怕淳风意气用事露了底,此刻借口一走了之,倒是好法子。于是一点头,一个致意,便与淳风往马场东北方向去。 “喂,不挑马吗?哥——” 眼见两人离开,纪齐颇不甘心,扯了嗓子追问。 “那边挑。”沈疾不回头,继续迈步扬声答,“外场这些性子太烈。” 性子太烈,顾淳风初学骑不了。 纪齐撇嘴,无言以对又无计可施。竞庭歌在旁看得好笑, “原来你喜欢淳风殿下。” “什么?!”不是顾淳风方才所用策略性反问,而是如假包换的下意识回问。他一脸愕然,转眼去瞧竞庭歌表情如撞了鬼。 “你这会儿难道不是不高兴沈大人教她骑马,而希望自己上?” 我是不高兴沈疾教她骑马,因为沈疾都没正经教过我!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自然没法儿跟对方说,他摆手,“不是这么回事。”又突然反应: 我喜欢你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一时耳根子再次红起来,好半刻方憋出来一句问:“你会骑马吗?” 彼时客栈外,她是坐在车里的。看样子不会。 “会。” “你会?”青川四国中,唯蔚国女子因民风之故,有好些是会骑马的。比如上官妧。但竞庭歌是崟国人啊。才去五年便入乡随俗了? 又想起顾淳风曾断言竞庭歌如果嫁人,很可能就是慕容峋,颇觉不是滋味儿,闷声道: “谁教你的?” 对于初识的两个人来说,这种问法实在有些过,但他忍不住。 竞庭歌果然不大高兴,挑了眉,终是没张口一句“关你何事”扔过去,只淡淡答:“自然有教习教。” “不是蔚君陛下么?” “纪三公子,这是我的私事,似乎轮不到你过问。”一忍之下,得寸进尺,那么无须再忍。 看来是了。纪齐难辨心情,只觉郁郁,忽听得东北方向一声嘶鸣清越入云,却是沈疾和顾淳风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高马回到了场间。 “这是照夜玉狮子?” 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短短一句论断全凭远观印象。 却让纪齐对身边美人再添好感。 “你很懂马啊。” 竞庭歌不置可否:“一般吧。见过一些。”蔚宫里也有照夜玉狮子,就在戎马苑,那是仅供国君骑马的宫内场所。有时她去找慕容峋,一呆一两个时辰,天长日久倒认了不少品种。 总之声名在外的那些是差不多都记住了。 “我们这儿照夜玉狮子不少。”纪齐道,颇得意,“除了骐骥院里的几匹,军中有将领也是驭使此马。” 好像柴一诺就是? 这般想着,举步也入场间,走近细打量眼前高近八尺不见半根杂毛的白驹,连连点头,“便宜你了。这么好的马供你上课。小心些,别磕了碰了。” 顾淳风完全听得懂这句“别磕了碰了”是说马,不是说人。 她懒待搭理他。 “照夜玉狮子温和,适合殿下练习。”沈疾道。 “嗯。”纪齐赞同,再次向淳风,“你知道它为何叫做照夜玉狮子?” “谁说它叫照夜玉狮子。它如今叫小玉。” 纪齐以为是听错了。 他不相信自己耳朵,仰头再去看那高马,又转头看沈疾。 小玉?!这么通身气度巍峨如山的马你叫人家小玉? 沈疾读懂了纪齐内心戏,似乎也颇无语,干咳一声,“嗯。刚起的名字。以后,”他再咳,“小玉就归殿下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铁马秋霜切玉剑 “原来的名字多好。是叫腾霜吧?对吧哥?” 沈疾不答,用眼神肯定。 纪齐摇头唏嘘,嗟叹不已,伸手捋一捋白驹的鬃毛—— 特别顺,根本不用他捋。 “一代名马照夜玉狮子,你以后就要被唤作小玉了。”他撇嘴,深表同情,再次觉得该同顾淳风讲讲道理,“你不知道这种马为何叫照夜玉狮子吧?”他敛容,前所未有严肃, “这马刚出生时只脖子一圈长毛,状如雄狮,性格暴烈。长大之后,毛色渐成,竟是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这会儿尚在白日,你看它已经白得一塌糊涂了吧?夜里更显得白,既白且亮,周身散银泽,光可照人,所以得名照夜玉狮子。” “这照夜玉狮子小时候暴烈,一天天长大,性子竟渐趋温和。成年之后,居然比大多数马都要温顺。”却是竞庭歌,不知何时也移步来到场间, “据说其性格变化之根源是被其他马种排斥,赶出马群。而其之所以受驱逐,仿佛正是因为夜里会发光。至于为何会发光就要被同类驱逐,是容易引来天敌又或纯粹出于排异,没人知道。”她上下打量那雪白高马,也颇欣赏, “好在骐骥院里这些都被圈养了起来,如此名马,自然是一马一厩?那么夜里会发光便不是问题,想来不会再被其他马排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是否此缘由,照夜玉狮子性格温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沈疾开口,语气似有叹,“竞先生参朝堂天下势,原来对马也有如此研究。在下佩服。” “不敢当。青川尚武,蔚人尤擅骑射,我在苍梧日久,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些。”竞庭歌不是自谦之人,所以哪怕遣词造句如此,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不敢当”的意思。 “竞先生住在蔚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淳风开口,阴阳怪气。 尤其蔚国马匹种类还多,好马更多。 而纪齐未入昨夜家宴,不知道淳风此话意在讥讽竞庭歌不自爱,只骤然念及另一桩事—— 明知故问,也实在可以趁此机会问一问。 “听说蔚宫中有飒露紫。此事可真?” 竞庭歌一挑眉,似笑非笑,“纪三公子果然是爱马之人。”她顿一瞬,“有。” 却没见纪齐脸上出现任何惊喜表情。 就好像他根本知道。 “是公是母?”他表情认真,问得更真。 许是自己多心了。竞庭歌想。“两匹都是公。所以一年年过去,永远只有那两匹。” “可惜了。”纪齐嗟叹,“如此好马,却不能继续繁衍。偌大的青川除了苍梧蔚宫,竟再也没听说哪里还有飒露紫。” “实在要繁衍也是可以的。不过要混杂血统。”竞庭歌一笑,不甚在意。 “那就不是飒露紫了!”他蹙眉,再生严肃,严肃而颇见恼意。 自己的坐骑有人这么惦记乃至于瞻仰,竞庭歌也觉面上有光,“纪三公子得空再赴苍梧吧。借你飒露紫一骑。” 她果然可以驭使飒露紫。拉车那匹就是她的。慕容峋竟然随便一送就是飒露紫,这还怎么比? “竞先生会骑马?还是驭飒露紫?”沈疾问。 “不算特别会。日常跑跑没问题。更多时候只是散步。”散步赏像山之秋。 骑飒露紫散步。纪齐无语凝噎。 “素闻飒露紫性子急躁,很是激进,先生得以驾驭还能用它散步,必是高手。”还是沈疾。 “可能因为投缘吧。”竞庭歌莞尔,“不瞒沈大人,我也是急性子,行事也激进。一路人组队,磨合起来总是容易些。我自开始学骑马就是用它,从未挨过摔。”她转身看淳风,“殿下与这匹照夜玉狮子有没有缘,上去溜溜就知道了。” 顾淳风已然听得很不耐烦。 此话正合她意。 “把我弄上去。”她说。 纪齐闻言,一个死鱼眼翻起甩给沈疾,“哥,就这种资质,你真敢教?” 沈疾干咳一声,表情尴尬。 顾淳风怒目过去,“你能不在这儿捣乱吗?这种资质是哪种资质?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说,公主殿下,”纪齐摊手,“你一个要学骑马的人,至少先学会怎么上马吧?把你弄上去——弄上去你骑得了吗?你这思路,先后顺序,哦不,应该说整体态度就有问题。”一壁说着,又去看沈疾, “哥你说对不对?急于求成,学艺不带脑子,上去就得摔下来。” 沈疾不应。 顾淳风语塞。 竞庭歌莞尔再开口: “能得沈疾大人亲授骑术,整个青川怕也没两位。想必女子就更没有?淳风殿下当真幸运。”她看一眼顾淳风,复回望沈疾,“此番来了霁都,今日又在此巧遇大人你,不知庭歌是否有此运气,也得大人指点一二?” 其余三人皆听得大眼瞪小眼。 “谬赞了。”沈疾应,“蔚骑甲青川,先生师从蔚宫教习,技艺必定精湛,想来无须沈疾指点。” “蔚骑固然甲青川,但我在苍梧日久,常听闻蔚军中流传这么一句话:沈疾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当初沈大人亲率八百骑兵前往封亭关,时间紧迫,半个青川却都愿意相信大人是在战封太子出事之前赶到的,” 这话说得堂而皇之又滴水不漏。 半个大陆都愿意相信沈疾是在战封太子出事前赶到的。 半个大陆都愿意相信战封太子是在沈疾赶到后才出的事。 半个大陆都愿意相信是沈疾动的手。 半个大陆都愿意相信,那是顾星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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