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长剑落到地上。 “你这个疯子。”洛仁惊恐后退。 洛霏霏回眸望向阴影中颀长的身影,心中微微动容,她明白侯爷想做什么。 果然,下一瞬,她听见顾玄琢轻笑着从暗影中走出,胸有成竹道:“连弛星都不敢刺,你还有能耐杀死钱巡按?” 他毫不客气地将纸笔丢入铁栅中,语气不耐:“本侯等你一刻,若你再不如实招来,明日本侯便把你这掌上明珠送去教坊!” 教坊?大晋的教坊可不是什么清白地方。 霏霏虽非他亲生骨肉,却是阿梨所出,是他们疼着护着长大的。 若霏霏有不测,阿梨定也活不下去,洛仁不敢想。 “侯爷手下留情。”洛仁跪地央求,终于颤颤巍巍拿起纸笔。 顾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正坐在园中赏月。 “玄琢那里,可送了月饼去?”顾太傅问顾老夫人。 “送了。”顾老夫人想了想道,“今日我去的时候,他那灶房里的婆子、丫鬟也在做月饼,味道比咱们的还好,新来的厨娘生得水灵,招人喜欢。哎,玄琢一年长一年,也不知何时肯说亲,就这么由着他?” 不由着如何?当年的事不许他查,他想请旨让皇帝为先帝改谥号,顾太傅也没答应。 玄琢有多少心结?总不能在人生大事上,还不让他如意。 “随他吧。”顾太傅轻叹。 二公子顾玄瑜在刑部做司狱,官职不高,消息却灵通。 默默听了一会子,吊儿郎当哂笑:“什么水灵灵的新厨娘?祖母见着的,八成是外头新给他送的美妾,昨儿便听说他带回侯府娇养着了,想必就是那一位。他位高权重,哪里会缺美人?祖父、祖母与其操心他,不如打点一二,送孙儿去边关上阵杀敌。” “住口!他是你弟弟!”顾太傅冷声斥责。 顾玄瑜眼眶泛红,正色反驳:“我弟弟已经死了,被他害死的!” “玄珤咎由自取,你莫要执迷不悟。”顾曜盯着他,眼神严厉,“回屋帮着照看孩子去。” 顾曜乃顾太傅长子,膝下三个儿子。 大儿子顾玄璟,在詹士府任右谕德。 二儿子顾玄瑜虽在刑部,却整日想着征战沙场。 顾玄珤乃第三子,比顾玄琢小,被宠坏了。十六岁因被人教唆,强辱未及笄民女,被顾玄琢判绞刑。 顾曜不恨谁,只恨自己没把儿子教好,害人害己。 他的夫人罗氏,心里多少有疙瘩,从前对顾玄琢无微不至,出事后便再未过问一句。 否则,也不至于顾老夫人一人替顾玄琢操心婚事。 长吁短叹一通,顾老夫人没了赏月的心情,却又想起顾玄瑜的话。 那貌美厨娘,真是玄琢新养着的美妾?他孤身在外,到底被人带坏了? 不行,明日她得亲自去问清楚才放心。 从刑部出来时,夜已深,格外冷。 洛霏霏背靠车壁,身形蜷缩,困意汹涌而来,她却不敢睡,还有话想趁热打铁与侯爷说。 “侯爷,玉烟的爹娘,也是被萧总督所害,求侯爷明察。” 暗夜寂静,她嗓音低缓,目光悲悯不愤,将玉烟的事一一道来。 她眉眼间倦色浓郁,说起玉烟的事,思路却很清晰。 顾玄琢默默听完,目光自她面颊移开,落到车厢顶角的琉璃壁灯上:“天理昭昭,若有人想只手遮天,本侯便剁了他的手。” 继而,他目光又移回去,对上洛霏霏清莹的眼:“我答应你,一定还你们公道。” 而他父母的公道,不管多久,他也会铭记于心,亲手去讨。 “多谢侯爷。”洛霏霏听出他话里的分量,终于松一口气。 马车粼粼,壁灯被寒风吹灭了。 黑暗中,熟睡的洛霏霏身子缓缓往侧边歪去,被一条长臂揽住,她却一无所觉。 窗帷被风撩起,月光晃过她侧脸。 她蜷长的睫羽似一排小小的扇,于眼睑下遮出一片温柔的影。 光影晃过她眉眼时,她睫羽不安地颤了颤,唇瓣抿了抿。 很快,又恢复恬然。 顾玄琢凝着她,脑中无端忆起一个久远的画面。 幼年春夜,赏花归来,爹爹一手抱着熟睡的他,一手揽着熟睡的阿娘。 半睡半醒间,他从眼缝间看到阿娘恬静的脸,也看到爹爹脸上的笑。 爹爹察觉到他睡得不踏实,吹灭壁灯,他又睡熟。 他已许久不曾忆起那些温暖旧梦,或许是他们顾家没有女娃,她恬静得像位需要照顾的邻家妹妹? 马车驶过一处坎坷,猛然晃了晃,洛霏霏发顶猛然撞在顾玄琢下颌处。 顾玄琢本欲护住她,见她翠眉颦蹙,动动眼皮似要醒来,当即松开手,闭上眼。 “咝。”顾玄琢倒吸一口气,装作刚醒的模样,先发制人,“洛姑娘何故撞本侯?” 他嗓音低哑,透着一丝被惊醒的不耐。 晦暗的车厢内,正茫然的洛霏霏,骤然找回神志。 “侯爷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洛霏霏不明白,她好端端倚靠车壁睡着,怎的醒来时却倚在顾玄琢怀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洛霏霏:难道我余毒又发作了? 顾玄琢脸不红心不跳:对,你先动的手。
第13章 酒香 黑暗中,男子身上衣香霸道地往她鼻尖里钻,无法忽视。 洛霏霏匆匆立起腰肢,借着月光坐回原处,努力保持镇定。 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最合理的理由:“民女身上余毒未清,唐突了侯爷,还请侯爷海涵。” 侯爷坐在原处,位置变动的是她,想来是她睡梦中自己依过去的。 洛霏霏懊恼又窘迫。 若非这几日中药、冷浴、施针,她不至于坐着马车能睡着,还在需要仰仗的人面前出丑。 即便初见时已出过丑,她仍不自在:“民女还是坐到外头去。” 话音刚落,她便伸手掀起一角车帷,准备钻出去。 正巧马车停下,弛星忍笑,回眸冲露出一张芙蓉面的洛霏霏道:“洛姑娘,侯爷,到了。” 洛霏霏捉裙跳下马车,蹁跹回眸,对上顾玄琢的眼。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动怒的痕迹,想来是接受她的道歉了? 正思量着,却见弛星指着顾玄琢的下颌惊呼:“侯爷,您的脸怎么受伤了?” 天边月朗星稀,眼前公子如玉山琼树。 只那如造物主精雕细琢出的下颌处,横亘着一条血痕。 蓦地,洛霏霏想起车厢内撞的那一下。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间蝶钗。 随着她的动作,顾玄琢的目光也落到那蝶钗之上。 “无妨。”顾玄琢嘴里这般说,却朝洛霏霏迈近一步。 长臂轻抬,摘下她发间蝶钗,拿指腹捻了捻薄薄蝶翅边缘的一点点血色。 随即,他目光移至她略紧绷的小脸,弯唇将擦净的蝶钗又簪回她发间,寒眸碎星辰:“弛星,取药来。” “是!”弛星望二人一眼,又忍笑敛眸,大步离开。 顾玄琢将蝶钗插在她发间,略调整了一下,与她发髻边一排珠钗交相辉映。 “我……我替侯爷上药吧。”他分明没说责备的话,洛霏霏却不禁心虚惭愧。 她退后一步,细颈微扬,清莹的目光含着询问。 “不然呢?”顾玄琢睥她一眼,举步入府,留给她一道颀长俊朗的背影,“想让旁人知晓你行刺朝廷命官不成?” 他身量高,肩阔腰窄,洛霏霏犹记得依在他肩头时是怎样的感觉。 簪缨世家教养出的贵公子,通身气度丰仪,潇洒流泻在他举手投足间。 这样的人,京中该有许多小娘子倾慕于他吧? 偏长了张嘴,一开口便将她心间刚萌芽的愧疚,击得粉碎。 有什么可愧疚的?以他习武之人的警觉,难道不该在她依过去的时候,便推开她吗? 洛霏霏想了一路,心绪盘缠着理不清的乱。 绣鞋踏过婆娑树影,她撩起眼皮,目光悄然落在顾玄琢轩直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弛星脚程快,没等她想明白,他已拿着伤药追上。 想了想,弛星将玉瓶递向顾玄琢。 顾玄琢没接,而是朝洛霏霏的方向掠一眼。 见状,弛星心领神会,当即把玉瓶递给洛霏霏:“属下笨手笨脚的,有劳洛姑娘。” 再笨手笨脚,也不至于连伤药都不会涂,不然怎么在顾玄琢身边当差? 更何况,顾玄琢脸侧的伤并不严重。 她知道,弛星说这话,是给她台阶下。 “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洛霏霏接过玉瓶,攥在手心。 谁伤的谁处理,不是分内之事是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弛星多想了一层,眼底藏着笑。 大着胆子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精准捕捉到主子唇畔昙花一现的愉悦。 弛星没进院门,在门外柳树下等顾玄琢。 庭中桌凳尚未收起,桌上摆着一坛未开封的桂花酒,并两只倒扣着的酒盏。 洛霏霏朝疏窗望一眼,屋里灯烛已熄。 大抵是玉烟等她回来饮桂花酒,迟迟没等到,便先回房睡下了。 “侯爷稍等,民女去打些水来。”洛霏霏怕惊醒屋里的人,嗓音压得低,脚步也放得轻。 夜风吹动她衣袂、裙摆,月光下,她背影娉娉袅袅,成了秋日萧索庭院中最招眼的温柔丽色。 顾玄琢捞过酒坛,扒开木塞,鼻尖萦绕着一股芳馥的桂花香。 初见那晚,她身上除了药力所致的异香,也混着一丝桂花香。 刘太医说过,那药以桂花香为引,最是性烈。 洛霏霏捧着铜盆款款而来,见顾玄琢正自斟自饮,柔声劝道:“侯爷脸上有伤,切莫多饮。” “本侯逗你罢了。”顾玄琢牵了牵唇角,抬手将盏中酒液饮尽,姿态潇洒不羁,“这点小伤,不等涂药便结痂了。” 将铜盆放到桌上,洛霏霏略倾身,借着月光看了看他伤处,还真是。 他的说辞前后不一,可洛霏霏听得出,此刻才是他真实的态度。 外头对侯爷褒贬不一,她却渐渐感受到,他不是坏人。 “多谢侯爷大人大量。”洛霏霏忍笑,仍是将棉帕没入水中浸了浸,略绞了水,捏着棉帕冲顾玄琢道,“只是刺伤朝廷命官的罪名,民女实在担当不起,还是替侯爷处理一二,早些恢复,民女才安心。” 言毕,她倾身凑近顾玄琢,将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劳烦侯爷略抬抬头。” 她面色如常,盈盈水眸中却藏着笑意,眼神清亮亮的。 忍笑的意味这样明显,顾玄琢哪里瞧不出? 小娘子长本事了,宽待她一二,她便敢来捉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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