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竞庭歌还在就事论事,“自然是因为,以大人你的速度,没有追不到的人,没有赶不上的时间点。目标既定,使命必达。如此实力声望,岂是蔚宫教习可比?” 堂而皇之又滴水不漏。但这里是霁都,这一朝是景弘,再是滴水不漏,光光提封亭关三个字,已经犯了大忌。 “竞先生,慎言。”沈疾沉了脸。 “沈疾,竞庭歌此话何罪?你还不动手吗?”顾淳风也沉了脸。 竞庭歌是蔚国使臣,不受大祁律例约束,且只是提了封亭关旧事,未曾真的诋毁祁君,所以顾淳风这句话,威慑大过实际效用。 “那个,哥,”空气凝结,谁也没有打破僵局的意思,半晌,纪齐发言,“竞姑娘既开口,你就指点她一二。不过是指点个骑马技艺之事,何必把话说成这样?” 顾淳风转脸忿忿,暗道此人一见心上人连自己姓甚名谁哪国人都忘了—— 是谁把话说成这样的?她要吹捧沈疾速度,怎么捧不行,偏要提封亭关?孰轻孰重,人家到底想说什么,你聋吗? “竞先生希望沈某如何指点?” 却听沈疾语意沉沉,似要应允。 竞庭歌灿笑,眼中光华更盛,“若是请大人观我一人骑马,没有对比,怕不好判断。且我本就跑得少,缺了对手更是发挥不出。不如咱们比上一局?”这般说着,转而去看纪齐,“三公子该也是骑术精湛之人,是否愿承庭歌此请?” 纪齐始料未及,猛一顿眨眼,“你等会儿。你意思是,你,我,我哥,咱们仨比?赛马?” “不错。” 纪齐转脸去看沈疾。对方没什么反应。遂回头再看竞庭歌,“你没开玩笑吧?我目前是跑不过他的,至于落后多少,最近没比过,倒是可以比一比。但你——” “你们可以让我啊。”竞庭歌再笑,一双美目亮晶晶,“当然不是速度上让,那就太憋屈了。让里数吧。根据咱们各自骑马的年头长短和经验多少,让几里比较合适,沈大人定。” “好。”沈疾突然开口,抬眼向纪齐,“去牵你的马来。”又转而向竞庭歌,“先生请随我去挑马。” 顾淳风瞠目结舌。 说好的我上课呢?怎的你们三个比上了? 且为何突然要赛马?沈疾干嘛答应? ——被封亭关一席话气的? 三人再回场间时,院使大人也出现了。他身边还跟了两名教习,通通立在近旁搓着手,大气不出,神色紧张。 纪齐旁边是通身乌亮的追风,沈疾身侧高马为金黄色,竞庭歌挑的那匹毛色浅黑。 “有言在先,赛马乃先生提议,本着骑手精神,沈疾定将先生视作真正的对手看待。赛场之上无万全,先生务必以自身周全为要,万勿过分作胜负之争。”他瞥一眼竞庭歌身旁高马, “这盗俪生性暴烈,虽已被驯服,毕竟先生是第一次驭使。你有任何闪失,沈疾和纪公子都难担此责,更无法向君上与蔚君陛下交代。” 此一番话详尽而确切,已是将丑话摆上了桌面:是你一定要比,那么如有意外,后果自负,我们不担责,祁君陛下更是毫不知情。 竞庭歌再次灿笑:“自然。我还没有好胜到无惧摔胳膊断腿。”她举目望一望满眼黄沙,这马场大小看着与蔚国骐骥院差不多,该是标准规制,“沈大人想好了吗,让我多少?” “此场地一圈五里,只是切磋,一圈便可。方才挑马时先生自称习骑术四年,平时又练得少,”他抬手,指向东南角一根竖杆,上面一方正黄色旗帜,“旗帜所在处为三里,先生先行,至旗杆处我与纪齐出发,先到终点者为胜。” 竞庭歌似笑非笑:“一共五里地,大人让我三里?” “你信不信他还能让。”纪齐也笑,面有得色。 “若要超越前马,必得走外圈;最后半里,领先者不得向外圈骑乘,以免影响后面马匹冲刺——” “这些庭歌都知道,”她打断,笑意不减,“我虽骑得少,到底也是比过的,否则不敢就此上马。青川各国规矩都一样,大人无须赘述。请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烟尘飒沓破流星 巳时,大祁骐骥院,云层堆叠之势减弱,日光自缝隙间蹿出打在马场黄沙之上。 三马并排,浅黑在最内圈,深黑次之,最外侧是金黄—— 马蹄踢跶,跃跃欲试,其中又以最内圈浅黑高马最为亢奋。 “竞先生可笃定了要使这盗俪?”隔着中道的纪齐,沈疾沉吟,偏头再问。 “方才大人也说了,飒露紫性烈闻名于世,我尚能驾驭,这盗俪估摸也越不过它去。加上院中教习已驯服其多年,该当无碍。”她也偏头,报以一笑, “我与烈性马最为投缘,大人放心便是。且此次切磋完全是庭歌坚持,纵有意外,绝对与大人与纪公子无涉。此一项,院使大人同两位教习也都听见了,皆可作证。” 院使大人笑意难为,一脸眉眼弯弯硬是挤不出来: 再是能驾驭,再是不担责,真出了事,无论大小轻重,骐骥院还不是得惹一身骚? 竞庭歌一个他国使臣,还是女子,跑这儿来赛什么马? 沈大人又为何要答应? 实力悬殊,让里数相较,有什么意义吗? 他未参与方才四人对谈,想不到有个词叫做“一时之气”。而院使始终是院使,何大人眉眼弯不出,嘴角还勉强扯得动: “是。我等都听见了。还请先生格外当心。” 竞庭歌微微一笑,坐正身子,目光笔直投向面前跑道,“说好了骑手精神,大人须得全力以赴,可不要留手啊。” “自然。”沈疾亦止了最后一丝犹豫,看向院使道:“那便开始吧。” 令下蹄声起。 便见那盗俪一个大跨步弹出,四蹄入风,浅黑鬃毛随骤然搅动的气流腾空而起—— 马蹄过处,烟尘翻飞,而竞庭歌身上绛红斗篷已卸,一身明紫与浅黑高马奔袭于风沙之中,影影绰绰,至柔至烈,迅速在宽阔跑道上划出一道紫黑晕染的弧线。 “姿势不错。”沈疾道。 “习惯也好。”纪齐目不转睛。 “蔚宫教习,名不虚传。”沈疾再道。 “怕是蔚君陛下手笔。”纪齐语声幽幽。 沈疾眉心微动,却不再言,因为以骐骥院中众马速度,跑完三里路不过几句话功夫,便见竞庭歌距离旗帜所在处已不到半里—— “走。” 一声低语,既沉且浑,纪齐会意,策马扬鞭。但见一黄一黑两匹高马如离箭之弦,倏忽跃入空中带起烟尘弥漫。初时并行,第一个转弯之后外圈黄驹骤然领先;进入直道,黄驹与追风距离不变,而两匹马都以绝对碾压之速度无限逼近最前的盗俪。 第二个转弯过,黄驹与追风距离再次拉开,而浅黑盗俪已过第三道弯。 很近了。沈疾凝神,保持速度,冷冽秋风刮过面庞耳侧摩擦出浴血般的快感。 竞庭歌也自沉浸在此空旷而锋利的快感之中。而身下盗俪逆风疾驰,节奏渐渐不稳,似乎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握紧了缰绳。 风声还在变大,拍在面上留下针尖般的疼。 她集浑身气力于右手,牢牢攥着缰绳。绳索却依然在掌心中不受控制微微晃动起来。 一阵突兀疾风从身边掠过。比刮在面庞耳际的那些更强,更快,更顷刻无踪。视野正前方骤然出现金灿灿黄驹一骑绝尘,恰如像山的秋色挽澜殿的梧桐。 沈疾过去了。 还剩大约一里。 而手中缰绳晃得愈加厉害。 竞庭歌尚未真正感知到那一瞬间的倾斜。 直至心跳骤漏,身体忽然失重。 “当心!” 遥遥一道女声。仿佛是淳风。 纪齐就在竞庭歌右后方,已经无限逼近盗俪,正要超越。 他发力勒缰绳,马声嘶鸣,追风减速,而座上人一跃入空中朝狂奔的盗俪而去! 竞庭歌整个人已经被甩离马身,彻底着地之前纪齐抓住了她—— 当然抵不住如此高速行进中的一甩,两人双双坠地,黄沙间连滚数圈,只听嘶鸣声四起,似是沈疾在勒马,又似盗俪骤然受了人为牵制开始发脾气。 翻滚终停,恍惚中竞庭歌朝终点处扫一眼,沈疾应该刚到。 疼痛自手臂后背漫上来,火辣辣一片,该是擦伤。而纪齐就在近旁,龇牙咧嘴,却像是比她还疼。 “怎么样?!” 顾淳风冲上来,不确定二人伤势,想扶一把,终究不敢动手。 竞庭歌勉强撑起来,脸色煞白,动一动手脚,“我还好,估计只是皮外伤。”又看向纪齐,“公子可是伤了筋骨?” 触地那刻他给她当了肉垫,不知是否因此遭了殃。 纪齐五官拧作一团,不算痛苦异常,但肯定不好受。“右腿不大对劲。怕是伤了骨头。”他咬牙,摆一摆手,“无妨。” 刚演完英雄救美必须不能露怯,顾淳风心知肚明,却实在着急顾不上调侃,看向刚快步赶至的沈疾道:“安排了吗?现在怎么办?” “在这里等大夫不行,太慢。担架片刻就到,正好我们过来有一辆马车,竞先生也有一辆,去相国府。消息已经递过去了。” 骐骥院和一众骑兵营都在霁都最北外围,离城中远,找大夫过来自然费时。纪齐受伤,合该送回相国府,也就将竞庭歌的伤势一并瞧了。如此安排,已是最妥。 “大人,来了。” 院使何人人携几名教习抬着担架至,满脸焦灼,愁云惨淡。沈疾与其中两名教习将纪齐抬上担架,转而向院使大人道: “今日之事与骐骥院无关。你放宽心。”又望一眼东北方向马厩所在处,“那匹盗俪,须得再好好规训才是。” “是。”何院使连连点头,仍是焦灼,“相国大人那边——” “事出突然,谁也想不到,”他看一眼担架上纪齐,“纪相深明大义,定不会怪到大人头上。” 伤势不等人,此番交代完,谁也不敢再多言耽搁时间。一行人火速出了骐骥院,顾淳风虽心下别扭,到底无人可使唤,只得搀着竞庭歌上了马车。 纪齐被抬着上另一辆,临了朝淳风她们那辆随便望了一眼—— 他以为自己疼得花了眼。定睛再看。 那车夫头戴一顶压耳帽,连额头两颊都遮去大半,畏畏缩缩,实在不像熟人。 但对于熟人来说,只要不是易容改貌,再如何遮掩也是熟人。 纪齐瞪眼,转头去看沈疾。 沈疾回了一眼,示意他佯作不知。 马车疾驰,一路往城中赶,约大半炷香时间后抵达相国府。 大夫已经候在了纪齐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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