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桑云这傻丫头整日与他待在一处,岂非很危险? 许遵起身,快步向牢狱外走去。 大街上,新科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身后跟着探花和榜眼。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挤在道路两旁,争相目睹新科进士前三甲的风采,掷以花果。 张敦礼被点为探花郎,虽是第三名,但因相貌英俊,怀中被娘子们投掷的花果最多。他面色疲惫地向大家不断道谢。 “看呐,今年的探花郎被选中当卫国长公主的驸马啦。真的长得好俊啊!一表人才又有才华,和公主好般配!” 人群中传出诸如此类的议论。 状元郎的风头一下子被张敦礼抢去一大半,自然面色不佳,张敦礼与状元郎目光相接之时,只能投以抱歉的眼神。 那一日,官家将他留了下来,说卫国长公主瞧上了他,要招他为驸马。 张敦礼楞在原地,惊得不知所措。 一旁的内侍提醒他快谢恩,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噗通」一声跪下,「谢」字刚说出口,他就犹豫了。 “臣...臣才疏学浅,实在无法匹配公主,会辱没公主的。”张敦礼鼓起勇气说道。 “张卿何必妄自菲薄,张卿才华横溢,看待世事通透,又极为正直。公主与朕,都很喜欢你。虽说尚了公主,会限制你在朝堂的作为,但你仍旧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发表你想说的话。”官家说道。 “可是臣,臣...”张敦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难道张卿在家乡已有妻室?”官家声音一沉。 “不,不,臣尚未婚配。”张敦礼否认道。 “既如此,你百般不情愿,可是瞧不上朕的亲妹妹?”官家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臣不敢。”张敦礼忙磕头,他冷汗淋漓,最后咬着牙俯身,“臣谢过陛下,定会好好善待公主。” “很好。”官家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汴京。桑云这处,和许遵那儿,也都有所耳闻。桑云自然是为张敦礼感到高兴和自豪,而许遵先是吃惊,随即心下有些轻松。他要尚主了,以后就不会再和桑云待在一处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许遵又嗤之以鼻。 他跟桑云待不待在一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因为他的存在,给一个无辜的人带来潜在的危险,自己就要管。 许遵亲自上门去,敲了两下门,正是张敦礼开的门。 “许大人。”张敦礼作揖。 许遵还以礼节,自己再看这家伙不顺眼,他也是日后的驸马都尉。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许大人亲自来寻桑姑娘?她不在家,去买东西了。”张敦礼有些诧异道。 许遵才不肯承认自己是担忧她的安慰,想要亲自来看看。他面色一黑,看了眼张敦礼道:“我是来寻你,关于你家的案子。” 张敦礼听了这话,忙让出一条道,将他好好请到家中坐下。 许遵坐下后,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虽小,却被收拾得整洁干净。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块不知从哪儿搬来的木桩,上头摆着一只旧瓷瓶儿,瓷瓶里插着两根枯枝,枯枝上嵌着红纸剪出的梅花。 如此别出心裁。她的手,原来不只会扇人巴掌。 “许大人,家里没什么好茶,您暂且喝着。我想知道,我家的案子,有消息了么?”张敦礼为许遵沏茶,急切地问道。 许遵看着茶碗里漂浮的劣质碎茶末,嫌弃地撇过眼,望向他,问了一个问题:“你在李家教过书,这种事,为什么要隐瞒?” 张敦礼一愣,仿佛被钉在那里,就好像动一下,脚下的土地就要裂开似的。 “你看到的东西,为何不如实交代?你将自己置于险地便也罢了,为何还要拖别人下水?”许遵想到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到的东西?”张敦礼一脸迷茫,“看到了...什么?” 他这一问,倒把许遵问住了。 “你失忆了不成?你在李家教书,撞破房氏与肃亲伯的不伦之情,这才要被人灭口。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你都已经离开汴京了,为何还要回来?他们不放过你的家人,是不是你的家人也知道些什么?”许遵一连串的问题,如射出的万剑,齐齐刺入张敦礼的心上。 张敦礼面色苍白,他颤抖着嘴唇问:“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所以才被灭口的吗?我的,我的家人,也是被他们杀的吗?” 许遵很是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自己被灭口的原因?你真的被李氏的那一砖头砸傻了吗?” 张敦礼仿佛没听见许遵的话,只是重复地问:“是真的,被他们杀了吗?” 许遵皱眉道:“可能是借刀杀人,你的叔叔和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矛盾?可能,可能是有吧。”张敦礼仿佛被人抽走魂魄,眼神游离,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许遵的面色极其难看,他刚要开口,张敦礼整个人却直挺挺地昏倒在地。 就在此时,大门被打开。 刚买完菜回来的桑云,刚巧看到张敦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许遵坐在一边的画面。 “许大人!你把张兄怎么了!”桑云将菜篮子丢下,径直飞奔了过来。
第43章 欺君之罪 许遵内心窝火,自己担忧其安全,大老远跑来,她不关心,居然还质问自己将她的张兄怎么了! “旁人与虎谋皮,你也不怕被牵扯进去,倒是心大。”许遵冷冷地说道。 “什么谋皮?许大人,可以先帮帮忙不?地上凉,我们将张兄抬到里屋榻上去。”桑云说着,先抬起张敦礼的一只胳膊。 许遵眼睁睁看着,只能走过去,极不情愿地帮这个忙。 “你一个小娘子,能搬得动男人吗?还是让开些吧。”他把张敦礼的胳膊绕挂到自己脖子上,将人直接抱起,往里屋走去。 这个张敦礼跟营养不良似的,看着瘦弱,抱起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里屋暗,许遵没看清脚下的路,将人放到榻上时,被什么绊到,一个踉跄,差些整个摔到张敦礼身上去。 混乱之中,他无意中触碰到一处柔软,整个人一愣—— 桑云走进来,将窗户打开透气。 光落进来的一刻,桑云看到许遵伫立于原地,想什么想到出神。 “许大人?许大人?”桑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许遵回过神来,指着昏迷不醒的张敦礼,厉声问道:“这是个疯子,你就这么陪他疯?” 桑云讷讷地看向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印象中,许大人或许古怪,或许傲慢,看不上的人事有许多,但像现在这般凶,却是头一次。 桑云的第一反应是懵,第二反应是委屈。 许遵见她眼角下撇,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恶劣了。 他深吸一口气,恢复往日冷清的样子,低声道:“他是个女人,你和他住了这么久,竟没有察觉吗?” 桑云瞪大眼睛,看看张敦礼,再看看许遵。 许遵露出失望的神情,“原以为你胆大心细,却不料对身边人疏忽至此。还是因为,你心中将他当至交好友,早已先入为主地接纳他的一切?就算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也从不怀疑?” 许大人说得对,桑云早知张敦礼有秘密,但她选择尊重。出于男女大防,她也从不进他房间,更不会翻动他的私人物品。所以,纵然他身形瘦弱,纵然他声音偏柔,她也从未往别处想去。 “不过...许大人,你是如何知晓的?”桑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许遵如鲠在喉,脸上显出奇异的酡红。 桑云又看看张敦礼,再看看许遵,突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许大人,你,你...” 许遵轻咳一声,缓解了这一阵尴尬后,又开口问桑云:“他家中几口人,你可知道?” 桑云点头,巴着指头道:“除了他爹娘外,共有兄妹三人,一位妹妹远嫁密州,一位死于灭门案中。” “远嫁密州?”许遵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榻上,张敦礼缓缓苏醒过来。 他睁眼的一瞬,看到许遵和桑云坐在床头,愣了半晌,似乎在回忆自己昏迷前的情景。 “张娘子。”许遵声音平淡,却眸光锐利。 张敦礼被他这声称呼惊着,目光在空中寻求着什么,恐怖地回避他的眼睛。 “现在才害怕,是不是已经晚了?”许遵语气凉凉。 “张兄你...到底是谁?”桑云的声音发颤。 许遵站起身,俯视着张敦礼道:“哥哥在汴京离奇消失,孤女为寻找真相,冒充举子身份,不光试图寻机会找真相,还参加了科举,中了榜,又博得公主青眼,成为当朝驸马。你不光是个才女,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奇女子!” 张敦礼从榻上滚下来,狼狈地坐在地上。 “你瞒得了一时,如何瞒得了一世?你与公主洞房时,该如何面对?你可曾想过,欺君之罪是什么后果吗?”许遵语气仍旧严厉。 “我如何预知我能中探花?又如何预知公主能瞧上我?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已是无路可退了。可是,可是最初,我就只是想完成哥哥的愿望,找寻哥哥的下落而已啊。当我得知,哥哥的失踪可能和李家有关时,我就想着,我博一个功名。不但能保全自身,还能查得真相,我...”张敦礼抱头,混乱不已。 当桑云得知真相时,有惊诧,惊诧于「张兄」背负的秘密如此沉重。有恼怒,恼怒于她对自己的不信任。更多的却是桑云心疼她,张家的血案历历在目,生而为人。若不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还算是人吗? 桑云也坐下来,揽住张敦礼,想要给她一些慰藉。 “许大人,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桑云抬头问。 许遵看着这两个被命运击中的弱女子抱在一处,互相取暖,别过脸去,不想再责怪什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许遵头一次露出无奈的神色。 要么,想办法让官家收回旨意。要么,将真相藏一辈子。要么,将真相原原本本说出来,请求官家的原谅。 可每一个选项,都难于登天。 “琼林宴是什么时候?”许遵突然问。 “三日之后。”张敦礼轻声回道。 “好。”许遵凝视她,郑重道:“你听清楚,这三日,你不要随意出门。三日之后的琼林宴,你尽量讨好卫国长公主。这是你的护命符。” “是。”张敦礼应下,却还是忍不住问许遵:“许大人,我的家人,是被叔叔杀了,还是真的被...” “凶案发生时,你在现场。根据现场的情况,你的家人是在毫无防备时,被凶手所杀,所以是熟人作案。但根据钱良弼的反常和你叔叔手中多出的一大笔钱财来看,应当就是你猜测的那个结果。”许遵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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