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不必打草惊蛇。去,先打探清楚那条巷子住着哪些人家,都是干什么的,再来禀报。”许遵低声道,想了想,又开口道:“路志高怎么样?” “他从昨日回宋府后,就未出门,没有和任何人碰过面。今日,他早早地洗漱并穿戴齐整,站在后门目送了一下送葬队伍,随后就在等咱们的人来接他回大理寺。”探子道。 “看着倒是守规矩。”许遵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不过,他人在家中坐,跟没跟送葬的人说过话,或是飞鸽传书之类的,就很难说得准了。 许遵去大理寺,进门就看到阿岳和桑云坐在院子里啃兔肉。 阿岳还十分关切桑云:“我拿做叫花鸡的方法,将兔肉热了一下,也不知道柴不柴。要是柴,你就吃我这份,我的不柴。” “还行,也不是很柴。这种热法,还挺好吃。”桑云边啃边回。 大清早的啃兔肉,也不怕油。许遵内心嘀咕。 桑云一眼看到许遵,忙起身,向他打招呼。 许大人瞥了一眼她,理都没理,直接进去办事处。 “又谁惹着他了?”桑云摸不着头脑道。 阿岳茫然地摇摇头,开口说,许大人近日对自己一向没有好脸色,可能是查案子忙得吧。 桑云看向屋内——他的身影颀长,纵然站在没有阳光笼罩的角落处,也像一堵坚守的高墙,将那些黑暗都挡了回去。她越注视他,越想起萦绕在梦中的身影,好似就是这样高大而静默。 她看到有探子速来报,便轻手轻脚跟了过去,将耳朵贴上去听。 “大人,巷子里一共就三户人家,两处小院子分别住着一位游商和两个赶考的读书人,只是那处稍大的院子,说是住着戏班子。但平日里也无人唱曲,反而莺莺燕燕的,像是,像是那种地方。”探子禀道。 “去找那两个读书人问话,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许遵当即下命令。 “是。”探子应道。 探子走出来,桑云忙躲开,却又趁其不备,向阿岳撒了个谎,撇开众人,跟了上去。 原本,探子的侦查意识很强,但桑云的反侦察意识更强,以至于他没留意到桑云在跟着自己。 许遵坐下后,眼睛瞟向屋外——那丫头去哪儿了? “咳,桑姑娘去哪儿了?我这里有一桩急事要交与她办。”许遵踏出门,问阿岳道。 “回大人的话,她说家中有急事,归家去了。”阿岳大概是怕许遵责罚她,忙又道:“桑姑娘刚走不久,我可以去追她回来。” “不必了,也不是很急。”许遵摆摆手,随后又进屋去。 阿岳挠挠头,觉得今日的许大人很是反常。 桑云跟着探子到达巷子深处,探子敲门,刚巧那两个读书人在家,看到探子出示的腰牌,忙让身请进门。 桑云为了探听,故技重施,又爬上屋顶,掀开一块砖,将耳朵贴在房顶上。 她听不清几人的对话,只能依稀听到「暗娼」、「尸体」、「达官贵人」之类的词。 桑云试着将这些词拼组,仍旧不解其意。 过了会儿,探子离开,她便也从屋顶上翻身而下。 许大人只让她出入官员后宅,做些问话的活儿,其余的,根本不叫她插手。可是桑云觉得,自己能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呐——她像是初尝到糖糕的小孩,还想要得到更多。 她想要锻炼自己追踪的能力,更想要多出些力,让这个案子尽早结束,叫许大人能歇上一歇。 “姑娘。”身后响起一道男声。 “哎。”桑云下意识答应,回头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失去了知觉。 大理寺内。 许遵手握卷宗,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眼皮子一直跳。 天色阴沉,像是大雨将来的天气。果然,在探子踏进门后的一刻,大雨倾盆而至。 “大人,属下已查明,巷子内的那户戏班子,其实就是个做暗娼的,因他们调教姑娘有一手,所以很得达官贵人的喜爱。只是,那些达官贵人下手没个轻重的,经常弄死人。所以一到了晚上,市场有小厮偷偷抬了人去城外的乱葬岗埋了。”探子因着屋内都是男人,说话也就没有顾忌了。 其余的小吏满是八卦地听着,唯独张七巧满面通红,只将自己埋进书卷里,不去出声。 “经常弄死人?”许遵眉头一皱。 虽说,在世人眼中,人分三五九等,但在仁总时期,「贱籍」制度就被废除。宋翰林家中一个女使被杀,就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之上,也已有人开始弹劾宋翰林。更不必说,这个暗窑经常弄死人。 张七巧虽听得脸红,但思来想去,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大人,我觉得这些女子也不一定都是被玩死的。有没有可能...暗窑也仅是一个借口,实则他们在做更大的交易,比如配阴婚。” 许遵看了她一眼,张七巧立即低下头去。 “都尉的话甚是有理啊。”其余官吏纷纷附和。 虽说张七巧和公主还未成婚,但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板上钉钉。所以提前奉承着,也理所当然,再者,张七巧的见解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用戏班子的名义做暗娼,又以做暗娼的名义做着买卖女尸的交易,如此一环套一环,确实够隐蔽。 “大人,要不要咱们找人一锅端了。”探子请示道。 “不。”许遵摆手,转而唤道:“钟大,去把桑姑娘请了来。告诉她,又来活儿了,价格加倍。” “是。”钟大领命而去。
第71章 你究竟在哪里 大雨中,钟大披着蓑衣,十分焦急地跑回来禀道:“大人,桑姑娘根本不在家中,我问了左右邻居,根本没人见过她归家。” “什么?”许遵看了眼雨势,不知道这丫头能在哪里。 张七巧也担忧地站了起来。她是了解桑云的,在整个汴京,除了自己,她没有别的朋友。就算她是又接了什么别的勾当,也会同自己说上一说的。 阿岳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禀道:“大人,桑姑娘似乎是听完你与探子的谈话,这才说家中有事,跑了出去的。” 许遵看了他一眼,立马反应过来什么,斥道:“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钟大,带上人马,直接将那暗窑围了!”许遵下令道。 阿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大人要训斥,自己只能受着。钟大瞥了他一眼,就自己对桑云的了解,他大概猜到了桑云的去向,所以他的反应与许遵一样急。 “是!属下即刻带人去!”钟大应道。 “等一等——”许遵叫住他,转身走到案台前,吩咐张七巧:“研磨。” 不过片刻,又寥寥几笔,一个活灵活现的美人便跃然纸上。若非当下事态紧急,钟大定要狠狠恭维一番。虽说自家公子画工了得,但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这么几笔,能将桑姑娘的神态画出,还画得如此相像,如此逼真,还不能说明这是公子将桑姑娘记在心上了吗? “张司直,桑云...她的生辰是何时?”许遵望着自己画出的画像,突然问道。 张七巧一愣,慢慢回忆道:“似乎,似乎是农历的七月十三,还是十四。” 这话一说出口,张七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很明显,她猜到了什么。可是她不愿,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钟大,将大理寺所有在值的人都带上。”许遵沉声道。 半个时辰后,青雀巷最里面的这间院子,就被团团围住。 钟大敲了半天的门,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鬼鬼祟祟地窜出头。 “这位是...” “大理寺办案!开门!”钟大掏出腰牌,贴到他脸上,根本懒得跟他废话。 见他还在迟疑,钟大一脚踹开门,大理寺的人鱼贯而入。 一身量丰腴的中年妇人撑伞走出,看到这一队人马,神色一怔,随后笑着迎上来,“官爷们这是做什么?来听戏的话,说一声就行。不过今日,咱们班子...” “少废话!这位姑娘有没有见过?”钟大将桑云的画像展开,问她道。 雨势颇大,妇人不知是真看不清,还是装作看不清,刚走近了些,钟大却退后一步,不许她触摸画像,只许站着看。 “哟,官爷,这位姑娘看着眼生,真没见过。”妇人看了半晌,抬起头来,赔笑道。 “真的?”钟大十分不客气。 “自然是真的。”妇人转身,朝着屋子的方向喊:“当家的,你快来看看,认不认识这姑娘。” 屋子里又接连走出三四个人,为首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男子站定后,看了画像几眼,摇摇头,“不认识。” “可看清了?” 人群各自让成两排,许遵撑一把油纸伞从人群中走出,他的声音里威严里,甚至带了一丝威胁。 男子并不怕,倒是妇人一直赔笑,还试图搭上许遵手臂,“官爷,咱们干吗要说谎不是?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嘛。” 许遵厌恶地倒退两步,命令手下道:“给我搜!” “哎哎?官爷?”妇人变了脸色。 男子正欲上前说什么,或做什么,被钟大拦住,并以一柄剑抵到喉咙口,根本不敢动弹。 妇人欲哭无泪,“官爷,就算民不与官斗,但要我们死,总要给个理由啊。” 许遵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站在雨中,目视前方,如同一尊石雕。 不一会儿,七八个丫头从屋内被带了出来,有的目光空洞,身形萧瑟,有的衣衫不整,面露春色,被一同带出的,还有两名中年男子。 男子们原本一脸不悦,看到许遵,倒是有些慌了,只是强撑着道:“许大人,纵然官员不许狎妓,但许大人如此闯进来,也实在有违君子风范。” 许遵被气笑——眼前这两个男子都是朝廷命官,只是官职比自己低个两级。但也算在朝中有所依傍,故而能硬着脖子,争上一争,还以为自己就能怕了。 “两位大人,做不做君子不要紧。要紧的是,两位大人触犯宋律,我依法抓捕,两人大人待会儿去大理寺的路上,可以想一想如同回家同自家夫人交代。” 他使了使眼色,两名大人和几个丫头一起被带下去。 妇人脸上露出颓色,只是被钟大拿剑指着脖子的男人眼神复杂,只是看着许遵,似乎很关心他的下一步动作。 捕快们从内走出,向许遵禀道:“大人,我们将这几间屋子都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桑姑娘。” 怎么会? 钟大手中的剑,离男人脖子更近一分,“这院子里有没有密室?” 男人冷笑,“许大人若是认为有,自己搜便是,何必来问我呢?” 许遵眼中露出寒气,妇人似乎真怕许遵手下的人对男人如何,「噗通」一声跪在雨地里,“大人,我们真的不认识这画像上的姑娘啊。我们开暗窑,同官员打交道,我们有罪,我们认,要坐牢、打板子,还是罚钱,我们都认。可是这个姑娘,我们真的不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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