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枂一愣。 “你让臣涂药的话,臣就好好涂,不让吃寒凉物的话,也不会再吃,只是...殿下你能,一直这样吗?” 他这一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像被人抛弃的小动物,明明之前是他自己嫌弃在先,说得倒像她抛弃他似的。 她不自在地搓着膝盖,目光别向别处,“本来就...唠叨是件极伤气又伤神的事,你以为本宫谁都唠吗?是你自己不...” “臣错了...” 他突然跪了下来,膝行几步过来将她拥住。 他身量高大,即便是跪着,也看起来比她略高,削尖的下巴搁在她颈窝,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一个独自在黑夜里徒步了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供予休憩的地方一样。 “臣僭越了,回去再受殿下责罚,任由殿下怎么处置都行,只是...现在能暂时让臣这样吗?” 他的声音仿佛徒步迁徙了好久的旅人,低沉沙哑着。 回去后,他不肯先回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反倒坚持要送她回麟趾宫,亲自给她上药,还把太医说过不能吃的东西、需要注意的事项工整地誊抄在纸上,张贴在她床头。 在昕枂的执意下,他才肯让太医帮他治疗后背的伤,可一清完伤口他就要走。 “我们已经成亲了,你就不能留下来吗?”昕枂担心他的伤,扯着他袖口不让他走。 他躬身道:“回殿下,臣即便与殿下成婚,也得继续侍奉主子,公主的寝宫,臣是不能住的。” “那我们回公主府去。” “殿下明日还要早朝,住在宫里比较方便,更何况,臣还得处理司礼监的事情,也得回去了。” “这么晚你还要工作??你身上还有伤啊!不行,本宫不许。” 昕枂觉得自己胆子越发大了。 “好...那臣,今夜先休息。” 昕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她试探道:“本宫命令你今夜留在麟趾宫休息,陪着本宫,别四处跑了?” “好...”他哑着声,“臣任凭殿下处置。” 昕枂高兴坏了,才知道现在当的这个长公主是越来越有说话权了。 可当司礼监的小太监把赵掌印原来直房里的粗糙的被褥搬来寝殿外的廊道上铺时,昕枂后悔了。 “本宫这里有被子,哪还需要你去搬被子?而且,搬就算了,铺在廊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风那么大,这廊道四处漏风,又没有火炉,怎么睡??” “殿下有所不知,”一个小太监回禀道:“掌印大人毕竟是太监身份,给宫中贵人值夜时是不能睡在殿里去的,太监身子污秽,不能玷污殿下的寝殿。” 昕枂一听眼眶发涩,一把拉过赵朗辞的手:“本宫不管这些,什么太监不太监的,本宫不爱听这个,你如今是驸马,本宫就要你陪着睡!你睡哪本宫睡哪,你要是睡在走廊,本宫也陪着你睡!” “殿下...” 赵朗辞无奈地跟着她进了寝殿。 “殿下闭上眼睛休息,臣就给你讲些书里的故事。” 昕枂笑着乖巧地躺上床,又听话地闭上眼睛。 没多久,她就毫无戒备地睡着了。 赵朗辞盯着她露在外面的已然上过药的红肿手指出神,小心用被子帮她盖上,尽量不碰着她。 然后,伸出指尖轻抚过她脸颊,轻轻地叹着声:“就算是假的,又怎样?” 他蜷缩手指,俯身,唇瓣轻颤着,慢慢贴近女子熟睡的脸,在快将贴到额角的时候,突然站起,旋身离开寝殿,到殿外廊道处,重新铺好被盖睡了。
第27章 殿外寒风呼啸了一夜。 殿内架着好几个大火炉, 昕枂睡得安然,一觉好梦。 天灰蒙蒙,还没亮起的时候, 就有宫人擎着灯,端着洗漱用具列队进来。 寻常洗漱上朝的时间到了。 昕枂睡得晕晕乎乎, 一摸旁边的位置,冰冷的。 “朗郎呢?” “谁是朗郎?”紫衣端着水盆立在一旁帮长公主净脸。 “哦...掌印呢?” “赵掌印今天开始重新上朝辅政,一早就过去了,说殿下伤了手指,需要休息,可以晚些再过去。” “他这么快就上朝了?”昕枂想起昨天他被郑月海打的伤,蹙起眉头。 “昨夜天寒地冻, 院里小池塘都结冰了,后宫好久都没有太监守夜了。殿下你真是厉害, 你一喊,赵掌印连拒绝都不敢, 一整夜乖乖地守在门外给你守夜,奴婢瞧着人都快冻成冰条了。”紫衣有些洋洋得意道。 “什么?!” · 昕枂穿上凤袍戴好凤冠来到帘后坐下时,赵朗辞已经同众臣议了好久的政事了,她一落座,他的目光就朝她扫来, 随即转身, 带领诸臣一同行礼。 “长公主万福。” 挥手让平身, 谢过长公主后,众人又继续议事, 同以往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只是,今□□中氛围有些平和得古怪, 竟然没有言辞激烈的言官跑出来直谏。 后来昕枂听冯玉安哭着同她诉苦,她才知道一些朝臣不会同她说的事。 徐洲山区学院之前学田被侵占一案中,赵朗辞虽然已经惩处相关犯案者,却把另外一个山头的瘦田赔给学院,那瘦田一年也没多少收作,原来的那些学田去了哪里,不用问也心知肚明。 内阁一致认为是司礼监霸占了。 可赵掌印却突然带领司礼监的太监给徐洲学院捐银,捐出的银款数是原来学田一年营收的两倍。 “不过是烟幕罢了,不想想司礼监那帮奴才一个月才多少月银?他们贪了田地,假惺惺拿出一部分说捐赠,想恶心谁呢?” 有官员于是道。 “可掌印让我们以后每年都要捐不得少于这些数额的银两!” 冯玉安心疼道,“试问哪个贪墨的会把田地收了,每年还吐出两倍营收的出来呢?这不纯做善事了么?” “不但如此,掌印还疯了似的,这个月月钱发下来,他随手扔给奴婢,让奴婢专程差人给河西河坝修筑工程捐赠。河西监管修筑的胡大人是六部的人,掌印那点月钱是他一个月的口粮钱,可胡大人不知道,看见捐赠数量岂不得白眼一番?也不知掌印怎么想的...” “还有啊,他竟还敢问奴婢借钱,说是礼部有个仪制主事,最近家中有老母病了没银子看病,说要给他赠药钱!他疯了不是?!礼部那些人看我们司礼监早就不顺了,还给他们的仪制送钱,人家会要吗?不是自取其辱吗??” 冯玉安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昕枂在旁听着,顿感恍惚。 “那...冯公公你有那么多银子捐吗?用不用本宫帮你?” 冯玉安感动,停止诉苦,连忙摆手:“不用的殿下,宫中月银不多,奴婢们本就不用靠宫中的月银过活,早前掌印带我们给番人做生意,有些营收...” “生意?做什么生意?” 冯玉安见自己在美色当前一时大意说漏嘴,赶忙道:“不是违规的事,总之我们也不贪墨,白掌印倒台后,就没人逼我们干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做了不可饶恕坏事的人,早就被掌印秘密处置掉了,剩下的人哪里敢触掌印的底线,都是踩正规矩来做事的。” “只是这些事掌印只是带着我们,他自己从来不做,收的钱,一部分我们收着,一部分用来继续创造营收,钱银多,我们对掌印就越加信服。” 昕枂第一次听这样的事。 “他自己不收钱吗?” “不收,”冯玉安摇摇头,“掌印平时一直住在宫里,别的公公多少会在宫外置一两头家,他从来不做这种事,吃喝都在宫中,都是一个人,就连宫外那处宅子,都是别人强塞给他的,他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回,家具也不买,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掌印这个人哪,”他叹了口气,“以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一朝落魄遭人嫌,他进了司礼监,握住了这把肮脏的刀,别人不管他做没做那些事,只会觉得他该死,他就是挟持幼帝把持朝政的奸佞。” “所有人都想他死,他只是想自保而已,却不料,他活着本身,就是个罪恶。” 他叹气摇摇头,“蝼蚁尚且偷生,这本是万物本性,那些清高的文人,却将这些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求生欲望,视作是肮脏无比。他们清高,他们能为名节而死,能为组织而死,能为皇权的忠诚而死,我们掌印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些人虚伪的嘴脸,偏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与他们对抗,给他们找不痛快罢了。” · 昕枂趁着郑月海还在京城休养,未曾启程回南都之时,频繁到客栈找他聊天。 “郑先生,你会不会嫌本宫烦啊?”昕枂想起赵朗辞之前嫌自己烦的样子,端了一杯茶,以后辈的姿态诚恳地递给老先生。 郑月海如今对这个长公主好感倍增,慌忙扶她:“公主殿下!老夫怎么敢当啊!老夫如今住殿下的、吃殿下的,银子也是花殿下的,殿下对老夫大恩,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不必如此。” 昕枂笑着,重新落座。 “郑先...那个,本宫能随他叫你一声舅舅吗?” 郑月海愣了愣。 昕枂就当他默认了,甜甜地喊了声“舅舅”。 “舅舅,我想知道朗郎的全部事情,舅舅要是不嫌麻烦,我可以每天来这里陪舅舅喝茶,还望舅舅一定把他的事情都告诉我。” 郑月海想起民间有传闻,长公主是内阁用来对付司礼监的细作,有些犹豫。 “舅舅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这样吧,我告诉舅舅一件事,还请舅舅千万不要告诉朗郎。”昕枂红着脸,有些羞涩。 · 因为连日来老是往宫外跑的缘故,内阁递呈经司礼监审阅过的折子,她都没有时间看,回宫后只得熬夜阅完,以防第二□□会上有臣子“抽查”时,她对答不了。 一来二去都是这样,她上朝时就开始精神不济,频频犯困。 尤其是当户部的官员上前汇报地方开支工作时。 “殿下,臣的提议,殿下认为如何?殿下?殿下?” 昕枂正在打瞌睡,听见有人在喊她,骤然吓得直起了身。 “是...是...咳咳咳...”她一时慌张心急,被口水呛了一下。 “冯玉安,沏茶过来。”赵掌印盯了眼帘内的人,吩咐道。 冯玉安把茶沏来,正要端进帘内,却被他伸手接过:“咱家来。” 何时见过赵掌印亲自给人递过茶水?可他一听长公主咳嗽,却径直把茶端进去,还屈下身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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