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子? 许遵双眼眯起来,当初查案,早就留意到此人,可因芸香之死过于离奇,倒是将她先置于一旁了。 “来人,去茶马巷将钱婆子带来问话。”许遵吩咐道。 “是。”下属领命而去。 “你接着说。”许遵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案桌,冷声道。 “是。”妇人被拔掉两根指甲后,尤为老实,“我们在乱葬岗,有时候会看到,有些小女孩儿还没死呢,就被狠心的父母所抛弃。我以前,以前在家乡,就是做勾栏生意的,我就想到一条路子,把这些小女娃带回家调教,让她们接客。最开始的客人,都是钱婆子带来的,我这里的女娃一开始也有不服管教的,后来被路先生施以某种法术,就变得都很听话,任由客人磋磨,所以生意很是不错。若是将她们弄死了,就由路先生接头,卖得远些,配阴婚,反正谁也不知道。” 妇人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些半老徐娘的风情,求饶道:“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可不可以从轻发落?” 许遵的眼神已是凉透了。 有些人,出生不幸,却长成了小太阳,一心为他人谋福祉,譬如桑云。有些人,出生不幸,逼良为娼的同时,还要取人性命,譬如眼前的妇人。 “活罪可免,死罪难逃。”许遵说完,不顾妇人的哀求,让人将其拉下去。 妇人下去后,许遵不断在屋内踱来踱去,心神不定,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问一次派出去的人有无线索带回。 他分明知道没有这么快,可内心却止不住煎熬。屋内守着的人从未见过许遵如此反常。但他既这样反常,也没人敢上前劝,包括张七巧这位「准驸马」。 许遵一回来,便问了张七巧这样一个问题:道士最怕什么? 张七巧一下子被问住,理论上,出家之人要么觉得世间相都是宛如梦幻的显现,要么觉得自然之道贯穿天地,所以结果都是无所畏惧。但路志高这样的混账,算不上出家之人,他这种道士最怕什么,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
第74章 以后不许独自行动 夜幕降临时,桑云听到窗外有动静——准确地说,是某种鸟类的叫唤,或是人类发出的怪异的口哨声。 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由来人开门进屋,走到床前。 从来人的步伐和身上的气味,桑云可以判断出,还是那俩书生。 其中一个书生给桑云解绑,解完绑后,他们俩一人抬着桑云的头,一人抬着她的脚,就要将她往屋外抬。 “这会儿巷子外人不多吧?”一人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多,卖炊饼的老头儿都收摊儿了。”另一人回道。 “那就好,不然咱们抬着棺材出去,一定会被盯上。这事儿最近闹这么大,左右的邻居可都警惕着,等着拿悬赏金呢。”那人低声道。 棺材?他们要将自己放入棺材中抬走? 棺木的重量非自己一个女子之力能顶开。若是再钉上钉子,恐怕就没活路了。这些混账,是要活活闷死自己吗? 想到这里,桑云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将口中的棉絮咀嚼得越来越勤快。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时间里,桑云一直在想脱身之计——脑袋下的枕头是瓷枕,若是想法子磕破,或许能含着锐利的碎瓷,割破绳索,继而逃之夭夭。但这种方法难度很大,极有可能弄伤自己的同时,还割不破绳索。身子下的床被,里面应当是棉絮,桑云很快想到另一种更易成功的方法。她咬破床被一角,吃入一嘴棉絮,随后不断咀嚼,直至嘴中的棉絮越来越重,然后又悄悄抓了两手棉絮,再将手缩回袖子中。 就在二人抬着桑云,专心低头看脚下的路时,说时迟那时快,桑云突然睁眼,将口中棉絮吐向抬着自己头的书生的眼睛。与此同时,桑云将手中棉絮放出,吹向另一人的眼睛。 趁着二人揉眼睛,扑开棉絮的一刻,桑云拔腿就跑。 月黑风高,无边无际的墨团大量涂抹在天边。桑云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仿佛前后左右有无数的冤魂在盯着她这个「逃跑者」。她不停地跑,已经丧失了方向感,直往灯火聚集的地方跑。直到看到一间酒楼,跑进了门内,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出气来。 酒楼的生意不错,一楼坐着不少堂客,看见她这副样子,不免纷纷打量。 “桑捕快?”一道中气十足,又有些耳熟的女声在一旁响起。 桑云循声望去,脸上的表情由劫后余生的虚弱疲乏,变成惊喜——居然是绸缎庄的老板娘!她正与自己的官人在此处吃酒。 桑云看了那男人几眼,男人也看向她,眼中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却并不敢多瞧,忙把头低下只顾吃酒。 看来...老板娘将他治得服帖了。 “桑捕快怎么会在这儿?是来吃酒的,还是来查案的?看你头发乱的,应当是来查案的吧。”老板娘看了看她的样子,说道。 桑云狐疑地望了门外一眼,然后坐到老板娘身边去,压低声音请求道:“您能不能送我去大理寺?” 老板娘觉得奇怪,大概是觉得要回大理寺,为什么不自己回去,还要人送?但在看到桑云满脸狼狈之色后,大约猜出了什么,也压低声音问道:“你遇到麻烦了?” 桑云点点头。 老板娘不再多问,唤了身边仆人:“送桑捕快回大理寺。” 桑云作揖道:“您的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必定奉还。” 老板娘瞟了一眼自家官人,摆摆手,快速说了一句:“你帮了我的忙,这是我还你的才是。快走吧。” 桑云快步跟着仆人去往后门,上了老板娘家的马车,由仆人赶马,一路疾驰到大理寺门外。 夜色已然很晚,但大理寺仍旧灯火通明。 桑云出现在许遵面前时,许遵刚刚审完茶马巷的钱婆子。 两人四目相对,桑云看到许遵略疲惫的神态,所有的惊惧在这一刻都松缓下来。紧接着,委屈涌上心头,她突然扑到许遵身上大哭起来。 “大人,您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我差一点就死了,真的,就差一点。” 堂内留值的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包括因不放心桑云,而选择留下等候消息的张七巧。她以为桑云只是大胆了些,活泼了些,却没想到她如此生猛—— 许遵嫌弃地看着她鼻涕眼泪一大把,还悉数抹在自己的官服上,原本想要推开她,可双手腾空,却终究没做出这个动作。 桑云发泄完,终于感受到面前躯体的僵硬,她抬起头,看到许遵别扭又嫌弃的一张脸。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退后好几步,“对...对不住,我看到大人实在太激动了,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大人了。” 如此露骨的话说出口,堂内的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许遵的脸色由黑转红,甚至红到了耳根。原本想要责备她几句,可是看到她此刻头发散乱的狼狈模样,又突然不忍了。于是低声咳嗽几声,装作严肃道:“以后莫要独自行动,因为你一个人的冲动。不但打草惊蛇,还让大理寺这么多人跟着受累,你说你该当何罪!” 他的面容虽严肃,但语气却软。 桑云忙应道:“是,我是有罪,但凭大人处罚,哪怕是要扣我的钱,我也认了。可是,我看大人为这个案子日夜操劳,真的很想为大人分担辛苦。我想着,我只是跟过去偷偷探听一下,或许就能探听到什么重要消息呢,大人以前不是说过我比旁人要胆大心细,说过我有我的优势么?” “我担忧大人,心疼大人,所以才这么冲动的!” 众人一听,连头都不敢抬了。这...这桑姑娘几时和许大人发展成这样的关系的? 许遵整张脸涨得通红,竟无法直视她的目光。这个女人,为何如此不知羞?将...将这种话说得如此坦荡?要说也是私底下和自己悄悄说,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呢? “行了,行了,我命人送你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再来大理寺回话吧,你应该很累了。”许遵摆摆手,有遁逃之意。 谁料,桑云却一点困倦之色都没有,她梗着脖子,说道:“大人,我不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禀报!”
第75章 自投罗网 “大人,青雀巷整个就是一个贼巷,那两个读书人和路志高是一伙儿的,我就是被绑在他们那儿。”桑云道。 许遵一愣,他在巷子中,其实有留意到书生们住的那间小院子。甚至,他还留意到出墙的那枝红梅。只是,他确实没想到,桑云竟与他一墙之隔。 “大人,刘大花的生辰是七月,宋淑儿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也是,他们抓我去,可能不光是配阴婚,可能,还为了别的什么缘由,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过,我听那两个书生对话,猜出了这些。”桑云又道。 “那两个书生也参与了?”许遵眼眸一暗。 桑云摇摇头,“我觉得,他们知道得不多,应该只是配合抓人或者藏人,为了挣钱而已。” “既身为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如此衣冠扫地,真是丢人现眼。”许遵用词十分不客气。 众人皆不敢出声儿,因着许大人自己就是科举出身,平日虽不喜与士大夫交往密切,认为他们个性过于古怪。但自身却有读书人自有的风骨,对这些知法犯法、助纣为虐只为自身利益的学子十分鄙夷。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许遵忽然很是好奇这个问题,但看她狼狈的模样,想着过程该是无比艰辛的。 桑云把自己是如何被绑,如何脱困,又如何在酒楼遇到熟人,借着熟人家的马车回大理寺的过程讲了一遍,讲到痛快处,还比划起了手脚。 “我就这样,吐向他的同时,又将手中棉絮挥到他同伴的眼前。我就趁着他们俩揉眼睛的时候,赶紧跑,赶紧跑,这才跑了出来。” 她讲完后,发现堂内所有人都痴迷地看着自己,包括张七巧。 许遵轻咳一声,冷冷道:“你倒适合去说书。” “我也觉得我挺适合,许大人有门路吗?汴京城还有哪家茶楼缺说书人?实在不行,我也能女扮男装的。”桑云信口说道,说完不经意间看向张七巧,发觉张七巧有些心虚地埋下头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住口。 许遵看着桑云这人,刚才还抱着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现下又笑得灿烂如花,还如此蹬鼻子上脸。女人都是如此变幻多端吗?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命人送你回去,或者...”许遵想到她刚刚说如何从虎口逃脱,又想到路志高还没有被缉拿归案,不免放心不下,“或者,你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偏房有床铺和枕头被子。”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刚刚还有人私底下揣测许大人和桑姑娘的关系呢,眼下却是信了个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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