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今是摄政长公主了,即便臣的话说得再有理,只要殿下一句‘不妥’,谁又能悖逆殿下呢?由外臣来教导殿下虽不妥,但总有能解决的办法,殿下只要像上朝一样,挂一袭帘帐听课,不就好了吗?” “你是在教本宫如何否决你刚才的请求吗?”昕枂讶异道,“你不是不想本宫跟内阁的人多接触?” 他笑笑:“毕竟臣领了教导殿下的职责,总得尽心来教吧。臣是教殿下可以这样拒绝,但臣也有私心,自然不希望殿下拒绝臣要求的。而且...” “臣也不想殿下答应了还在臣面前表现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本宫没有不情愿,本宫是在难过。”她低着头。 “本宫没有想过,掌印你这样的人物,也得如此卑微。” 他知道,她说的是刚才陆阁老在人前对他的呵斥,除了是斥责他无礼外,更是话里话外羞辱他身份。 昕枂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是知道,兴许他刚刚的话真的错了,该斥,那陆阁老也不能拿阉人身份去羞辱人啊。 看着她真的一副难过的模样,赵朗辞走前来,纳罕道:“殿下现在越来越会拉拢人心了,可殿下也此言差矣啊,臣虽然手握重权,却的的确确如阁老所言,是最低贱的阉奴啊。” “奸阉弄权,不是人人得而诛之么?殿下不该替臣难过,这是不对的啊。”他笑。 “那许是掌印当时是替本宫说话的,却被阁老责骂,本宫心里难受吧。”她低着头,声音已经有些瓮瓮的了。 他又笑:“殿下知道什么是谗言惑主吗?臣这样的阉奴,最是擅长了。殿下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突然文质彬彬地跪伏在她面前,用手托起她的裙摆,轻轻拭掉裙上的灰土, “因为,殿下如今是手执监国大权的摄政长公主啊,臣这样的人,本就不是个完整的人,必须仰仗着主子的怜悯,从主子手指缝里漏下一些恩惠来活命的啊...” “所以,不当个谄媚小人说好听的话讨好殿下,怎么行呢?”他的笑颠倒众生,清尘脱俗,抬头掀起凤眸仰视她时,倒更似她在仰视他一般。 昕枂知道一些他的过往,却不是完全了解,知道他曾中过状元,差点成为内阁选定的人才,可他此时却不得不跪伏在最低贱的烂泥里,朝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俯首称奴,哪怕他努力攀到高处,仍不可避免遭世人唾骂,随便一个人都能骂他是阉人,都能高他一头,把他踩进泥地里。 她今日本来还想找陆阁老问上次她要问的问题,但因为看见他被斥为“阉人”后,眼神变晦暗,卑屈地跪下请罪,心里难受,遂都忘记了这回事。 “掌印...”昕枂一抹泪,“掌印你好好教本宫,本宫一定认真学习,等学成后,本宫保护你,再也不让人随随便便侮辱你。” “好,那臣先谢过殿下了。”赵朗辞笑道。 送她回麟趾宫,冯玉安一直跟在他身后。 “掌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笑,是遇到什么事那么高兴?” 赵朗辞看着远处重峦叠嶂的宫殿,勾心斗角的重檐,笑声越发放肆。 “像个笨蛋,真好笑。”他笑着擦掉泪水。 “行事那样笨拙,偏还以为自己能骗过别人,不过她说要保护咱家那一句,说得倒是情真意切,还挺有天赋的。不过啊,谁不知道她在讨好呢?真好笑!” 他嘴里虽然那样说着,但眼眸已经弯成新月,嘴角咧开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 接任了教导长公主一职后,赵掌印也没敷衍,遣人来通知,当天晚上要开始授课辅导。 这可把紫衣给急坏了。 因为授课时会间或穿插同当朝政事有关的内容,麟趾宫的宫人都不得入内伺候,避免旁听,公主殿下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紫衣生怕奸阉会对公主做什么,毕竟上回二人独处后,赵掌印出来时身上衣裳都是破的。 公主殿下从没对她提起那天二人在大殿中的事,事后她却用近乎绝望的表情问她“能不能嫁给太监”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赵掌印对她做了什么毁她清白的事,公主殿下又岂会如此心念俱灰问出这样的问题? 于是,紫衣擦了把泪,将怀里抱着的一堆匕首,分散着藏好房间里每一个角落。 “紫衣,你在藏什么?”昕枂好奇地走来。 紫衣不愿被主子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侧身对着她,隐忍到极致双肩变得颤抖,声音微带哽咽:“殿下你为天下大义牺牲自己清白,奴婢却不可以眼睁睁看你受折辱,这是奴婢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昕枂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能不能先把这些东西收好,一会赵掌印就要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起掌印来到的通报声。 紫衣赶紧将最后几把匕首一气儿倒进床褥底下,擦干泪水出去。 赵朗辞走至中殿处。 “掌印来了。”昕枂高兴地迎了过去。 因为知道晚上要见他,昕枂特意换了一套崭新的水红色裙子,妆容也好生捯饬过,见他来了,特意走路小碎步,温婉优雅起来。 赵朗辞环视了一周,见食案上还有饭菜未撤,“殿下还没用膳?” “本宫刚才在看《资治通鉴》,不想受到打扰所以让她们先备着,等掌印来了一块吃,掌印你用膳了没?” 看着她嫣然烂漫的笑,赵朗辞刚想开口又突然顿住,随后又笑开:“那就陪殿下吃一点儿。” 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来辅导她,是因为每□□中的折子处理完、两厂以及镇抚司的工作做完就大概是这个时间,期间他时常忙得没空正经吃饭,最多只能草草吃一个馍顶饿,然后再接着做事。 “这是盐水鸭、清蒸糟鱼、蒸山药、小馄饨和小葱拌豆腐。”昕枂欣喜地给他介绍着,并且开始把菜夹到他碗里。 赵掌印笑着在她面前屈身,给她挽起袖子,沏茶夹菜:“这些事是奴才们做的事,殿下切勿亲自动手知道吗?今日殿下身边无人,就等臣来伺候殿下用膳吧。” “可是本宫是要请你吃饭的呀。”她脱口道,后又连忙捂口。 赵朗辞笑了笑,“臣知道,所以这些就都是臣爱吃的菜,殿下倒还真的有认真探听啊,这得花很大的功夫吧?” 昕枂一听十分高兴,原来他口味还没有变,本来她是想过在宫中探听他现在的喜好的,但偌大的宫中竟无人得知他的口味。 派去的宫人都说掌印并无不爱吃的东西,不管是陛下赐食的还是他自己私下设宴,他似乎都没有特别偏袒的食物,平日在宫里当值也是膳房送什么他吃什么,从不挑食。 而她准备的这些食物,是以前他来她府上作客,她不能出外庭,只能偷偷去翻厨房的泔水桶,找到的当日宴请他的食物,从而偷偷记录下来的,她还记得当时听厨房的厨娘闲聊时说过,这位贵人口味清淡,爱吃的大多是清蒸的,没想到还真被她蒙对了。 赵掌印不敢让她夹菜给自己,正准备自己动筷时,却发现那盘盐水鸭底下压着什么晃眼的东西。 他抬起盐水鸭的琉璃盘,将那柄锋利的没有刀鞘的匕首取出,在昕枂面前晃了晃。 “敢问殿下,这是用来切割鸭肉的吗?” 他看了看那盘早已被撕成肉条的鸭肉,笑问。
第10章 虽然昕枂还没弄明白紫衣藏匕首的用意,但她也听说过如今的赵掌□□思敏感,为免他乱想,她只得点头:“切旁边那盘鹅肉也行。” 见她倒是表现得临危不惧,赵朗辞还真的拿起匕首去把已经炖得够碎够烂的鹅肉切了切。 用膳完毕,二人在大殿次间的书案前开始了讲学。 看着朗郎立在书案前,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昕枂托着下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笑容快咧到耳后去。 他是在帮公主殿下整理书籍和文件,整理好他恭谨地揖手, “好了,殿下,这次讲学到此完毕。” 昕枂:??? “完完毕了??掌印刚才有讲学吗?还是本宫耳朵出问题了?” 赵朗辞笑:“有啊,臣教殿下辨别每一部门的职务和内容,看,臣不是分好类别了吗?” “这...不行啊,掌印再多教些别的。”废物长公主执拗地撑着下巴盯着他的俊容,大有不轻易放他之势。 他叹息:“臣遵命。” 她笑容又开始咧开。 “那殿下方才说在看资治通鉴,现在看到第几页了?” 昕枂这才慌得收了笑容,翻开书本,低声嗫喏:“哦...看、看到第一页。” “什么??”赵掌印不由笑出声。 “算了,那殿下把看过看懂的内容给臣复述一遍吧。” “哦...哦...就、就是讲了那个晋大夫魏、魏斯,赵(借)...” “赵藉。” “哦、赵赵藉,还有韩虎...” “韩虔。” “哦、哦...” 赵朗辞阖上书,“殿下还是先别忙着学这些了,殿下知道,你批写的折子中,许多都有错别字吗?” 昕枂怔了怔,“真的吗?那...”上回陆阁老也没指出她这点错处啊... “是臣逐个揪错别字帮殿下改正的。” 他这么一说,昕枂顿时脸上火烧似的,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那...本宫上回在朝中背的税论呢?”她突然想起这点。 “殿下很幸运,上回背的都是挑浅显易见的字来背,倒是没错漏。” 昕枂松一口气,幸好没背错,她就这点能唬唬人,要是背错的话,就如赵掌印所说的,震慑不住朝堂的当权者,是要被身下的地位反噬的。 之前她没明白他这句话,直到她真正坐在朝殿中垂帘听政,一双双犀利的眼神都盯紧了她,把她围拢。 她越来越觉得,摄政长公主并不是那么好当的,稍有错漏,就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她其实也很理解陆阁老对她痛心疾首的样子,并没有怪他的言辞。 她还得更加努力,才堪以坐上这个位置。 更何况...她看了看身边如玉似的心上人,在这个位置上,她就能时刻看管着她的心上人,因为这是陆阁老给她的任务。 甜蜜又煎熬。 见她眼神迷离地一直盯着他看,赵朗辞突然抽掉她手中的书。 “殿下这段时日已经很努力了,累了困了就去歇会吧。” 骤然被抽掉书,昕枂慌道:“本宫不累!还能继续的!” 说着又要去夺她的书,赵朗辞侧身避过,“殿下怎说不累?眼底都有淤青了,殿下还是赶紧去歇,今日的讲学到此结束。” “怎、怎能结束??不是才开始讲吗?”昕枂惊愕,更加不肯,又去夺她的书。 赵掌印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如今臣肩负起殿下的起居生活和学习的两大重任,怎能放任殿下糟蹋自己身体?殿下还是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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