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穿过造作的浓香上官宴终于闻见谙熟气味,春夜里自肌肤深处随体温散出来。“栀子为基,加茉莉、晚香玉、檀香木。”他深浅嗅,细细品,“辨不出来了。世间栀子香,无一与之同。” “还有小苍兰、桦木、广藿香和香根草。”妇人失笑,“抹了这么多浓香盖,居然还能闻到。” 老师调的栀子,文绮调的茉莉,沉于底,浮于表,就像某种谕示。 “别再抹了,实在吃不消。原来的气味非这么近难辨别,而能这么近辨出此香的人,除了我,都不在麓州。” 妇人点头,“还是喜欢栀子香。” “五月栀子开,到时候日日让人给你插瓶送进来。” 五月栀子开。她心里重复这一句,忽想到静水坞外连岸的垂丝海棠该正开。那样明丽的粉,独属于春天的艳俗,也只有慕容峋这种傻瓜,从来只按他自己喜好送东西。 “生意上的事,公子烦闷时多与妾身说吧。”好半晌她道,“帮不上忙,宽慰话总能讲两句。”稍顿,又轻声只如耳语, “听说北上观赛去了?” 信王尚在途中,先后抵达霁都的是十一拥王和老七宁王。 自都要面圣,饮酒相聚;又因信王未至没设真正家宴,女眷们也便不出席,连续两场吃喝都只兄弟几人。 恰顾星漠也在,倒很热闹。 淳风跟着沈疾纪齐果然闯进了决赛,循例休整的两日也没闲着,硬拉二人集训、带她熟悉路线。 决赛较量与前几场其实雷同,差别在地方—— 是以霁都城为赛场。 要看路线只能出宫巡城了。 未免惹注意三人皆乔装为城防,顺理成章驭马骑行。四月春满城,梧桐由青渐转碧,桃花杏花三两枝自院墙探头,风过粉瓣飘,落在顾淳风深色的戎服深色的马上,平添欢意。 这人束发穿戎服倒好看。纪齐顺花瓣落处往人身上瞧。比穿宫裙好看,将那张白皙脸蛋格外衬得鲜妍,让平平无奇顾淳风也有了倾城色。 “不周山的桃花定比这里的好看。”便听顾淳风道。 “不及。”再听沈疾回。 “不周山的春定也比这里的鲜活。”顾淳风继续道。 “不及。”沈疾依旧回。 冬天时还处处都及,槐府一夜山盟犹在耳,主意一变,全不对了。 两人都看着前路,目光不往来。纪齐甚觉别扭,待三人并驾上了环城车道,一咳道: “山野城阙,各有各美。哥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不周山逛逛?” “带不了了。”顾淳风没好气,“人家要保家卫国为君上搏命,婚都不想结了。哪有空去不周山?” 纪齐白她一眼,复向沈疾,“据说从崟——从长乐郡出,沿雅水一路上溯翻三段山峦,再过一片平原,乃至不周山下。” 沈疾望城道明肃,“山峦间还有谷地矮丘交错,荒无人烟。那年我随君上、黎叔还有你兄长他们下山,也才头回知,竟这么远,无怪遗世独立,始终没被阮氏收入囊中。”
第598章 众观 春竞决赛的起点便在环城车道上。 诸王皆至,且携家眷。信王膝下一儿一女,儿为嫡女为庶,都是五岁上下年纪。宁王洒脱不羁,酷爱游山玩水,膝下只一女,是其侍妾所出;封王开府八年而至今未册正妃,也是民间一桩奇谈。 拥王今年才十九。却多情,据说府中侍妾已有三四,其中一位上月刚被扶了侧妃。耐人寻味的是,那侧妃年长他整四岁,比顾星朗还大一岁。 皇家观赛处设在明光台。 祁宫制高点,亦算霁都制高点,论视野完备,城中酒楼难出其右。 辰时过半,赛事开始,旌旗飘飘缀满城,纪齐策追风出,对方第一骑是温执。 公主入春竞本已是炸了霁都,众王入霁都观决赛又不小心炸了全国,以至于今日街巷热闹堪比天长节,而早朝直接歇一日,刚入辰时顾星朗便上了明光台。 “纪齐骑艺又见精进了。”他闲坐龙纹椅上吹茶沫,春茶似春水。 “多劳薛大人费心。”纪桓得了圣谕入宫观赛,就坐在顾淳月纪晚苓一侧不远。 “薛战人在宁安,相国等他回来道谢不迟。”顾星朗但笑。 “这温执看着俊秀儒雅,跑起马来却不含糊。”顾淳月凝眸。 环城赛马,直道弯道皆有。两人在直道上几乎并驾齐驱,过第一道弯纪齐抢得先机。 “温家,难得出一名虎将。”信王眯眼眺,沉实敦然多年不改,“臣弟还道他是个慢性子,定不敌纪三公子血性,今日瞧来——” 距离甚远,赛中六人分着不同颜色的轻薄披风以为区隔,主要还是方便君上看。纪齐着赤,温执着青,相当阔大的绸料随劲风飘扬,猎猎奔袭城道上你追我赶。 “当初乍见温执朕也有些犯嘀咕。但四哥举荐,总错不了,今日瞧来,慧眼识珠。” “君上谬赞。” 顾星朗虚抬手中茶盏致意,信王忙举杯相应,拥王也抬手。 宁王摇着纯白骨扇哈哈笑,“又不是酒席,这副阵仗做甚。臣弟不喜茶代酒,夜里家宴连饮十杯赔此刻不举茶之罪,君上可允?” “十杯于七哥而言,塞牙缝都不够。”顾星朗悠悠然,“十壶,若醉,再跳呼蓝湖醒酒便是。” 场间众人皆笑,独阮雪音不明所以。 “雪音你不知道,”顾淳月展颜,“宁王是个酒仙,尚为皇子时便在家宴宫宴上醉过酒,是十五岁那年头一回吧?正在烟萝水榭。父君说这个年纪可以饮些酒了,他当即抱着酒壶不撒手,饮得醉了,竟高声作起诗来。父君也喝得不少,该是高兴,直接命人将他扔进呼蓝湖醒酒。他倒会扑棱,稀里糊涂游上岸,接着作诗,留下了不少名篇。” 这般说,看顾星朗又看宁王, “传统自此延续下来,隔年总有个一回,最近一次是前年冬吧?” 前年三月阮雪音入宫,早一个月段惜润和上官妧先后入宫。她们都不知,看来是一月,只纪晚苓在。 “长姐莫再提了,臣弟这把年纪跳那冬水,实在吃不消,回去病了好几个月。再不敢了。”宁王笑哈哈摆手,摇扇饮茶,“还请君上千万饶过臣弟,今夜若醉,将臣弟扔出宫门便可。” 便闻城内鼓声作,仿佛两声,挨得极近以至于乍听只如一声。但见一赤一青两骑绕半城于梧桐树下敲响了第一面鼓,马蹄声不歇,比先前愈烈,纪齐前倾加速似还喝了一声,温执姿态不变而骑速明显更快。 规则雷同,随着赛场变阔到底有细微差异,比如第一骑须两次击鼓,中间一次,终点一次。 终点亦是上回合起点,仍在环城车道处。沈疾与对方第二骑已经驭马相候,只待队友跑完整圈敲响近旁第二面鼓。 二骑临近终点,城内民众呼声震天,喊纪齐的居多。信王家的小世子踮脚睁大眼,小拳头捏起来,“哪个是纪齐?” 信王妃小声解释。 宁王大笑,“相府声望当真了得,将祁南温氏的名头生压了,纪小公子在场,哪个名门敢造次!” 此话出,明光台上鸦雀声不闻。宁王摇着扇,迅速反应不妥,又因太快反应而全没被听出补救意味: “是了,这里是霁都,百姓们多少偏心。赶明儿求君上将春竞设在麓州,怕就是满城喊温执的场面了!” 信王持续盯赛程,不经意道:“七弟醉茶了。春竞是皇家游戏,历来在国都,岂有迁场的道理?” 一句话玩笑还是较真,初衷在说者,结论在听者,情形不同理解相异。阮雪音总觉得这番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要么?”她转脸见顾星朗伸长脖子也看得起劲,太远,颇费劲,悄拿出墨玉镜轻戳他胳膊,小声道。 这也可以?顾星朗眼神问。 你试试。阮雪音眼神答。 她坐在他左侧,纪晚苓在右,顾淳月在纪晚苓右边,此番动作虽小,到底能被距离近的人看在眼里。 尤其顾星朗举起莹黑的长管甫一对上眼,再放不下来了。 鼓声第二响,温执纪齐先后至,沈疾听声驭马,约三里地后追上了对方第二骑。 “此番靶子都在空中,每靶间隔距离不等,一射出五箭同时命中靶心的绝技是使不出来了,温执这队不是没有机会啊。”宁王摇扇愈烈,哗哗响,显然与所有人一样,最是期待这环。 拥王站起来,仍觉不够直接至阑干边踮脚望,“沈疾的腿伤还是碍事了。” 他那位年长侧妃亦起,向顾星朗一福待要开口,后者知她是想去拥王身边站着同观赛,稍抬手算是准了。 “玄色披风便是沈大人吧。妾身瞧着已经快得了不得了呀。” 这侧妃今年二十三,看起来像有二十五,倒不因五官显老,更像是生来便具成熟模样,其实面庞光洁紧致嘴唇绛色欲滴,着一身石榴红裙,浓艳无匹。 说话声其实不娇,偏语气娇得滴水,配上艳而不浮的仪态,别有一番风韵。 “你没见过他从前驭马。”拥王紧盯沈疾后背上箭袋,生怕错过第一射,“今日右腿明显有些僵,该是不好发力,一直用的左腿。驭马之要,两腿夹马身形成一定压迫,是让马儿前行的最基本指令。” 虽是低语,明光台上本就比城内安静,众人都听见了这番话,信王道: “忽雷驳非凡品,与沈大人相伴多年更是自成默契,右腿一时不好用,影响当不大。” 便闻羽箭声鸣,嗖嗖连响,该是两人先后在出箭。那些靶子或悬在树上,或钉在巷口楼宇外墙,须一边驭马且眼观四路,找到所有靶子挽弓射击。 也是绕全城,总共一百靶,比洞察力、反应力、箭术、骑艺,更比定力耐性。 骑行愈远,两骑渐成一玄一褐两个黑点。沿路民众皆屏息观赛,倒让箭鸣突出,独难辨高下。拥王心急,回头见顾星朗手持墨玉镜气定神闲,“九哥又是何处得了宝贝,能减距直观?” 众人闻言皆回头看,宁王稍思忖,“是珮夫人观星之器?” 既拿出来了也没什么可遮掩,阮雪音一点头。 “蓬溪山名器供君上观春竞,”信王颔首,“夫人对大祁之心,日月可鉴。”
第599章 坠胜 此言乍听友善,再品深长,细思九曲十八弯。 每隔几瞬便有箭声凌空,因是两人接连射击显得相当密,糅杂在剧烈蹄声中掀风旋尘扬。 都在观赛,无人有心于脑力言语上斡旋。阮雪音依旧淡笑算是应,顾星朗举着墨玉镜似根本没听见。 绕城一圈,两个黑点再次近。但望沈疾双箭搭弓齐发,该是有两靶相邻,其中一支箭直接射穿了悬靶飞出好几丈。 围观民众间有人惊呼,沿途戍卫高声喝众人躲进门窗,道骑射不比赛马,箭镞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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