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齐因这句沉默,也望飞雪,忽觉是自己和淳风偷窃了顾星朗和阮雪音的圆满。又或者,是整个天下合谋偷窃了他们的圆满,而他们依然,想要付天下以圆满。 这才是真正赤心,所谓坚守吧。 大小洞穴在眼前,竟颇规整。后面的人纷纷跟上来了,慕容峋道: “便是出发前跟你们提过的,寒地原住民从前的居所。” 这一带不少,因为离极寒之地已经很近。这些人搬离的缘故也很简单:蔚境不断北扩,而他们遗世惯了,并不想归属称臣。 洞中果然处处人迹,石桌石凳石床,还有生火的炉灶,只消将物件用度铺好,便能直接安住。为阮雪音和竞庭歌精挑细选的两个洞穴,在曲径深处,相邻,格外隐蔽温暖。 孩子们已醒了,饱睡精神好,又新奇,跑来跑去躲猫猫。两个人玩儿嫌不够,又陆续拉上爹爹舅舅和世叔。 纪齐带着一帮将士烧火做饭,驾轻就熟。 竞庭歌从下车前就开始焦虑,此时和阮雪音一起拿今晚需用的细软,低声道:“不行,不能住,此刻就走,我去叫他们。” “行。正好将朝朝和五哥也带回去。”是真心话,还能趁机一探慕容峋的态度。 他可未必想走。 “那我带不动。朝朝的亲爹不会同意,你们娘俩不走,五哥也就不会走。” 阮雪音懒得跟她掰扯,“好。你自己安排去吧。” 半炷香都过了竞庭歌才回来。 败兴而归。 阮雪音更加了然,面上不显,“慕容不愿走?” “躲猫猫有这么好玩儿?”竞庭歌气咻咻,“说什么来都来了,不差这一程路;都是没准的事,无须做惊弓之鸟。一边说还跟我嘘,投入得很,生怕我暴露了他位置。” 阮雪音心道果然有点真本事。“确是此理。既来之则安之,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竞庭歌挑眉瞧她,只觉看谁谁不对。 饭后孩子们根本不困,躲猫猫上瘾,嚷嚷要接着玩儿,还要两个娘亲一起。 阮雪音不想再与竞庭歌大眼瞪小眼地讨论去留,爽快答应。 于是五个大人两个孩子,你藏我躲,穿梭在大小洞穴内不亦乐乎。 一次慕容峋找,众人十分重视,因他厉害,总是快准狠。 阮雪音上回合便发现拐角有一隙,钻过去别有洞天,至少能容两人贴身站。 这回合正好用。 刚钻过去她便悔得肠子青。 因为顾星朗也在,黑漆漆不分明,但那气息过分熟悉。 还刚好相对。 她想了想要不换地方,脚步声却传过来。本就狭窄的空间里一时呼吸交错。 待慕容峋走过,他凑去她耳边气声:“好巧。” 阮雪音不理他,细听外间动静,打算出去。 “我在朝朝这么大的时候,没玩儿过躲猫猫。”他却自顾自继续,“应该说从小到大都没玩儿过。我那时候课业很多,且老师和父君都说,这是女孩子的游戏。” “我是女孩子,也没玩儿过。”阮雪音习惯于纠正因果有漏洞的话,嘴比心快。 顾星朗得逞一笑。洞中幽暗,火光照不进来,阮雪音自然看不到。 根本也没看他。 “回宫之后咱们设计一处更精妙的。”他越凑越近,热息全钻进她耳窝,“日日陪女儿玩儿,好不好?”
第九百五十四章 盛年怦然 阮雪音原要回一句“不好”。 觉得有打情骂俏之嫌,改口道:“你该刮胡子了。” 确实刺拉拉的,且痒,白日在车里她就想说的。 顾星朗低笑,反而更近,吻上她耳廓,又轻咬耳垂。 胡茬随之作乱,蹭得耳畔颊边皆痛痒,阮雪音不得不躲,却是无处可躲——此间太狭窄,他只须挡住唯一出入口,足叫她动弹不得。 “你别再——” “我忍不住。” “顾星朗你今年几岁了?!”阮雪音气急。 二十岁时爱动手动脚也不过如此吧? “七月该满二十八,今年你要陪我。三年没陪我过生辰了。”他有问有答,又分明答非所问。 天晓得她为何要躲到这里来,根本不该答应孩子们参与!“再说下去就被抓了。你不想换地方,那我换。” “不说话就好了。”他离开她耳际。 堵住了她的唇。 黑暗中的触碰与缠绕让他想起清凉殿的春夏夜。 是因想起所以忘情,还是因忘情所以想起,他分不清,懒得想。 ——漫长深沉的思念要用更漫长深沉的行动来补偿,这是他唯一确定的事。 这只是开始。 以至于朝朝钻进来,同时搅扰了两个人的衣摆,他竟没有发现。 阮雪音被他迫得头昏脑胀、呼吸不畅,也没发现。 是朝朝熟悉娘亲气息,站在黑暗里衣摆间呆了片刻,小心唤:“娘亲?” 听在几乎溺水之人耳中只如天外梦话。 待阮雪音真正反应过来时已又过两息,顾星朗的手正在后腰辗转流连。 她奋力推他,他亦在这刻反应、猛然后退,哪有余地?不过是后脑勺撞在冰凉石壁,相当痛,还得忍着不出声。 “朝朝。”阮雪音赶忙回,尽力让语声平缓,仍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朝朝又去摸另一侧,“这是谁?世叔?” 顾星朗一咳,“朝朝,你好。” “世叔好。”朝朝有些莫名,倒是依礼回,很快高兴起来,“这里真好呀,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又这么小,一定没人找到,姨父肯定找不到!” 慕容峋真没找到。 半炷香后阮雪音不能忍,牵着孩子出去了。 顾星朗随之出,经过慕容峋身边时拍他,“这回合不行啊。” 慕容峋觑他,淡淡吐出几个字:“我经过了两次。” 顾星朗一怔。 “悠着点儿,兄弟。”慕容峋语重心长,反拍他肩膀,“你是来办大事的人,事还没办呢,脑子已快丢光了。” 顾星朗着实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被此人教训。 那厢孩子们终于玩儿累了,对坐一处,一个小盆里泡脚,阮仲看着。 竞庭歌抓住慕容峋小声论去留,阮雪音回隔壁自己那间铺床,顾星朗出去与纪齐定明日行程。 近子时了,顾星朗归来,正碰上往外走的阮仲。 曲折通道内两人对视有顷。 “朝朝睡了?”顾星朗问。 “嗯。”阮仲答,稍犹豫道:“雪音也休息了。” 是要他勿再打扰。 “我就看一眼。好久没看过女儿睡觉了。” 这话强硬中其实带了两分商量的意思。因为他完全可以不说、直接去。 阮仲默一瞬,侧身让。 不大的洞穴里火堆被细心笼在角落,烘出暖意层层。最里的石榻上一层皮毛一层褥子,也干净清爽,阮雪音就躺在外侧,内侧是已经熟睡的朝朝。 顾星朗走到床边时孩子刚好翻身,四仰八叉的,半背露在外面。 阮雪音伸手掖被子。 “辛苦了。”他低声。 阮雪音吓一跳,回头嘘,然后坐起,小声道:“别闹了行么?算我求你。” 顾星朗坐床沿,认真看她,“不闹。你安心睡吧,今晚我来掖被子,保证不让孩子受凉。” 这还不叫闹?!阮雪音极尽郑重:“你不能睡这里。朝朝醒来看见,怎么想?” “我不睡。就坐着给你们守夜。”他拢她双手在掌心,“但小雪,她总会知道的。” 阮雪音垂眸,“至少不是现在。” 无论是否权宜,顾星朗都愿将这话当作某种松动和转机。“我明白,不会自作主张。你说何时就何时。” 阮雪音只觉心乱。“还有一事。”她按住情绪与满脑子庞杂,四下看了看,示意他近前些。 顾星朗巴不得,本就近,一个倾身便抵到人脸上。 阮雪音偏开寸许,低声:“她确实不知道。而他一心要去,劝都劝不住。” 没有人名,但顾星朗完全听懂。他笑起来,“知道了。” “你去吧。早休息。” 顾星朗答应着,在她颊上嘬一口,道一声晚安。 都走进曲折通道了他还在痴笑。 算有进展吧?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那怦然竟比二十岁时更烈,大概因那时候他顾虑太多、终于向她表明心意的初雪夜其实也揣着复杂的忐忑——不像今日,坚定而至于决绝,他要她的全部和此生,谁都别想拦,谁都拦不了。 她本人也不行。 阮仲还站在方才分别之处。 将顾星朗七情上面的蠢样尽收眼底。 顾星朗显然没料到还会遇见人,花了半刻功夫才收拾好神情。“有事?” “怕你食言。” 说好的只看一眼。 顾星朗心绪佳,懒计较,“现在放心了。”这般说,要遵阮雪音的话去睡觉,走两步回身,“喝酒么?” 不是没喝过。两回,在宁安槐府和锁宁城北小院。一次打架,一次交心。 “好。” 此来带着暖身的佳酿,也就剩一坛了。顾星朗命人送来,架起火,亲自倒入酒器中加热。 这处洞穴偏在一隅,外壁被悬空挖了个窟窿,约莫是用来做窗。坐在地上,举目一望,正好能见外头山林和飘飞的雪,框在窗内,似一幅画。 “那年在小院你说,会听凭她意愿,不会强留。”阮仲饮一口热酒,“如今看来,你这人惯于食言。” 顾星朗举碗致意,喝下一半,“在其他事上我真不曾食言,哪怕关乎生死社稷的机要,哪怕对待敌人。” 阮仲当然知道。这些年他每一次决策、做法与结果,他们这些局内人都一清二楚。 “我放不下她,毫无办法,试过方知厉害。”顾星朗继续,目光映火光灼灼,“你也放不下她二十年了,比我更懂其中滋味。” 阮仲连灌下两碗酒。“是啊,我比你久多了。久多了。”他望向洞外飘雪,不知想起了什么。 顾星朗沉默片刻。“你还记得她六岁时模样么?” ——小姑娘六岁时对他说了一番话,他因此上心、渐渐倾心,然后在十四年后,在霁都,将这段少年绮梦告诉了自己。而那个长到了二十岁的姑娘,彼时已入祁宫,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样捕获了他的相思、成了他此后余生的绮梦。 这些年,这一段,顾星朗时常想起。世事成圆,或长或短,虽迟不晚。 “自然。” “可有画过?” 阮仲微怔,方反应他没见过二十岁以前的阮雪音,一次都没有。 遂摇头,难得笑,“没有。”便指太阳穴,“都在这里,很清晰。” 脑海里,记忆里。 顾星朗一咳,“画一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04 首页 上一页 681 682 683 684 685 6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