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氏真是不简单。”许遵幽幽道。 “我还从没听说过大户人家中的一个妾,能陪老夫人出门的呢,是很不简单。”桑云表示认同。 “老夫人好歹是老伯爷身边伺候过的人,规矩都明白,就算正房生病,也不至于叫一个妾陪同出门。”许遵对这一点存疑。 桑云也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看那个房氏身子好得很,根本不像是三天两头生病的样子,所以这事儿确实古怪。” “李氏就算炫耀自己得宠,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毕竟问一问门房就能有答案的事儿。”许遵眼眸一暗,声音也低了下去,“老太太自己也是妾出身,房氏性子不好,老太太偏疼会来事儿的李氏也是说不好的事情。只是这样一来,可就遭恨了。” “大人您是说...”桑云跟着想到了什么,却下意识摇头,“这不可能吧?房氏她,没这么大胆子吧?” “在真相未浮出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断。你切勿走漏风声。”许遵面无表情道,他低头,见到桑云脚下一双磨得不成样的旧鞋,又清了清嗓子道:“你的事儿做完了,就去大理寺支取报酬。你的钱,一次一结。” “多谢大人。”桑云自是惊喜。 “对了,没几日便是科考,和你同住的张...” 桑云直接打断了许遵的话,“张兄温书极其认真,他非常珍惜这次恩科的机会,也感激许大人为他所做的一切。虽然张家的案子还未有结论,但张兄若能高中,许大人的功劳占了一半呐。” 许遵见她提及张敦礼时,眼中有光,心中顿时不悦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读书人?” “世上有人不喜欢读书人吗?我爹从小就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桑云真诚地说道。 “读书人里也不见得各个有真才实学,也不见得各个人品出众,你可不要被骗。”许遵黑着脸道。 “许大人您是在担心我吗?”桑云忽然问道。 许遵撇过头去,冷淡地应了句:“我只是瞧你过于天真。”
第30章 缺失的那一页 天色转阴,看着就要落雨。 桑云领了一笔赏钱归家,正想着要和连日来埋头温书的张敦礼,一道改善改善伙食。毕竟,他快科考了,总要吃点好的补一补,不然九日六夜的考试根本熬不过。 张敦礼却是在巷子口迎接她,开口第一句,是问李家的案子。 “目前还在侦查中呢,具体的,我不知道,我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说呀。”桑云已经有了「公门中人」的自觉,就算张敦礼与自己关系再近,案情在没有公开审理之前,也不能披露一分。 “是了。”张敦礼神色有些失落。 “张兄,你为何会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桑云察觉出他的不对头。 “这个案子闹这么大,大家都在讨论,我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张敦礼淡笑着回应。 仅仅是好奇,会特地站在巷子口等自己吗?何况,他此刻脸上的落寞都是真的。 桑云联想起先前的一桩桩事,有了一个猜想。在二人一同跨入家宅时,突然问出口:“张兄,你家的灭门案,跟李家人有关吗?” 张敦礼猝不及防,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摇头:“不,当然不是。” 桑云看着他,心中有了思量。张敦礼实在不是一个撒谎高明的人,嘴上否认,僵硬的动作和涩痛的眼神早已出卖他。 可是,若真有关联。一个是远在汴京,祖上有爵位的富户。另一个是蓬莱普通的耕读人家,看上去,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 桑云实在好奇,但她一贯尊重朋友的隐私。他不说,她就不多问。 于是,这事儿暂且作罢。 科考那日,绵绵了三两日的雨停了,艳阳高照,大家都说官家福泽庇佑这届考生,是个好兆头。 桑云送张敦礼进了考场,随即就被阿岳唤走。 “案子有新进展了吗?”这是桑云的第一反应。 “算是,也不算是,你去了就知道了。”阿岳模棱两可道。 桑云不多问,带着又能挣钱的兴奋劲儿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疾驰,本以为是去李家,桑云下车时,才发现自己来的地方,竟是教坊。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咱们这是查娇娘生前的关系来了吗?” 阿岳很是赞赏地看了眼她,“桑姑娘果真聪慧。” 教坊掌宴乐之事,虽规定教坊人员只可「歌舞佐酒」,不得「私伺枕席」。但歌伎属贱籍,若想脱离贱籍,只能攀一个有情郎,帮自己赎身,做妾自然不算好出路,但总算不用抛头露面了。 “许大人没来吗?”桑云在这座白玉砌成的门房前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不禁开口问道。 “许大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阿岳回道。 “为何?”桑云不理解。 毕竟教坊又不是青楼。 “大人不近女色,教坊也不行,会坏了大人的名声。”阿岳答道。 许大人如此严于律己的么?许遵在桑云心目中的形象越发正直高大起来。不过,桑云见过的男人里,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许大人如此优秀,却一直单身,这也太奇怪了。 “阿岳,我问个问题,只是一个问题啊。许大人他……真的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桑云压低嗓子道。 阿岳整个人石化。 “我的意思是,那方面的问题,就是男人那方面的问题。”桑云生怕阿岳听不懂,疯狂暗示道。 阿岳一个糙汉子,此刻满脸涨红。 “其实,我以前也想过,许大人那方面的取向会不会异于常人。我听说,有钱人家的公子,有时候会养娈童。但他时时带在身边的钟大哥已婚已育,长得也并不清秀,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 “桑姑娘!”阿岳严词打断她,“我们大人不近女色,一方面是他以身作则,另一方面,他素有克妻称号,为了不给别的小娘子带来厄运,他这才单身的。” 嗯? 怪不得许大人的母亲见着自己一个「外室」,竟反应如此大。不过……许大人克妻?刚巧,自己在蓬莱当地,也被叔叔婶婶造出了「克夫」的名声,这一点上真是莫名般配呢。 “桑姑娘,请吧。”阿岳不知道她在那儿,莫名其妙地傻笑什么。但大人吩咐的事儿不得不做,赶紧催促道。 这是上午,教坊内一片冷清,只看见几个婆子在弯腰洒扫。 “请陆大人安。”阿岳忽地向楼梯走下来的一名绯衣官员行礼,弯腰的间隙,向桑云低声介绍,“这是太常寺卿。” 桑云亦学着阿岳的姿势行礼。 因着男子与女子行礼的姿势不同,桑云却不懂这个。陆淮安看着她怪异的姿态,颇觉好笑。 “为着娇奴的案子来的吧?本官已接到消息了,当全力配合,跟我来吧。”陆淮安转身,又上楼梯。 桑云和阿岳跟着陆大人来到二楼尽头的一处屋子中,该屋子三排博古架,摆放几件玉器和陶瓷,其余的,便是书卷。 书卷有被翻动的痕迹,翻出来的几本,都安置在案桌上。 “跟娇奴有关人等的记录,应该都在这儿了。”陆淮安指着桌子道。 他的目光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仕女图,半回忆道:“娇奴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父亲官职不大,原本能安生,却卷入了不该卷入的事情里,官丢了,人郁郁而终,家中女眷充入教坊。在这之前,她和肃亲老伯爵的次子有婚约。这小子也是个痴情种,在教坊撞上昔日未婚妻,说什么都要帮她赎身,并抬到家中做妾,百般宠着。” 陆淮安年轻时也是风流人物,谈及此,语气中颇为唏嘘感叹。 桑云翻动着桌上的书卷,突然停了下来。她将手中一本反复前后翻动,又速读了上面的文字,抬头奇道:“这一页是缺失的。” “什么?”陆淮安不信。 “大人,这一页真的是缺失的。熙宁二年四月五日,娇奴见了谁,陪了谁?这一页记录被人撕了。”桑云指着书卷夹缝残存的纸页道。 “熙宁二年四月……”陆淮安自是不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再者,他也不可能日日在教坊待着。不过他却记得另一件与之相关的事,“好像就是四月,李老板为娇奴赎的身,将她抬入家中。”
第31章 暗潮 “同一个月,她嫁了人,应当也见了什么重要的人,可是能见谁呢?”桑云蹙眉,喃喃自语。 陆淮安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颇觉稀奇。真不知许遵从哪儿弄来的黄毛丫头,跟着一帮男人查东查西的,关键是——这丫头看着青涩,确有几分机灵劲儿。 “这间屋子的钥匙,除了我,只有一个小吏有,我去查上一查,也许能有线索。”陆淮安主动道。 “劳烦陆大人。”阿岳躬身道。 “劳烦陆大人。”桑云反应很快,学着他的动作,像模像样。 接近午时,教坊的姑娘们陆续起身。 与娇奴有来往的姑娘就那么两三个,都是落难官员家中女眷。相似的背景与经历,大抵更能惺惺相惜吧,桑云如是想。 先去到房中的姑娘姓顾,擅琵琶。姑娘长得寡淡,但体质瘦弱,说话时,眼梢向下,倒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我们许久不联系了,自从她嫁给李老板后,我们连见都未曾见过。一则,李老板不喜欢。二则,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深厚,不过是从前因着身世相似,多说几句话罢了。” “经常来找她的人有哪些?”桑云边问,边提笔记录。 “不记得了,我们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有身份,有地位,家中娶的妻子也不是吃素的,有些东西实在犯不着,有了感情牵扯也很麻烦。”顾姑娘很聪明,知道桑云想知道什么,便直说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娇奴嗓子好,先前大内来选人给王爷贺寿,她得了王爷青眼,被当众夸过,后来来找她的达官贵人就更多了起来。我记得从前的马军都指挥使刘大人,就时常来,但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 “哪位王爷?”桑云对这事儿更有兴趣。 “吴荣王赵颢。”顾姑娘答道。 桑云点点头,又问:“熙宁二年四月,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过吗?或者,那时候谁来找过她?” “三年前啊...”顾姑娘露出为难之色,努力回忆,但最终还是摇摇头,“对不住,我们关系实在没那么亲近,而且这么久远的事儿,真的没印象了。” “好的,没关系。”桑云见她不像撒谎,便放她走了。 接着,她又同一名姓吴的姑娘聊起天,这姑娘活泼大方,落入贱籍,也一脸明媚之态。只是,吴姑娘同顾姑娘说的话有出入。 “我们这样的人,身份卑微,但总要想法活下去的,还要活得好才行。娇奴在我们姐妹里,算是条件出众了,人长得好看,又有一副好嗓子,说话也好听。她和宝安公主的驸马、明威将军的次子都有来往,但这些男人都无意娶她。后来,来了个刘大人,虽然比咱们大了一轮,但是个武人,不像那些士大夫在意名声什么的,愿意给娇奴一个名分。结果呢,娇奴又搭上了旧情人李老板。两厢比较,李老板虽从商,但有伯爵府可依靠,人也年轻些,她就嫁过去了。娇奴嫁过去前,刘大人还来闹过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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