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找到抓手行一件扎根的事,四月初回去,天长节后再来。” “我有数。到时候写折子给你。” 顾星朗一哧,“好。” 不是朝臣,更似使者,但当初定下两位故国公主的长官之责,本就是图她们与两头的亲近;各项方略、办法的推行和施行自然由调职过来的朝臣把控,每半月向国君上报进展一项,却非长官不能行。 “字我有空会练,实在难看也只好请君上将就。”阮雪音诚挚抱歉。 “对你我有什么不将就的,用尽了半生气量。”顾星朗随口接,依旧盯着这片西南古国的山河图,还是那巨幅,一日比一日更多标注。 “我的事,”宇文家一半血脉的事。她心知自己不回这两个月他一定会针对国内舆论和朝堂声音做些应对,不让她回,也是保护。 此人做一件事从不止于一层考虑。 “没你的事。前尘旧事,谁有闲掰扯。要这么算,祁民都曾是大焱子民,全当作旧朝隐患不成?” 大道理可以这么讲,放在她阮雪音的身份位置上却不是这么算。管呢,便随他运筹。“薛战——” 顾星朗点头,“留给你差遣。他还有重整这头军兵之责,和,” 阮雪音知道这一顿和没讲出来的下文意味着什么。 昨晚他去城北见阮仲,两人怎么聊的,她至今没问。 不打算问。 涤砚于这时候门外禀,递进来一纸消息。顾星朗乍看挑眉,又给阮雪音。 竞庭歌向慕容峋请辞,因着前朝血脉和祁相私生女的身世,难立蔚国为谋,愿自此退出时局。 “预判过她接下来千百招数,独没猜到这招。真打算跟着去霁都?麻烦了。” 纪晚苓前日已经赶至,据说纪桓吩咐的,让她来劝竞庭歌。涤砚便是这趟从祁北一路跟了来。 不是吧。阮雪音淡定。她要生孩子,怎可能进相国府,原本是步好棋,可惜“时不我待”。 多半借机离开蔚宫以免被孩子爹抓现行。 这样走了,日后又怎么回去? 慕容峋自不答应,两人在福熙暖阁拉锯,一个软硬兼施,一个软硬不吃。 “蔚国朝堂上没出现过女谋者,你出现了;非嫔御非宫婢不能住在皇宫中,你住了。我敢开这些先河,身世算什么?比起你一心入仕的志向,身世又算什么?这理由,”他沉着脸看她, “我不接受。” “累了。脖子割疼了。此局从四年前算计阮仲开始,调和了规律情分,虑及了我能想到的一切偶然必然,真实发生的过程虽与筹划相去甚远,” 纪桓的话再次闯进来,哪里怪异?而上官朔彼时戳过的种种可能,至少应验了七成。她拉回思绪, “到底结果如期。我十五岁下山,今年已经是第七年。想歇歇。” “那就在静水坞好好歇你的。内政邦交大小事务,我绝不来烦你。休息和请辞是两码事,今日一辞,再想回来,难了。” 竞庭歌看着他硬邦邦的脸。直入都城拿下锁宁确予了他勃勃生气,带兵行军总是格外予他生气,以至于那张脸亦显得比在苍梧时好看,锃亮锃亮的。 “随缘吧。”她笑了笑,一礼,“承蒙知遇,君上保重。” 便转身往外走。 慕容峋没作声,直接抬脚追。竞庭歌未及反应便被捉了手臂一路架到西侧粗圆的柱子背后,有帷幔,还是硌得后背生疼。 “是不是没脑子的话本子看多了?!松开!” 他如常重力道,握得她大臂死痛。竞庭歌心知此人终还是受了刺激,暗悔应该找个更私下的场合更不为人道的时机缓和些说。可她如今有孕,那样的场合时机太过冒险。 “门没关,你再嚷大声些,他们要进来看我可拦不住。” 竞庭歌恨恨盯他。 手臂上力道忽松。 “究竟为什么。刚才说的理由都是谎。” 他眼中厉色没有继续扩散。自此刻始的举动与常日不符。 竞庭歌一瞬怔忡。“实话。让你多想几步的时候一步也想不出;直接说到头,你又要自作聪明画蛇添足。” “此番取崟你是首功,必入史册的一笔;祁妃和蔚后都将以女子之身行长官之职,先不说实权,毕竟前无古人,于你入仕也算是铺陈。大好的机会,正该乘胜追击,居然要退,绝非竞庭歌所为。” “怎样是竞庭歌所为。”她并不想与他探讨,无意识脱口。 “继续往前走。”慕容峋看进她眼睛,“无论旁人怎么评说,往前走,我会一直护着你。” 今日此刻之前竞庭歌觉得慕容峋从来没明白过她。 哪根筋搭错了呢。 还是行军打仗使他明慧? 她嗤一笑,“那你就记着这句话,坐好你的君位,赶明儿我回来,接着护。” 慕容峋茶色的眸光动几动,“哪日回?” 竞庭歌认真想了想,“后年今日吧。” “这么久?!” 她看着他面上愕然,心道盖世英雄是不能露这种蠢相的。 谁又知道呢。也许青史留名的大英雄们在帷幔之后梁柱之下都这样蠢过。其实有点可爱。 已经同行第七年了啊。她暗叹,忽伸手环住了他,想把下巴搁肩头,不够高,终抵在了左前胸, “可能会早几日,早几个月,甚至早一年。我不知道。但你得答应这期间不能找我。否则我再不回来。” 慕容峋僵了至少两瞬。 “不是霁都吧。” “别问。”
第578章 新妆 南国三月春已满,宁安花少,一城草长莺飞皆倒映清河中。 此间城郡从东到西,名字无一更改;唯一不同是整片区域成为了祁西,原来的祁西变成了中部,而从前居中的国都也就是霁都,生生偏移到了祁东。 人们适应变化的能力总是比自以为的要快。家中有老人待供养,膝下有孩童须哺喂,安居乐业从来是普通民众的自发,根本不必刻意鼓励。 但战后伤者病患是显著增多的。城中医馆加起来不过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药铺,算上今日来明日走的游医,疗伤治病的需求仍是远不得满足。 临时辟出的几处院宅已经开放,志愿留下的游医皆可在此坐堂接诊。家中无人或亲眷不擅、不及照料的伤患,可直接住进院宅中,由官府指派的人看护。 皆是新政,施行已近大半月,最初是佐官们商议时阮雪音随口一说。 祁西新大区的兵马指挥乃薛战,因着临时长官的名衔在阮雪音头上,几位调派过来的祁臣皆为佐官。凡议事,必请珮夫人到场,但自第一回 起阮雪音便分明了: 垂帘的是他们,自己只负责听政。且听便乖乖听着,没有说话的份儿,决策时一点头一句“甚好”,布政施行。 没人明指过珮夫人不能发表意见,没人敢指。但珮夫人三个字本身已经与五花八门的官名格格不入,一口一声喊出来,本身就是一种警示,和阻挠。且当一群人有心阻挠一个人讲话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必看那个人—— 行云流水的对答,你方唱罢我登场,密不透风“我们在说”的高墙顷刻间便筑起来。 你不能硬插嘴,基本礼数。何况只是个后宫妇人,不议朝政是规矩。 阮雪音从不觉得难受。这种时候她深感恩老师教导和自己这不痛不痒冷暖皆宜的天性。此类场面本在预判中,顾星朗临走时嘱她做一件扎得下根的事,她深以为然,等这么个机会便好。 机会自然有,战后就是机会。顾星朗一早知道,她也知道。所以伤患大量出现而诸城郡医者药材皆跟不上时,她,一个东宫药园的遗孤,惢姬的学生大区的长官,天时地利人和地提出了医药一项的解决办法。 是个堪行的办法。且医药、伤患,更近民生,听一个女医者的建议无伤大雅。 这样的院宅在整个大区辟开来,从东到西大大小小的城郡中,多少有那么三五处。 很快迎来问题。 医者不够用还在其次。再不够用,诊治是有头有尾的事,日夜不休熬一熬,总能瞧完。 麻烦的是看护。 所谓官府指派的看护人,官兵罢了,说实在点不过是守备。真要行看护之事、照料伤患病员,须额外募集民众。 男子本不擅看护,且男丁们是家中梁柱,自有买卖要做。 只能募女子。 稍讲门楣的家里自不会让女儿出来做这种事,但贫寒人家、无家可归的姑娘或者无米下炊的妇人,各个年纪,有的是愿来且堪用的。 多少会生出些麻烦。所以须制定法度,保护那些入宅院为护工的女子。 此法施行不到半月,外间担心的麻烦没有发生,负责看护的姑娘妇人们有了意见。 她们大都不懂医理药理,倒是会根据大夫的交代煎药、护理伤口,但总有些症状在交代之外,发生时束手无策,眼见病人受苦无计可施。 医者紧缺,并不能立时出现解决。 让这些女子护工们学些基本的医理药理是必行了。 几位佐官例行议事,阮雪音例行在场间。接管新大区的各项事务中此事说大不大,却关乎民心。民心自然要仰赖为民心而坐镇宁安的故国公主,公主又恰好懂医,此期间不止一次入宅院诊治过伤患。 一时商定了开医药讲堂的方略,从宁安试行,一批一批授课,珮夫人与大区医者们都可为师。 没人觉得此举与女子不入学堂的公理相悖,因为没人把这样的临时讲堂当作学堂。 而阮雪音依旧不担除老师以外的任何职责,讲堂的铺设与具体施行,自有几位佐官安排调度。 今日是开课的第一日。 阮雪音站在小院门前,宁安的春风吹过河岸,院中传出碎语,该是已经在等的女护工们,据说共三十位,最小的才十三。 是这件事么。她心里问。 是这一日么。迈脚过门槛时她又问。 远在霁都的祁君顾星朗这日下了三道旨,其中一道是祁西新大区的官员任命,针对崟国旧臣的,拨了四位前往宁安协助新政,其中便有昔日凌霄门下与阮仲辩君论的丛若谷。 顾淳风如常午后至挽澜殿,依然不见沈疾到岗。他在宫中其实有一处住所,从前值完夜都会回那处休息而并不出宫。 锁宁回来之后他没有入宫。因着腿伤,顾星朗特赦其在家中休养,近来御前守备一直是柴一诺身边的温执在领。 闻名不如见面,被当今君上握了半年红线终没牵的温执,一度要趁春日竞技让淳风前去观赛考察的温执—— 居然在这种情形下见了第一面,第二面,一个半月间顾淳风来过几回挽澜殿便见过几面温执。 比柴一诺更文气不似武将,眉清目秀倒有些花儿一般。迄今为止能让顾淳风想到花这种譬喻的男子只上官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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