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殿下怎么会认为一个阉奴还有资格被称为君子?而且还下位者? 赵朗辞只是静静地听着二人的交锋。 昕枂没听懂陈大人话里的意思,只听懂了陈大人在骂赵朗辞是佞臣,为天地不容,不由更生气了: “本宫从未见过有人仗着自己是上位者,就对下位的人说活该他是下位的!陈大人,你读的书到哪里去了?” 陈大人也很生气,这个草包殿下根本没听明白他的话!也没理解上位者下位者的意思! “殿下恕罪,臣愚笨,读过的书少,以为所谓下位者,应该是地位权势低下的人,而不是指身份。” 他这话本是想委婉地指责长公主是草包,不懂其句意思,没想到草包长公主却甚为欣慰地一点头:“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才疏学浅,错了及时改正,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你去跟赵掌印道个歉吧。” “殿下你!”陈大人气得双目一瞪。 “朱大人那件事,赵掌印虽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但并不能说明,他往后就一定不会如臣所预测的去做,他必定会让朱大人替他做事!不然殿下倒是告诉臣,立场不同,他为何非去帮朱大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大人的意思是,没杀过人的人,现在不杀人以后也会杀人,那陈大人现在没危害朝廷弑杀君主,以后是不是定会弑杀君主危害朝廷呢?” 陈大人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话吓得双腿一颤,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 “殿下你...殿下你...!!” 果然不同程度的人硬凑一起吵架,有学识者通常吵不赢粗鄙没文化之人。 因为她会听不懂你的大道理、听不懂你明里暗里的嘲讽,任凭你引经据典,说得再好再精彩,也不过对牛弹琴,她还是认为自己占理。 看着她那副嘚瑟的样子,能把对手气得五脏六腑都能冒烟,偏偏碍于她的身份,不好明说。 赵朗辞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他这一笑,陈大人再也受不了,拂袖而去。 昕枂在后方追着叫:“欸!陈大人你还没有给掌印道歉...” “算了,殿下别追了。” 赵朗辞明知道陈大人曾是陆阁老的门生,明知道长公主会联合她的臣子前来演戏,俘获他的心,让他甘愿把自己的死穴端出来。 可他还是被她的戏抓获陷了进去,只因她演得实在太好了。 “殿下...你怎么会想到,依旧把臣当成是个完好无损的人?”他不禁问了出来。 “什么意思?”昕枂本想去追陈大人的脚步顿住,冯玉安依旧安静地低着头,侍立在一旁静静地听。 “殿下果然厉害,以前是臣小看殿下了。”赵朗辞笑了起来,不再往冯玉安的直房方向,而是转身往自己的直房方向走,“殿下,走吧。” 他朝昕枂伸出了手。 昕枂对他的温柔总是抵抗不了,羞涩地把手覆上,欣喜地“嗯”了声。 身后,只有眼眶泛红的冯玉安明白掌印那颗苦涩干涸的心。 以前不管朝臣如何诋毁辱骂自己,掌印不是不能去替自己找回清白,而是清白什么的,对于一个本就满身污秽的人而言,无疑是笑话,证明了又能如何,那些人的目光依旧鄙夷,甚至会质疑证据的真伪。 所以掌印从不在乎,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样子。 他虽然表现得不在乎,但冯玉安知道,掌印以前也曾经是清贵骄傲的天之骄子,内心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介怀? 可长公主却好像完全忘记了,掌印他如今是一个怎样的人,依旧把他当成是旧时那个清风朗月、完好无损的,不容人亵渎诋毁半分的翩翩君子一样来保护着,不依不挠地给他找回那些对现在的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清白”。
第29章 在司礼监的直房里, 昕枂笨拙地把提篓里的参汤端出,立马烫得她手指泛红。 赵朗辞连忙去接了过来,立马把案上的茶壶盖子掀翻, 攥着她手放进早已凉透的茶水中。 “殿下身份贵重,不该做这些事, 以后不要再给臣送汤了...” 他一面语气冷凝地同她说着这些话,一面皱着眉紧张不已地帮她冲洗。 昕枂小心翼翼地分辨着他有没有在生她气,掀眸不时盯着他看:“朗郎...你不是很在意被人误解吗?以前你被人误会差使外人殴打府上管家时,不也三日三夜不吃不喝蹲在赌坊外头,就为了给自己还一个清白吗?可刚刚为什么...” 赵朗辞盯着她。 “你私下去见郑月海了吗?” 年少他被父亲嫌,与母亲在舅家渡过了一段时光,那段时光是他唯一感受到温情, 也是最尴尬的时候。 他因母受辱打断了巡抚儿子的腿,舅舅用大半家业替他换回一条腿, 舅家诸多兄弟姐妹难免会对他产生怨怼,和一些不好的看法, 那时郑府有个新来管家为了讨好舅母,平日里多对他出言不逊。 那个管家很聪明,只是侮辱他,只字不提他母亲,那时赵朗辞对舅舅愧疚, 只要不触及他母亲, 别人怎么说他骂他, 也没所谓。 可这个管家后来却在赌坊附近遭袭击昏迷不醒,表兄弟姐妹们一直认为是他叫赌坊的三七去袭击管家的。 那时人小性子野, 比较叛逆,父亲从不管他和母亲, 被撵去南都后,他就私下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三七是其中一个。 “不用说,刘管家定是他伤的!他连巡抚儿子的腿都敢打断,刘管家性子直,对他多说了两句,他就心肠歹毒叫自己兄弟出手把人打昏迷!” 那时的他虽然愧对舅舅,任由别人咒骂自己,但自己没做过的事,他坚决不肯承认。 于是,他就到赌坊前一直蹲着,就为了等三七出来,要他把事情说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当时三七听说他连巡抚儿子的腿都敢打断,哪里敢出去,就一直躲在赌坊里吃喝。 舅舅得知了,就前来劝他回家,说是相信他。 可他很执拗地拿开舅舅的手:“不是我做的,我就一定要找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他答应过舅舅永不踏入赌坊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就信守承诺在外面等,一直等,后来三七熬不住,第三天悄悄溜出来的时候,被他抓住。 这件事只有舅舅知道。赵朗辞没想到,这位看似脑子笨笨的草包长公主,为了俘获他,竟想到从他舅舅那里下手,探究他的过去。 那一瞬间,除了让他折服之外,还有那么一丝,一下子击中他内心的感觉。 “殿下好生能耐啊,那么,每天送参汤也是因为...” 昕枂毫不打算掩饰点头道:“是啊,也是舅舅告诉本宫的,他说朗郎你以前最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挑灯夜读到深夜时,有母亲亲自送来参汤提神,可是你的母亲身子不好,不能顾及你这些,如今...” 她对他真诚地笑了笑,“如今本宫既然来你身边了,当然乐意为你做这些。” 那一刻他望进她的眼睛里,发现她的眼神无懈可击,甚至连他都看不出破绽。 一切就仿佛是真的,她真的因为他被人误会而紧张着急,为了他不辞辛苦跑出宫外,找到破庙处的朱轶,软磨硬泡让他说出事情的全部,维护他年少时的那份自尊;她真的心疼他无人在意、无人送汤,那些年少时无法感受到的温情,她现在都要一一补送给他... 太真了,装得实在太像了...他在这一刻变得沉默不语,心里不止一次地动摇。 就算假的,那又如何? 他望着她喉`结滚动不已,偏偏她一无所知地朝他笑着,全然不知自己在他眼中做得有多高明。 “殿下做这些,会很难吗?” 他想问的是,她对他做这些关切的事时,是否同自己心意相悖,会不会觉得难受。 可她却比他想象的还要滴水不漏,眨着迷茫的眼神傻笑了一通,随后转移话题般从身后掏出一沓文书。 “喏,本宫做这些,其实还有些私心,本宫有些事务上不懂,想跟你讨教一番。” 她深怕他拒绝似的,小心翼翼盯着他,“你好久都没教本宫了,不会又没时间吧?” 他笑笑,“好。” “今日内阁抛了些难题给本宫,本宫想半天也没想出处理的办法。” “折子上不都有司礼监的批红吗?殿下照着批写就是了。” “不是政务,是本宫答应了内阁,每月要完成内阁给出的考题。”昕枂烦恼道。 赵朗辞心下了然,内阁那帮臣子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用长公主这枚棋子,但又受制于这枚棋子的一窍不通,不堪重任,所以正想尽办法雕琢这枚棋子呢。 “这次的考题是这样的,北镇抚司成立之初,是专听令于陛下纠察百官之用,而东厂大部分职能同北镇抚司重合了,本是秉着两方有不同部门的人执掌,有相互牵制之用,可如今都在司礼监一人手中,他们让本宫想想,如此以往,可会引起什么影响,为君者,又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一派天真地望着他,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为考题为难。 他只是笑:“殿下不明白什么?” “在一人手中方便管理不是更好吗?反正都说两个部门管的内容差不多,干嘛还非要提另外的人去管?不是浪费人才是什么?” 看着她迷惘的眼神,赵朗辞说不清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心里门儿清,却故意说那样的话来试探。 “那殿下就如实把自己的想法写上就好。” “真的吗?朗郎你果真觉得本宫说得对是吗?” 他以为她还会说点什么来试探他的态度,不料她仿佛很高兴,一点也不像是在用刚才的问题来逼他说出放弃其一监管权的模样。 翌日朝会后,她果然踌躇满志去内阁交了文书。 可赵朗辞却发现内阁衙门传出陆阁老咳血的声音,草包长公主没过多久就被臣子“请”出了门口。 衙门的门“啪”一声闭上那刻,赵朗辞没忍住笑出声,被她察觉。 她转身看见他,沮丧道:“他们...说对本宫很失望,还说本宫给皇族丢尽脸面...掌印,本宫...真的有那么差吗?” 在看见她眼泪的那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本宫...已经很努力去学好怎么当摄政长公主了,可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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