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打的是被剜肉的左臂,鲜血触目惊心溢了出来。 “掌印,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甥舅团聚,先告辞了!”秦思朗拉起还在懵然中的陆廷志往外走,陆廷志被他拉得不知所措,经过长公主身边时还揖了一下手作别。 “别打他!他身上受了八十多杖,左臂上还被剜去了一块肉,还没好全,这全都是为了给郑先生洗脱冤情所致啊!”昕枂哭着跑前来,展开双臂把受伤的男子护在身后。 郑月海闻言,表情微微动容一下,立马又听赵朗辞笑着道:“别听她随便乱说,咱家这些刑罚都是替司礼监受的。” 郑月海复又坚定起来:“我们郑家,在上个百年的旧朝以前,在南都就一直是世家,后经商发家,始终没忘记祖辈的士族精神,南都一直以来百姓都是由我们郑家庇佑的,可自打老夫入狱,南都的族人也受牵连,家业被太监蚕食殆尽,你但凡有点骨气,就不该自阉当宦!!” “如今老夫虽然被释放回南都,但老夫真的无颜回去面对南都的老百姓,如果他们知道,老夫当年是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入狱,连累郑家的,他们该作如何想?!!” “老夫不若就今日替天行道,替郑家打死你这个作恶多端的奸宦!老夫这条命赔了也算值了!” 说着,他捡起滑脱出去的刀,阖合刀鞘里当成棍棒,开始殴打赵朗辞。 而赵朗辞也丝毫没有要躲的打算,他叫他跪下,他就真的单膝点地跪了下去,被殴打后背时,握起拳头默默受着,一声不吭。 铁器击拍在他后背,很快就让伤口重新溢血,后背染红起来。 赵朗辞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次,巡抚的儿子口出秽言骂他娘是弃妇他是野子,他一时意气之下把他的腿打断了,舅舅生气地让他跪了一夜祠堂,还在郑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杖打他。打完转身就用大半家产替他斡旋,换回一条腿。 那一刻,虽然他在被打,但第一次觉得,被不想承认他的赵家抛弃,而舅舅却没有把他当成外姓人,让他跪的是郑家的祠堂,用的郑家的家规,那就证明,舅舅心里是实实在在把他当成郑家人的。 可他如今却活成了,郑家人最厌恨的样子。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隐约听见旁人的议论声,和...长公主的哭喊声。 “够了!别打了!他已经受伤,不许...”突然听见“啊”一声惨叫,棍棒停止下来。 郑月海见自己不小心打到别人,心有不安。 赵朗辞赶紧把昕枂手腕抓过来,发现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处被打得肿了起来,隐隐看见黑紫色,惊心怵目。 他瞪向郑月海:“她是长公主!!” 郑月海嘴唇嗫嚅了一下,带了些愧疚道:“是她自己把手伸过来的,明知道...” “打了公主殿下,还不跪下?!!” 昕枂痛得眼泪不停掉,赶紧拉住他的手:“没关系的,他是你的舅舅...” “朗郎,本宫想同舅舅说些话,你...能不能先回宫去...”
第26章 赵朗辞看着长公主强行忍着痛, 眼眶都通红了,还在努力对他挤出笑的样子。 “你快回去啊,你看你伤口都迸开了, 快回宫让冯公公给你重新上药,本宫这个长公主还不能命令你了是吗?” 昕枂觉得自己争气了, 居然敢命令大奸宦做事。 “好...臣,听殿下的...” 奇怪的是,大奸宦今日连问都不问她要对他舅舅做什么,就这么听话地答应了。 在他临走时,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在他身后补了一句:“你放心吧,本宫不会为难你舅舅, 只是随便拉点家常!” 他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 等走得足够远时, 他想到刚刚那双玉笋似的手指,被打得肿起变紫的模样, 又停了下来,折了回去。 他们已经不在原处了,他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很偏僻的巷道尽头找到她和郑月海,此处没有旁人, 只有她和郑月海二人。 他就躲在巷口拐角处, 静静地看着。 她先是察看一下四周, 见确实没有旁人,突然“噗通”一声, 在老者面前跪了下来。 郑月海惶恐不已,“公主殿下!你...你这是...” “郑先生, 你是赵家舅舅,本宫知道,赵掌印进宫前的家世很好,所以他后来落难进宫当了太监,你必是会很痛心、也很生气,认为他作恶多端,他到底有没有作恶、作了多少恶,这些本宫不得而知,本宫能跟你说的是,本宫的命,是赵掌印救回来的。” 她说的是真话,小时候如果不是遇上他,她性子这么轴的人,早就为了那本阿娘留给她的字帖,与张昕馨玉石俱焚了,容氏也不会留她。后来支撑她在腌菜房受屈活了那么久,也是为了长大后有朝一日能走出张府去,再见心上人一面。这几乎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当然她不能这么对郑月海说。 “因为...因为赵掌印他...他是为了救皇族的人,才自甘当太监进宫的!” 她睁眼说瞎话道。 郑月海愣住了,“殿下,你...说什么?” “是的,所以你不要太责怪他,他只是秉承他爹的遗训,自幼立志要读书明志,使得视野远大,明志润德,最后安邦济世,平天下。平定天下,那就要先安朝政,本宫当时被内阁所困,差点被杀害之际,是赵掌印把本宫迎进宫的,他是为了要安朝政,平定天下,才忍辱负重,进宫护佑皇裔的啊!” 昕枂这段时间把通史倒背如流,随口就把话胡诌得活灵活现。 “真...真的吗??”郑月海瞪大了眼睛。 那边一直在看的赵朗辞忍不住气笑,这个草包公主,这是把他爹也编排上了,可惜她不知道,郑月海同他一样,痛恨赵鹤庭。 睁眼说这样的大瞎话,赵朗辞以为草包公主会心虚,不料她的谎话却越说越溜。 “当然是真的了!你以为如今内阁的都是什么好人吗?他们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夺权,反倒司礼监这些是为皇族争利的,就要被他们急于铲除,你道是为什么?” “现在的司礼监,已经同以前的司礼监不一样了,以前司礼监是由臭名远昭的大贪宦白松掌管的,那个大奸佞贪银无数,深得先帝宠爱,连内阁也不敢随便动他,动他就是在跟先帝作对。那时候老百姓可惨喽,从中央到各地方政权都被阉人把持,但凡百姓手里余几分血汗钱,都被阉人抢去。可现在不一样啦——” “连内阁都畏惧,不敢动的大毒瘤,却被我们赵掌印一把拔掉了,司礼监由我们赵掌印掌管之后,底下横蛮欺民的酷吏都不敢太嚣张了,我们赵掌印还时常做好事,把自己每月的月钱都捐给灾民了,也时常给朝中困窘的官员慷慨解囊,还带动司礼监的人纷纷给徐洲山区学院苦读的学子捐钱。” “他在宫外虽然有个三进的府邸,但里头简陋得很,偌大一个院子就几个奴婢打理着,连张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就书房勉强有张桌子有个矮榻的。” 郑月海受她糊弄,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夫从前...虽然恨赵尚书对妻儿不上心,以致我妹妹郁郁而终,死前也得不到他的一丝怜悯,但他无可厚非,是个好官。” “这一点,老夫是...敬佩他的。” 巷子口那头的赵朗辞听得皱起了眉头。 “为新政为减免赋税的制度日夜案牍劳形,把自己弄得形销骨立,累及妻儿,不过是因为他年少时曾亲自在田间看过饿殍遍野,遭酷吏索取赋税而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灾民,那一年老夫与他一同赴考,老夫为的是振兴家业,而他却说,他只是为了四海之内再无饿骨,当时老夫听完他的话,还将他取笑了一番。” “后来,佩如喜欢上这样一头犟驴,还非君不嫁,老夫劝过她,她却不听。” 老人的眼神有些黯淡下来。 “读书者视野远大,明志润德,最后才能安邦济世,平天下...”他的眼神空濛,似是注视着很远的地方,又像是从很悠久的记忆中拉回,“这,确实是赵元和一生的宏愿。” “老夫不喜他,却也敬重他,同时心疼他的孩儿活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要是他当真如殿下说的,只是表面上与阉人为伍,干的却是有文人风骨的事的话...老夫,可以原谅他。” 听到这里,赵朗辞听不下去,默默离开了。 “当然是真的!本宫贵为长公主,难道还会欺骗郑先生吗?”昕枂大言不惭,“他只是看起来坏而已,实际他没那么坏的...”而且,如今她能够时刻同他站在一起,还怕拉不回他吗? 脑子笨的人通常都对自己盲目自信,一腔热血。 “好,老夫,相信殿下,还请殿下先起来,莫要折煞了老夫,老夫刚才还打过殿下呢。” “不疼了不疼了,郑先生打得一点也不疼。”昕枂把手指藏起来,谄媚地笑。 “对了,郑先生,你暂时还会在京城停留吗?本宫得空可以常出宫跟你聊聊天吗?” · 昕枂以为赵朗辞一早已经回宫了,不料走到朱雀街的时候,却发现来时的马车还停留在那里,他把车门打开,目光若深潭水一样难明地朝她望来:“殿下愣着做什么?还不上车?” 昕枂又同他同乘一辆马车回宫,这会的驾车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大概是车夫照顾到他身上裂开的伤。 车上二人都有些安静,气氛有些奇怪,他耷着眉坐在她对面,看起来有些落寞。 来的时候,昕枂一直在他耳边唠唠,说东说西的,说得他不耐烦之下,把她锁在了车里,后来她好不容易趁车夫不备跳下马车窜进人流才找到他。 这会她得了教训,再也不对他唠唠了,可他的脸色却越发暗沉。 她以为是他伤口裂开,很想开口问一句疼不疼,但一想到他会弃车走回宫,便抑制住了自己。 殊不知,他看见她这副欲言还休的样子,更难受。 “殿下从刚刚上车到现在,就没什么想对臣说的吗?” 有...她当然有!太多太多了,只是... 她抿紧唇,摇了摇头,又把脸垂下,一副坚决不说话的样子。 “殿下能跟臣说说话吗?像来时那样,即便是督促臣涂药也好,不要吃寒凉物也好,臣...好久都没有听人在耳边说这样的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0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