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过来是错觉就好。记住自己是谁,这很重要。 她有些自嘲笑笑,回头看云玺已经收拾安排妥当,正呆愣望着自己。 她笑意不减,反而漾开更多:“怎么了?” 云玺神情有些复杂,犹豫道:“夫人,你,不开心吗?” 这话不太好理解。仿佛不基于任何事件,而只是针对此时此刻。 阮雪音确定自己在笑,奇怪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云玺轻轻摇头:“奴婢没见夫人这样笑过。叫人看了,有点难受。” 阮雪音确实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笑是怎样的笑,想一瞬,无所谓道: “我一直这样,没什么喜怒,倒是你,最近都很奇怪。” 她说着,熟练脱下绣鞋在软榻上舒展开,墨玉镜已经握在手里,举起来将右眼凑上去的那刻,她心里很踏实。 还是这样好。也许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 云玺却颇忧心,默默沏着茶,想等阮雪音结束第一回 合观测再说些什么。 她却好半天没有放下墨玉镜。时长已经是她平时一个回合所用时间的两倍。 云玺真正忧心起来,忍不住开口道: “夫人歇会儿吧,看这么久,眼睛不酸,手也酸了。” 阮雪音这才回过神来,放下那柄长管,发现不仅手臂酸,脖子、肩也有些疲惫。 她刚才好像走神了。看着那些被放大的星辰,脑子突然便去了别处。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状态糟糕,起身端起云玺倒好的茶开始喝。 “夫人,其实,刚棠梨也说了,瑜夫人是自己去的,也不是君上去接的,您,不必太难受。最近君上对折雪殿的上心程度,前所未见,且奴婢在御前数年,君上看夫人的眼神——” 阮雪音皱眉,转脸看向她,“你在说什么?” 云玺一怔,被这句不知是装傻还是自我防御的反问堵得说不下去,只好讪讪道: “总之夫人别多想。” 阮雪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遂不再理她,继续喝茶,将目光投向曜星幛。 这样的情形一开始便是五晚。 整整五日,挽澜殿的轻辇没有去过折雪殿,也没有到过月华台。而据说这五日瑜夫人每每去挽澜殿用晚膳,近亥时才会回披霜殿。 形势骤变,宫中热闹再起。 话题中心很明确,那两道盛宠令刚下十天有余,连续出入挽澜殿一个多月的珮夫人突然不再乘御辇往返了。 取而代之的,是瑜夫人每日酉时直接从披霜殿步行去挽澜殿,和君上一起用晚膳。
第七十五章 怦然有真意 讨论变得前所未有的热烈。 顾星朗登基时年纪尚小,又忙于国政,后宫一向安静。 瑜夫人入宫一年,出于某些隐晦原因,与君上见面不多,君上亦从未留宿披霜殿。 至今年初瑾夫人、珍夫人、珮夫人相继进来,后宫总算有了人气,却也几乎没上演任何争风吃醋的戏码。 主要因为顾星朗的规矩立得极好,执行得也好,五天去一次煮雨殿,再五天去一次采露殿,披霜殿和折雪殿则因为不同的不可说原因,形同冷宫。 没有盛宠,便没有争斗,这便是一碗水端平,且端得清清浅浅的好处。 直到那两道盛宠令惊掉合宫人的下巴,这场漫长的平静才终于被打破。 而开戏至今的最强转折,便是沉寂一年半的瑜夫人出马了。 无怪一众底下人看得热血沸腾。尽管在历代流传的后宫故事里,这种情节真的不算精彩,但好几项因素的存在,将这些不算精彩的情节硬生生抬举成了一出好戏: 第一,顾星朗是大祁历史上最年轻的君王,生了一副超越历代祁君的好皮囊,性子沉定,智谋无双,这样的男子,谁都希望鉴证他的情事,甚至情史; 第二,阮雪音是崟国的公主,又是惢姬大人的学生,可能会帮崟国谋事,也可能保持中立。入宫前世人只知她一身本事,却不知她是能排进青川前六的大美人。半年来君上冷待折雪殿,突然连续五日侍疾后,珮夫人竟开始频繁出入挽澜殿,甚至让君上连下两道“盛宠令”; 第三,纪晚苓与顾星磊、顾星朗有一段旁人不清楚、但极富想象空间的少年故事。盛宠令下之前,瑜夫人与君上的关系虽似有改善,毕竟没有如此主动过。连续五日不请自去,显然是有备而去。 至于第四,这宫里还有论美貌同样能排进青川前六的瑾夫人和珍夫人,且分别来自蔚国和白国。本来就是前所未有的后宫盛世,哪怕故事暂时不够精彩,也是来日可期。 深宫岁月,长夜漫漫,看热闹,几乎成为了封闭城墙内所有人的度日强心剂。 顾淳风更是看得眼睛都不想眨,连每月初要出宫逛一回的事都险些忘了。 但有阿姌在,她便忘不了。九月初五,主仆二人照例拿着令牌从长信门出了宫。 直奔泉街。 “殿下当真是犯了痴,对方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便出宫一次找一次。找着了,又怎样呢?” “你说怎样?我每见一次,便对此人多一份判断,待本殿下确定了,便要想方设法知道他是谁,然后——” 阿姌冷眼瞅她,表情相当无语。 淳风深吸一口气,似是为自己助威:“然后便请九哥赐婚,嫁给他。” 阿姌一对细眉挑得老高,因为她这句话说得很大声。 “小姐,你不怕被人发现了?” 淳风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压低声量道:“怎么,我又没说漏什么。这满霁都的高门大户,还不能有个九哥了?” 阿姌满脸黑线,也压低嗓门道:“九哥是不少的,但能‘赐婚’的九哥,殿下你说青川有几位?” 顾淳风如遭雷击,站着半晌没动,然后以手蒙眼,隔着指缝环顾四下—— 没有人停下来瞧她。 有惊无险。她长出一口气。 “都是你,问来问去,差点儿生出祸端。” “殿下还说呢,非让奴婢找人去查那应仲。这整个祁东根本没有姓应的大户,反正士族、商门都排查过了。其实商贾之家都不用查的,如今国库充实,君上怎么可能让殿下下嫁经商人家。” 顾淳风不太满意,蹙着眉道:“经商的怎么了?若他真来自商贾之家,只要身家清白,不曾杀人放火,也没什么嫁不得。我是看中他这个人。祁东没有,西边呢?还没查完,你就来泼我冷水。” 阿姌忧愁叹气:“殿——小姐,您天天给我出难题,件件是要惹恼君——你九哥的罪状,奴婢陪在您身边也有七八年了,您饶了奴婢成不成?”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查个人,你只需找到稳妥的人去办,比做假令牌的事还小。查到了,我自会同九哥说,又没让你帮我去说。” “小姐如今越发主意大了,连夫君都要自己出门找,还是大街上随便遇上的,一个戴竹笠帽的人。这叫什么事——” 顾淳风白她一眼:“所以说你没眼光。这看人,是看脸看言谈看举止看通身气度,谁说戴竹笠帽的就不能是盖世英雄?我跟你说,他就是卷起裤脚蹲在街边卖菜,我也认得出他!” 阿姌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顾淳风说话有趣,祁宫中人尽皆知,阿姌跟着她日久,早已习惯。但许是最近两年她频繁出宫,讲笑话夸大其辞的本领又精进不少。阿姌有时候看她说话做事,心想这样的人得多快乐啊。 真好。 主仆二人一路嬉笑怒骂,声量时大时小,不觉便走到泉街。时间尚早,于是不顾阿姌阻挠,顾淳风坚持将泉街上东南西北四条道都走了一遍。 没有竹笠帽。自然也没有卷着裤脚在街边卖菜的盖世英雄。 “小姐,他可能真就只是旅人,来霁都呆上些时日,便走了。你这么找,比大海捞针还难。” 顾淳风咬着嘴唇,有些生气,更多是不甘心:好容易遇上这么个人,就这样让他跑了? 阿姌见她痴怔不说话,不敢再刺激她,和缓了语气道:“小姐,你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不过两面之缘,这天底下,好男子多的是啊。” 淳风绷着腮帮子,气鼓鼓道:“你懂什么?长姐告诉我,人之一生,怦然心动的时刻少之又少,很可能只有一次。当那个人出现时,哪怕周遭人满为患、乌烟瘴气,你还是能一眼看到他,因为只有他是闪闪发光的。” 她突然有些泄气,抬眼望向人潮涌动的泉街: “那日我在西市坊前看见他,他就是闪闪发光的。他把荷包递还给我,他的手不算好看,不如九哥,但我觉得就是这样的手,我愿意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第七十六章 一刻心悸 阿姌被她说得有些入了戏。因为她从没见她露出过这种认真神气,且一个人在描述自己的心动时刻时,那种氛围,是很奇特的。 堪比讲述远古传说。 “所以,小姐,你心动了吗?” “嗯。” “什么感觉?心,不是本来就会动吗?” “不是平常那种动。怎么说呢?”她歪着脑袋一通想,“有种病症是心跳加速,甚至跳得不太规律,人会发慌,叫什么来着——” “心悸?” 顾淳风顿如醍醐灌顶,转脸向阿姌一副刮目相看之色:“就是心悸,厉害了你。” 阿姌眨两下眼睛:“可心悸是很难受的。” 淳风摆手:“不是不是,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比较像心悸,你就想象那程度是它的一半不到。” 阿姌想象不出,只觉神奇:“那也不会有多好受吧。” “好受,可好受了。你不自觉就想笑,心里有朵花开出来。” 阿姌很震惊。她从来不知道顾淳风还能说出这么,有意境的话。 难道这便是心动的神力? 就不知这神力能不能牵引她找到那个让人心悸的家伙。 最后一站理所当然是西市坊。谁也没抱希望能在里面看见竹笠帽,顾淳风已经做好了翻转祁国全境找人的准备。 如有必要,她要向顾星朗请旨张榜。 世有比武招亲,今有顾淳风张榜找夫婿。这种事,别的公主干不出,她不是别的公主。 顾家的年轻人,一代更比一代强,男女皆是。 然后竹笠帽就出现在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药材之后。 不对,他没有戴竹笠帽,也没有卷起裤脚蹲在摊位边。还是一身青衣,但他坐着,坐得气定神闲,仿佛自己没有在做生意,而只是挑了个合适位子于西市坊内—— 看风景。 顾淳风觉得自己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全身血液仿佛突然凝固,再流动起来时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些,它们变得无比鲜活、无比热烈,直冲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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