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一时,并非一时; 夫人暗指臣等小题大作,并非小题; 夫人认为臣等出于对您师承的忌惮,有意针对,此刻臣便斗胆代朝臣们表一句,只对事,不对人。还请珮夫人谨守后妃之德,还后宫以清宁。” 阮雪音看着他眉眼,看着那些正色与凛然, “杜大人认为,是本宫擅宠,扰了后庭清宁。” “礼之用,和为贵。夫人专宠,坏了后庭之礼,自然有损清宁,更损时局。” “敢问杜大人,”阮雪音不应这句,继续道: “昨夜御史司和审刑院皆收到密报,直指本宫蓄意避喜、算计天家传承,这两封密报,是何人呈送?” “匿名呈送。”肖子怀仍在殿中央,距阮雪音较杜晟远些,“御史司收到密报时的具体情形,今晨已向君上详细禀报过。” “审刑院亦然。”郭培答,比肖子怀立得更远。 “不明信源。”阮雪音点头,“但此报指向明确,总能依据其内容对送信者身份稍作判断。肖大人,您觉得何人可堪呈此密报?是朝中哪位臣工么?” “自然不是。后庭事务,前朝不详;关涉夫人,更非朝臣所能及。” “也不可能来自民间吧?” 肖子怀眉心浅动,“宫内事,更非寻常百姓可窥。” “那么只可能是后宫的人了。”阮雪音言辞淡淡,“哪位内臣或宫人么?” “夫人上殿之前,太医局所有人已经当庭受过问询,御史司和审刑院也会进一步查实。”远处郭培缓声,依旧和气。 阮雪音扬眸望过去, “郭大人原本觉得,若本宫以奇药秘术避喜,最可能被御医们发觉,所以暗送密报者,有可能来自太医局。” “回夫人,正是。然太医局各位大人皆否认,最重要的是,连张大人都断不出夫人之症,臣等有理由相信,此信不来自宫内医者。” “宫内医者,也不都在太医局。密报上不是说了么,雪音不才,也通医理。巧就巧在,据我所知,祁宫中不在太医局却精通医药的,不止我一位。” 隔着一整个殿庭,纪晚苓盯着阮雪音。 持续在盯,直至此刻。她眼皮跳了跳。 “所以夫人确通医理。”肖子怀道。 “是。” “不止一位,又作何意?”郭培问。 “杜大人方才说,是本宫扰了后庭清宁。擅宠之过,有违后妃德,雪音不敢推脱。但真要言扰言乱,昨夜送密报诬陷、引发今日朝堂纷纭之人,才是用心良苦。” 她环视殿上东西臣工列,声量忽高, “专宠所挞,其实不止挞雪音,也挞君上。个中道理,诸位大人不会不懂。如今有人以算计天家传承之名构陷,让雪音罪加一等,君上若继续相护,势必引发君臣不睦,祸乱大祁朝纲。雪音疑罪,自然该查;但背后手脚之人,更值得警惕。” 话音落,她转身向北,跪地深拜, “臣妾今日上殿,已逾后妃之礼;此刻议君上、论朝政,句句为罪。无论真相如何,臣妾甘愿领罚,但请君上、也劝各位臣工,以全局计,切勿因小失大。” “刚讲过了,”顾星朗缓开口,面上无波澜, “今日殿上无论谁,说什么,都不算过、免于罪。起来吧。此刻你这般跪,晚些结论是为构陷,岂非要满朝文武向你跪拜致歉?” 自然不会。为今之计,已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额头触在手背上,地面深处的凉意传入掌心。阮雪音一环环算接下来步骤。 且看对方是否知难而退了。 真要两败俱伤,总归自己只损八百。 “夫人言后庭之中,还有人懂医理,且不是御医。”半晌,肖子怀沉声, “臣斗胆,揣测夫人弦外意,是想说暗送密报之人,或为此人?” 阮雪音已经站起,闻声转头,“不错。” 肖子怀沉吟半刻,没往下说。 杜晟启口,“敢问夫人,此人是谁?” 实在很想和他交换一下眼神。实在没找到机会。 先前没机会,此刻上了大殿,更没机会。 顾星朗。她心道。未奏先斩,但愿没给你出难题。 草木摇曳,不绝如缕。阮雪音垂了垂睫,复抬眸,轻描淡写: “蔚相之女,瑾夫人上官妧。” 午时将过,人语嗡声被木叶交响隔绝于鸣銮殿内。 顾淳风站在长阶之下,踮脚翘首,自然什么都望不到。 “午膳时辰都要过了。”她颇觉饥肠辘辘,又走不得,抚着肚子,面上焦灼,“半天也不见出来个人,也没人再进去,都闷在大殿里做什么?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都不是什么好词,似乎也不贴切。段惜润默默想。她是半柱香之前到的,已经用过午膳,此刻与淳风并立相候,酒足饭饱,也就从容许多。 “事关重大,又上了鸣銮殿,自然要一鼓作气求个说法。恐怕没那么快。”她柔声宽慰,看一眼淳风动作, “殿下要不要先回去用午膳?若有消息,我让满宜来灵华殿通报。” “别了。”淳风摆手,“这么大阵势,一刻都耽误不得。后妃登朝堂,青川三百年,何曾有过这种事?万一有什么不测,我好歹是公主,还能说上话。” 段惜润眨眼,“可殿下您,根本进不去啊。真有不测,”她抿嘴,“等到咱们知晓,怕是大局已定。” 是这个理。顾淳风跺脚,“究竟到哪一步了,涤砚这个死小子,就不能出来报个信么!” 涤砚出来了。 便在顾淳风话音落处。 他一路下长阶,神色肃穆。好容易走近了,顾淳风正要开口,只见对方恭谨一揖, “夫人,请随微臣上殿吧。” 顾淳风眨眼,转头去看段惜润。段惜润一脸懵,待要问,却听另一道甜糯音色自身后响起: “有劳涤砚大人。” 双双回身瞧,可不是绛紫色的上官妧? “你也要进去?”顾淳风脱口而呼。 上官妧并不理会,径直与她二人擦身,款步上长阶。 “涤砚!” “殿下恕罪,君上还等着,朝臣们皆等着,微臣先去了。” “这什么了不得的局啊。”眼见涤砚引上官妧快步往鸣銮殿,顾淳风目瞪口呆,“珍夫人,”她盯着长阶之上人影渐小,直至完全望不见, “总不会再过一会儿,你也要进去?就差你了吧?”
第403章 殿赌 上官妧立于大殿西侧。距纪晚苓不远。 “回君上,各位大人,”她礼数周全,无可挑剔,“臣妾因着家学渊源,确习了些医药之理,但只是皮毛,登不得台面,更入不了宫中御医们法眼。” 一席话答完,她颇莫名,眨一双桃花眼道: “臣妾惶恐,只听说两位姐姐突然上了鸣銮殿。此番自己也奉旨登朝堂,答医理之问,实不知,是出了何事?” “御史司和审刑院昨夜接密报,告珮夫人以秘药避喜,其心可诛。”顾星朗闲理袖口,温声答。 上官妧微张了张嘴,似震惊, “此为诬陷吧?珮姐姐与君上情笃,断不会做出这种事。三日前挽澜殿内,不是已经澄清过了?” “三日前挽澜殿内,”阮雪音淡声,甚平静,“也是瑾夫人最先提,这突发眩晕之症,或与孕喜有关。” “妧儿真的以为是初有孕症状。”上官妧诚挚, “姐姐与我都懂医理,女子害喜,尤其头胎,呕吐、眩晕是常见之症。姐姐承宠日久,突然晕倒,实在很有可能是孕喜所致啊。” “数日前,瑾夫人曾赠珍夫人一瓶香露。”阮雪音不应这句,忽转话头。 上官妧嘴角笑意滞了滞,半晌答:“不错。” “我这晕眩,该是那香气所致。” “姐姐说什么?” “挽澜殿事发后,我又见过珍夫人一次,也再嗅了那瓶香露,九分肯定。” 上官妧秀眉高挑,“珮姐姐,构陷也要合理。听闻今日,姐姐是自己在折雪殿中晕倒的,并没有见过珍夫人,更没见过我。” “我也好奇,除了香露,还有什么?难不成瑾夫人在折雪殿有内应?” “君上明鉴。”上官妧且惊且委屈,声量忽高,跪地一拜, “数日前臣妾是赠了珍夫人一瓶香露,挽澜殿那日大家一同离开时,我也确实闻到了,惜润涂了那香露。” 她抬头,依旧跪着,转脸向纪晚苓, “出门时前后脚,彼此离得近,不知瑜姐姐可有闻到?” 纪晚苓默半刻,勉力回忆,“后宫嫔御,人人带香,我没怎么注意。实在要说,”再顿,“珍夫人那日仿佛是比平日里香气更重些。那气味陌生,我不识得。” 上官妧点头,复转回来, “那便是了。此香我能闻得,瑜夫人能闻得,珍夫人更是贴身携带,我们三人都好好的,为何偏珮夫人闻见就生了眩晕之症?” 她再转身,朝西向阮雪音,声量愈高,满殿起回响: “姐姐盛宠日久,其余三殿虽心中委屈,但君上所喜便是我们所喜,妧儿对姐姐,只有艳羡。实在要言妒意,”她稍顿, “说完全没有,过分虚伪,但还不至于捏造事实甚至闹到前朝就为了陷害姐姐。至于姐姐方才说,是闻了我送的香露起的症状,我愿意相信,姐姐亦不会为了陷害我而胡乱编造。” 此一番声势当真恳切,也大度。她软下声气,转回身向顾星朗, “这香露配方乃臣妾家传,实在要说特别,也有几分特别,盖因其中几味花植不易寻。但于身体,绝对无害,更不会引发眩晕之症。除非,” 她微蹙眉,沉吟,似思索。 好半晌没下文。 顾星朗也微蹙眉,“殿上回话,有话直说。” “臣妾学艺未精,并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凭有限所知略作猜测。” “那就猜。”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香露于旁人皆无害,独独有损于珮姐姐。不知是否因为,这其中某样花植之气味功效,与姐姐身体状况相逆。” “此逻辑倒与臣先前判断一致。”张玄几缓开口,“既有香露之事,”他欠身微礼,朝阮雪音, “方才却没听夫人提。” 言下意,香露极可能便是那引症之物。 “事涉瑾夫人与珍夫人,牵连大半个后庭,”阮雪音静声,“若非万不得已,雪音本不想这般生事。后庭之事,便以后庭的规矩办。毕竟只是晕厥,不至于要了命。” 她举眸,再望场间众人, “但方才众位大人以密报关联雪音之症,所定罪名,足以要命,那么雪音不得不也讲出心中猜测,孰是孰非,殿上公断。” “恕妹妹直言,”上官妧接口,“珮姐姐此猜,好生荒唐。我不过送了瓶香露给珍夫人,竟然就对了姐姐的症,叫姐姐一再晕倒。我如何知道姐姐对什么花植药性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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