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阮雪音上前,“说了别老抱,抱习惯了她以后时刻要抱,睡觉也得抱,放下便哭,还了得?” 顾星朗不上当,义正严辞:“你总说我,自己不也老犯?”便一歪身将朝朝紧护在怀,怕谁抢似的。 “我那是——”阮雪音走近低声,“我那是要哺喂!当然得抱。” “这就是了。”顾星朗十分无辜,“你能哺喂,同女儿亲近,我又不能,再不抱,她还不满心满意只有你这娘亲了?” 阮雪音忍俊不禁,“那咱俩换换?你来哺喂?” 顾星朗一脸悲愤。 “铁定爹爹好,最喜爹爹。”阮雪音笑哄他,便招云玺将孩子抱回摇床里继续晒太阳,“放心吧。” “为何?” “长得像啊。一模一样。” 顾星朗心满意足,淳月自觉多余,轻咳道:“要不——” “长姐必得留下用膳,若怕姐夫在家落单,朕此刻就传他进宫。” 阮雪音亦道:“都吩咐下去了,今晚菜多,长姐与宸儿若不共用,要浪费的。” 淳月瞧她渐有中宫样,百感交集,再忖纪晚苓独居披霜殿,这头其乐融融,更衬那头冷清。 便犹豫要否开口。 “既是晚膳,也赶得上淳风回宫。”只听阮雪音再道,“干脆设为家宴吧,同请瑜夫人。”又向顾星朗: “君上是真得传纪平大人入宫了。” 没有挽澜殿设家宴的规矩,春景袭人,阮雪音遂将地方定在了湖柔风馥郁的烟萝水榭。春夜不冷,气温比白日稍降、反更怡人,孩子们也便都至,虽不会讲话或还讲不利索,却为这一方天地平添许多闹与喜。 淳风依然来得最迟,是军中训练一身汗,沐浴更了衣。 纪齐比她早到一步,也是回家收拾过——兄长嫂嫂侄儿皆在宫中赴宴,没有让他落单的道理。 他进来落座便发现身侧还有空位。 四下一望确定未至的只有淳风。 一壁暗怪怎么安排的竟然邻座,一壁又期待,两盏茶的功夫目光飘逸往湖畔来路至少三十回。 骑射武艺教人貌美么?终盼得人至,远远便见一袭轻纱黄白游——若白轻黄的裙色,辅金镶宝石缀青髻,走近了方看清是一簪樱,就那么一簪,胜深宫锦绣无数。 她进来如常为迟到抱歉,瞄一眼坐席知晓位置,便朝纪齐去。转身之瞬即发现他持续盯,心忖是又有哪处不妥当?裙子脏了或者簪子歪了? 快至跟前这人仍不收目光,她终觉不自在伸手一个响指脆亮在他面前,“还没开吃呢,已经喝大了?” 本无人注意这头异样,奈何响指太响,引顾星朗侧目蹙眉:“越发不成样了,堂堂公主,无赖行径。” “军中人不拘小节,习惯了,九哥多担待。”淳风豪气一笑,又执茶杯一仰而尽,愈加不见姑娘气,“来日去了边营,同将士们一处吃喝,难道也正襟危坐小口啜饮?” 此事淳月是知道的,总以为半真半假,瞧她这样,当刻警醒:“禁军营里操练、拱卫国都便罢了,边营那种地方,如何去得?”便望顾星朗。 顾星朗吃喝不言。 “君上真同意这丫头去?!” “九哥去岁就同意了,在秋水长天当着一堆人,长姐你也在场嘛。”淳风笑嘻嘻。 当时酒酣人尽兴,本就没作真,且祁蔚之间尚未发生去冬战事,局面又与今时不同。 纪齐要去北境是定了的。原本淳风有他照应为最妥,但北境显非平宁之地,淳月左思右想,终开始同顾星朗絮叨。 淳风才不管,兀自吃喝,偶与纪齐论“香椿芽我从前也不喜,也是受嫂嫂影响方觉好吃”。纪齐原听得好好的,一转头见青红的香椿碎正缀她嘴角,鬼使神差便探手拈下来。 淳风怔了怔,一咳低声:“哪来的毛病动手动脚?”便四下看确定没人注意,“你不怕挨骂我还怕呢!” 竟然是怕挨骂而丝毫不觉其他。纪齐颇无奈,破罐子破摔,“从前也动手动脚,”搭肩拽胳膊共乘一骑什么的,还看过,肚兜掩玉雕,当然不能提,“不见你在意。” 淳风早忘了肚兜掩玉雕,只反应搭肩拽胳膊,严正道:“那是在宫外,私下里,且你从前还是小屁孩儿!” 此一句救纪齐于水火。“现在不是小屁孩儿了?” 淳风嗟叹摇头:“兄弟你今年二十一了吧?都要去戍边建功勋保家卫国了,还是小屁孩儿?” 好多年前就同她说要去建功立业,彼时还为娶竞庭歌,终到这一日,是真要去了。而小屁孩已长成男儿郎,不再想娶竞庭歌,忽然醍醐灌顶确认了心上人。 确认了么?他清楚又不清楚,更觉与她分明近却远,隔着沈疾和家门。 但能自解心意不至于稀里糊涂分别或放弃,总算幸事吧。时间是个好东西。纪齐兀自笑起来。 晚霞烧尽,月光落湖面,水波被映照摇荡在宇榭梁间。逗孩子的逗孩子,议家事的议家事,纪晚苓独自斟饮,薄醉,眼望满室静好唯自己局外,轻嗤,就着蘅儿扶起身出水榭。 阮雪音刚喂完朝朝,从湖畔临时拉起的帐幔内出来,恰遇纪晚苓,主动同行。 “饮得有些过,走一走吹风醒酒,佩夫人不必相陪。” “我吃太撑了,回去也坐不下,无若一起吹吹风。” 两人沿湖慢行,沐三月夜风,当真馥郁,花草木叶香混在一处。 “我如今仿佛倒刺一棵,杵在这宫里人人介怀却又无人敢拔,到头来还是你,迎难而上。” “关心则乱,近乡情怯。无论他还是长姐,有些话,说不得,不忍说。” “所以要你来说?”纪晚苓是注意到顾淳月对阮雪音日渐亲和的,尤其携手镇霁都之后。共历事同患难确为铸造情分的不二法门。 “我也不合适。”阮雪音摇头,“你该最不愿听我说。” “我没把今日局面归咎于你。”半晌纪晚苓道,“尽管你难逃干系。但当初请入宫的是我自己,坚持长留的也是我自己。” “现在呢?”还想留否?阮雪音确定她听得懂。 纪晚苓自嘲一笑,“真可怜啊,后庭女子想易命途,只能改嫁。”她停步看阮雪音, “可有前例,还是又一革新?” “没有前例。不过当年兆怀宗后宫鼎盛,又值兆国灾害连年,曾有朝臣谏释放部分嫔御许其自由婚配,能为宫室节省支出,又能赢得百姓赞誉。” “赞誉?而不是规矩与皇室颜面?” “事分两面,解读因人而异。” 民众未必不乐见君王一双人,挽澜和折雪两殿的宫人们就很受用。嘲弄哀凉浮在纪晚苓分明端美的笑靥里。“我一旦点头,他便下旨赐婚么?” 光这般说出来已觉荒唐。 阮雪音摇头:“他该没想好。但总要先知你心意。” “我也没想好。” “瑜夫人。” 此一声与任一回合都不同。纪晚苓看着她。 “无论我如何建议,在你看来都是坏心,都是为让你出宫的手段。但我还是想说,其实不止这一条路。去岁女课开时我就说过,可以有另一条路。你现下没想好,也许最后并不选宁王,但走出去,远好过深宫围困。走出去,有你自己投身的一番事业,兴许走着走着你就想好了,宁王又或其他人。”
第七百五十三章 愈心 重开女课的话便在当晚家宴散时由纪晚苓提起来。 顾星朗与纪氏兄弟饮酒颇尽兴,正起身,闻言稍怔,便望阮雪音:“这要问她,始作俑者。” 阮雪音点头:“臣妾自是赞成的。” 淳风在旁叫好:“女课也可设骑御箭术嘛!我当老师!” 实为双赢。顾星朗原没完全定意,借着酒酣又见姑娘们都期待欣喜,一挥手,“全权交给你们了。视作国政,不可无奏疏详陈规划,三日内呈上来,朕也好朝议时同臣工们商讨。” 若说去岁是借制香授香开课,更似民间热闹拉皇室下场,那么今年无契机,要直接自上而下推行,当然便属国政,须走提谏流程。阮雪音其实不确定这样开头好不好,便如顾星朗早些时候提醒——太硬,下手太重,易招反感导致政令难推。 尤其白国是因女君在位逆了天道才失道寡助的说法,迄今盛行于大陆。 “其实待你正位中宫,再借册封之喜请恩赦、以皇后惠民为女子谋福祉之义提谏,会更顺畅些。” 众相别,顾星朗与阮雪音乘辇归,有句没句。 嘉熠公主和芳蔼郡主由乳母婢子们带着乘另一架,阮雪音不放心,时时回头看,半晌方答:“我也知道。这不是急着解你的青梅之困。也是你说的,愈发偏执、怨望过重,须快些辟出一条明路。” 饶是喝了酒兴致佳,顾星朗也不爱听这话,“什么你的我的。只有你是我的。” 阮雪音笑望湖岸夜景,小声嘀咕:“怎么还不承认了呢。” 小声顾星朗也听见了,倾过去抵着她,“都说了不一样。” 阮雪音知他饮过酒更喜犯浑,轻拍硬实胸膛趁机推,“知道啦。坐好。” “不要。” “听话。” “那你以后不能再拿此事揶揄。” 本为事实,何称揶揄,青梅也未必是暧昧意。她知他介意不过因自己从前少信心、总想退,但阮雪音已非昔年云间筑高墙的小姑娘。 遂摸他酒后微红发烫的脸颊,缓摩挲,“是我错了。以后不提。” 顾星朗方孩子气笑开,一歪一仰半躺她腿间。 也亏得御辇阔大,还能容他伸开腿。 “既要写奏疏,我一人之见未免狭隘,不若请瑜夫人、淳风也参与,”他的脸就在腿间,她也便继续摩挲,不时拈他发丝,“再请霁都城内名门贵女们都来提建议,会较周全。” “你还狭隘?一人能书宁安治策,遑论区区女课。”他睁开半眯的眼,“是故意让居高的姑娘们聚拢来,育第一拨女子革新浪潮吧。政令下去还不够,你同淳风晚苓也不够,须有更多人吆喝支援、身体力行。”便抬手敲她正低着的脑门儿, “这点儿小心思还想骗我。” 阮雪音抿嘴笑,“哥哥心如明镜总能看透,想骗也骗不着。” 她说完方反应涤砚在辇下,立时自悔颊畔生烟霞。顾星朗却是受用极了,合不拢嘴道:“冲这一声,准了。” 好好的国政谏议弄得如宠妃惑主。阮雪音哭笑不得,只听他再道: “算是迂回之法?” 重开女课既可试践行自己理想,又可辅淳风建女军,还能予纪晚苓机会改易人生路,实为三赢。但阮雪音当然明白,他此刻所问只是最后一项。 “算是吧。对宁王,她没有想好,长姐说他们在镇国寺都不大说话,看来确非碍着规矩或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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