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昕枂窘迫不已,袖子掩面咳得满脸通红,接过他的茶杯,他则顺势蹲下,在给她整理袖摆。 袖内藏着的几本手抄本露了出来。 他勾唇笑了笑,帮她把其中一本关于户籍制度的本子,翻到户籍统计那一页,然后起身走出帘子。 昕枂看了看他翻开的那页,顿时明了,连忙用茶润过喉咙后,把自己见解说了出来。 这回侍郎秦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殿下英明。” 昕枂松了口气,赶忙朝帘外的赵朗辞望去,恰好他也在看自己,她朝他展开感激一笑。 赵掌印抿了抿唇,微微收回目光。 昕枂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要露困,可听着听着,忍不住又要犯困,前方的绯色身影,悄悄往她这边靠了些,替她遮挡了一片阴影。 “臣觉得这件事得殿下来定夺!!”工部与户部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户部的人又跳出来叫长公主。 此时昕枂靠在凤椅椅背睡得一无所察,在她面前的赵朗辞笑了笑:“殿下想让你们各写一份论述,等殿下阅过,谁写得好就采纳谁的。” “殿下心里怎么想,你怎么会知道?”户部官员怒,“殿下!殿下!” 昕枂还是被这些人吵醒,一睁眼就见赵朗辞挡在自己面前,在对自己笑:“殿下与其听他们争论,也不好偏帮谁的,还不如看看他们谁的论述写得好,是不是?” 他一句话道明了事情缘由,即便昕枂刚刚在瞌睡中醒来,也清楚明白。 “嗯,是!是的!” 户部和工部的人再无话可说。 冗长沉闷的朝会还在继续... 昕枂这会已经努力把自己眼皮撑大,发狠心掐了自己大腿两下,疼得她泪水直流。 刚开始效果还挺好的,随着痛觉消失,她整具身体摇摇晃晃的,连掐腿的气力也没有了,眼前五爪金龙的金柱子,游龙像滑脱了出来,卷进梦中一般... 慢慢地...慢慢地...头快将磕撞过去之际,有人拿了个小软枕过来,垫在了坚硬的椅背上... 睡醒过来后,发现朝会还没散。 龙座上的小周昱也有些绷不住,表情有些松动,昕枂此时感觉肚子一阵痉挛,眼前阵阵发黑,原来是自己今日起得晚了,早膳也没吃,眼见朝会快超出往日时间了,却还没能散的意思。 她饿得咽了下口水,伸手揉了揉肚子,旁边立马有一碟小巧的棋子饼递来,她抬头一看,发现赵掌印还在看着自己,伸手指了指她面前的棋子饼,随后又转身过去继续聆听臣子的意见。 昕枂把小饼干吃进胃里的时候,内心阵阵熨帖,忍不住甜蜜地笑了。
第28章 礼部的仪制主事家中老母病重无银去看, 礼部的同僚能借的钱都被他借去了,如今他只要在同僚旁边经过,他的同僚们都会不约而同站起, 往外走去。 有次他帮祭祀司的同僚把铜鼎搬回来,那祭祀司的小官员立马揖身:“朱大人, 下官来,这等小事怎敢劳烦大人!” 朱轶憨笑道:“无妨,实在是...” “朱大人在礼部向来以清廉为名,下官是晚辈,向来敬仰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其实...”朱轶有些囊中羞涩。 “晚辈同样效仿朱大人,平日里一发了月银,就只取小部分交给夫人开支用, 其余的全捐了出去,最近家中小儿练字的笔, 笔头都脱落了,没银子给他买, 他都抱怨为父,听说大人家中高堂生了病,唉,要不是手头紧,下官也想略施绵力...” 他都这么说了, 朱轶还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 “大人刚刚想说什么?” “哦、哦...没没什么...” 老母亲的药断不得, 大夫那里已经拖欠了好几月药钱了, 眼见北方灾情,朝廷收支又要紧缩, 这个月到手的俸银也不够缴清一个月药钱,大夫已经不愿意开药了... 寒风拂过, 屋里四面漏风,朱轶把自己屋里唯一的棉衾都盖到生病的老母亲身上,前年倒是还有两床棉被,可夫人忍不了清贫,离开前连那床棉被也带走了。 这个冬天,连下锅的米都不知到哪里凑,实在艰难啊... 可却在这个时候,大夫主动把药送上,还笑嘻嘻地给他送了几袋大米。 朱轶一时惶恐,不知该不该接受。 大夫却道:“收下吧,以前大人在山西一带当县令时以清廉著称,高迁进京后也没忘接济那里的百姓,这些是那些仰慕大人的财主赠的。” 朱轶抖着手,这才敢收下。 可收下没多久,就遭到了御史台的言官上奏弹劾,说他收受司礼监的贿银。 朱轶在衙门得知消息,吓得手里的礼乐典籍散落一地。 等他知道原来那大夫说的财主,是司礼监掌印后,他把唯一遮风避雨的屋卖了,凑齐银子扔到了东厂衙门外面。 “去告诉你们的掌印!以后莫要再做这等伤天害理的阴鸷事!人在做天在看,他这种奸佞迟早老天爷来收!” 东厂的指挥使挺着腰刀往前一挺,“大人这说的什么话?全衙门没人肯借钱给你医治老母,我们掌印怜悯你为官清正廉明,雪中送炭就遭你这样嫌弃?” “呸!谁稀罕他的怜悯!”朱轶一口痰吐在了那些银钱上,“司礼监的阉奴,谁不知道都是些心思腌臜、唯利是图的小人?本官但凡是个人,就该懂不与小人同流合污的道理,要是今日收了他的钱,难保明日他不让我礼部的名录上出现他想为难的官员名字了!” 于是,礼部仪制主事朱大人很有骨气地拒绝了赵掌印赠的那些钱财,很快,赵掌印奉旨出宫巡查,途经荒郊,看见朱轶,和他那头发花白病得奄奄一息的老母还跟着他在无瓦遮顶的破庙露宿,冯玉安犹豫地问了一句: “掌印...还救吗?” 赵朗辞冷冷地扫了一眼,“不救。” 冯玉安松了一口气,眯缝了眼,屁颠地跟上,尖声,“掌印英明!他们那些个高贵人儿,个个眼睛长到头顶上,人以群分,瞎掺和不得,你帮他们,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图谋什么呢!” 是啊...人以群分... 赵朗辞自嘲地勾了勾唇,盯着袖中湘妃色的手绢,喃喃道:“看见了吧,不是臣不愿意。” · 回宫的时候,快将走到司礼监直房时,赵朗辞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往另外的宫道上走。 “你最近负责监管重华宫外墙的修建,宿在永和殿后方那排直房里是吗?今晚咱家去你屋里睡。” 赵朗辞不由分说地走到冯玉安面前去。 “这...”冯玉安显然为难极了,“掌印你歇在那边,早上上朝得多麻烦呀,而且,司礼监和东厂的人要找你不是摸不到门了?” “还有,殿下怎么办?她不是每天都要来给掌印送参汤吗?殿下找不到你可怎么办啊...” “还有还有...”冯玉安羞赧地笑笑,“奴婢那儿掌印睡了...那奴婢,睡哪啊,总不能去睡掌印的房间,殿下如今嫁给掌印了,奴婢...” 说着,他露出苦涩的笑。 赵朗辞忍不住皱眉,“冯玉安,你竟敢乱肖想?!好大胆子!” 冯玉安慌地跪下磕头:“奴婢不敢!奴婢绝对不敢!” “掌印,奴婢自知身为阉奴,不敢多想!别说是旁的,就是膳房烧水的小宫女,那也是良家的闺女,连她也会暗暗嫌弃奴婢,奴婢怎么敢去想别的呢?” “即便是掌印这样的,进宫前那样的身份,现在一朝进了宫,虽说尚了公主,还不是照样躲着避着,生怕遭人嫌么,那奴婢又怎么敢...”他越说,笑容越苦涩。 赵朗辞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今日朝会上,言官们平息了一段时间,终于又开始重新弹劾起他来。 他们纷纷义愤填膺,就着礼部的仪制主事被他逼得变卖屋宅,就叱骂他胁逼朝廷官员同流合污,幸得朱主事高风亮节,宁可变卖屋宅,也不与奸佞共谋。 赵朗辞就想笑了,不久前,正正就是这些言官把那朱轶往死里谏,说他收授司礼监银钱,朱轶老母病重,满朝官员对他冷眼旁观,不肯施以援手,逼得朱轶不得不变卖屋宅,这才又将他变卖屋宅的事大肆赞扬,把他臭骂了一通。 骂完,帘后的长公主腾地站了起来。 “当真?”她是朝着他的方向问的,目光澄澈得让人无法直视,“你当真,胁迫过朱主事吗?” 他当时笑得很没所谓,“臣还是那一句,想把臣定罪,就得先找证据,臣可有留下字据或是供词,抑或是有证人证明司礼监胁迫朱主事篡改名录了吗?” 阶下臣子纷纷大骂阉宦张狂,众人恨他恨得牙痒。 他却毫不在意。 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充其量也就是给终日里骂他的乞丐,施舍了些钱银而已啊... 他失笑。 “在那里!原来在那里!”不远处听见熟悉的婉转清脆的女子嗓音。 昕枂长公主提着宫裾,身后领着御史台的陈大人,朝他走来。 陈大人一看见奸宦,不由咬牙切齿,可一想到什么,立马就低了头:“赵掌印。” 昕枂回头看了陈大人一眼,手一挥,“说呀。” 然后,陈大人就很为难地,蜗行至前头来:“赵掌印,本官今日所谏...言辞不当,还望掌印...海涵。” “什么言辞不当?不是已经找朱大人确认过了,赵掌印并没有找他、或者让人找他篡写名录吗?他只是给朱大人送了药和米粮,缴清所欠药钱而已,那位大夫也说得明明白白,给他钱银的人只说过是接济朱大人,并未言及要朱大人替其办事,事后也并未有人找朱大人挟恩图报,本宫听说陈大人以前也是进士出身,读书人应该明理,怎么可以没有查明证据就胡乱栽赃?这是读书人干的事么?!” 昕枂越说越气愤,小脸都涨红了: “本宫昨夜熬夜看书,看见一本书上说,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果不其然,掌印他如今沦落在下位,你们这些上位者就巴不得都来欺负他!” 陈大人听得内心愤懑,本来就不情愿作为长公主讨好奸佞的棋子前来服软,要不是陆阁老曾提携过他,是他的恩师,他才不会答应过来。 如今竟还要他对一个阉奴低三下气的!这口气怎么咽得了?!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陈大人揖手,音色变冷,“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还有下一句‘小人在下位则多誉,在上位则多谤。’赵掌印身为阉奴,本该在下位,他却有违君臣之伦,为天地所不容!自然多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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