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掌灯时分,钟大将芙蓉从潘府带到了大理寺,一同来的,还有潘行之。 许遵的身子好得差不离,便不顾劝阻,更了衣,要亲自去大理寺审问嫌犯。 “许大人。”“潘大人。” 两人看见对方,都不曾露出一丝惊讶,仿佛早已预见似的。 “潘大人,这位是如意堂的刘大夫,我们有个猜想,想让刘大夫证实一下,潘大人不会不允吧?”许遵坐在堂上,声音冷然。 “自然不会。”潘行之微微笑道,向一边的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大夫上前,让芙蓉露出手腕来,以便于自己搭脉。芙蓉看了潘行之一眼,懒洋洋地伸出手腕。 她的表情很是从容,似乎什么都不怕。 一个朝廷命官,陪着一个下人出入大理寺,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撑腰是什么?大家都能看出的道道,芙蓉自然心中也有数。 刘大夫捋了捋胡子,细细把着脉,他的表情慢慢有些复杂,抬起头,看了看一边的许遵,又看了看潘行之。 “大夫,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潘行之彬彬有礼道。 许遵探究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似乎想要看清楚这潘行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依老夫所见,这位姑娘,已经怀胎三月有余,她的脉象,是喜脉。”刘大夫开口道。 “刘大夫是这一片儿的老大夫了,听说寻常人家中产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都是刘大夫妙手回春。刘大夫见过的产妇无数,想必不光只是能看出脉象吧。”许遵当着潘行之的面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刘大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能听出许遵的弦外之音,只是,有些话。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结果,许遵还没说话呢,又是潘行之开了口:“大夫但说无妨。” 刘大夫吃下一颗定心丸,这才缓缓而道:“姑娘的脉搏有力,再看姑娘的肚子。虽还未显怀,但已有尖尖的形状,应该是个男胎。” 潘行之听了这话,面露喜气。芙蓉也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许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客气地命人将大夫送出门去,随后,又回到公堂之上。 “芙蓉,先前本官的下属检查过你的身子,你身上旧伤新伤,到处是伤,最新的一处伤在臂膀上,可是实情?”许遵问道。 “是。”芙蓉答得痛快。 “可是潘大姑娘打的?”许遵又问。 芙蓉犹豫片刻,又答了一声:“是。” “别的女使身上都没有新伤,说明近日里,潘大姑娘的病情还算稳定,为何偏偏打了你?”许遵目光一暗,不等芙蓉回话,又紧接着道:“可是她撞破你与潘大人的私情,因接受不了此事,才导致病情发作?在这过程中,你用臂膀护住肚子,所以才造成臂膀上的诸多新伤。你事后气不过,趁着她喝完安神药熟睡后,便制造了一场炭火引发的所谓意外,是不是?!” 许遵说完后,将手中惊堂木「啪」一声往桌上一拍。 院中树上的灰雀被惊得扑翅飞走,留下反应慢半拍的芙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目光才从遥远的天际摸索回来,拼命挥手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承认我有些恨大姑娘不拿我们下人当人,但杀人我怎么敢?我真的没有!” 说完,她慌张地望向潘行之,似乎在等着潘行之为自己辩驳几句。 只见潘行之抖了抖袖子,朝许遵作揖道:“许大人,这丫头是眉儿身边最亲近的女使。若是大人推断属实,确实只有她能做到这一点。” 不止是芙蓉变得目瞪口呆,连同许遵,包括在堂后听审的钟大、桑云都愣住了。 潘行之仍旧保持着温润的神情,继续慢慢说道:“许大人不必因这丫头同我的关系而感到为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堂上气氛死一般沉寂。
第117章 造一个物证 “主君!”意识到不对劲儿的芙蓉面色难看,这一声,几乎带了哭腔。 “芙蓉,我很喜欢你,原先是等你生下孩子,就要抬了你做姨娘的。我先前也问过你,我女儿的死是否跟你有关。毕竟,贴身伺候她的,就你和香儿两个。你说不是,我也就信了你。现在许大人和大理寺的捕快们盯上你,一定是有证据了。你还不肯认罪,属实叫我心寒。”潘行之一番话,说得实心实意。 要不是大家伙儿都对潘行之的人品了解,还真信了他对芙蓉赤心相待,却遭到芙蓉杀人诛心般的待遇,偏偏芙蓉对他杀人诛心,他却仍旧以礼相待。 只是,大家不知道潘行之为何如此。 “既如此,芙蓉,你招是不招?”许遵又是一记惊堂木。 芙蓉有些慌了神,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求生的本能在下一刻冲破理智,她撒泼似地喊:“招什么招,她自己喝的药,又是自己掩的门窗,这就是一个意外!” 桑云站在屏风后听着,总觉得芙蓉最后这句话有些耳熟,想了会儿,才想起来,潘家的二公子也曾说过这话。 “她掩的门窗,她喝的药,难道也是她自己生的炭火吗?”许遵语气一凛。 “冬天那么冷,哪个屋里没炭火?我把炭盆端进去后,就出来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对,证据,办案要讲证据的!”芙蓉越说越带劲儿,她觉得只要没证据,这位大理寺卿总不能硬生生按一个罪名给自个儿。 许遵还未开口,桑云就冲动地从屏风后站了出来,质问芙蓉道:“你要证据是吗?潘大姑娘的尸体是在乱葬岗发现的,当时我在那儿。冬天那么冷,可潘大姑娘穿的衣物却如此单薄。你是她的贴身女使,衣裳都是你准备的,好叫潘大姑娘因为冷,靠近炭盆取暖,从而更快中毒身亡。难道你不是故意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许遵用欣赏的眼神看向她,这丫头总能留意到旁人留意不到的,想到别人想不出的,她出其不意的一击,总叫自己惊喜。 芙蓉面色发白,但下一刻,她反驳的话语还是像雪珠子似的砸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都是你的妄想吧?我给她准备衣裳,又不给她送饭。她自己要穿得单薄,说是热,难道我能管得了她?厨房的人给她送饭,见她不应,难道不会自己进去瞧?我如何能控制她什么时候死?桑姑娘,怪不得你能当女捕快呢,想来就是能胡诌是吧?” 潘行之上前,喊了一声:“芙蓉——” 大概是他觉得,芙蓉在公堂上这么放肆,实在有辱他的颜面。 “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许遵斥道,随后又朝向桑云道:“你也是,公堂之上,你还有半分规矩没有?快退下去!” 同样是指责,许遵面向桑云时,语气明显柔了几分。 桑云实在难以忍受芙蓉的嚣张,但许大人已经下了指令,自己只得遵守,于是忍了又忍,道了一声「是」,又退到屏风后。 “潘大人,府上的人,先前只是问了大姑娘身边伺候的,不介意我派人再去问问厨房的人吧?”许遵将目光投向潘行之。 “只要是为了能叫案子早点破,我那可怜的女儿在天之灵得到宽慰,许大人请便。”潘行之回道。 “那...芙蓉姑娘作为案件第一嫌疑人,需要暂时关押在大理寺,潘大人也不会有异议吧?”许遵又道。 “自然不会,只是...”潘行之皱眉。 许遵笑道:“放心,我们会为芙蓉姑娘安排单独的牢房,厚褥吃食一概不少,还会让大夫时不时来为她搭脉,确保潘大人的子嗣无碍,直到案子破了。” “如此,那便谢过许大人了。”潘行之松了口气。 下了堂,许遵脱下官帽,坐在后屋的椅子上,许久不升堂,乍一用力,后背便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公子,刚刚府上来报,夫人惩治了欲刺杀公子的丫头,将她关进了柴房。不许人送吃的喝的,也不许她死,否则要看守的人一道受罚。另外,夫人还夺了伯爵夫人的管家权。”钟大禀这件事儿时,满脸幸灾乐祸。 许遵一愣,他想象不出来母亲秉雷霆之势而下的模样,印象中,母亲是个从不管事儿的,大约...为母则刚吧。 桑云同钟大一道进来,对芙蓉认罪不认罪的事儿表达了担忧。 “大人,我瞧这个芙蓉算是豁出去了,不到黄河心不死那种。咱们就算找出一万个人证,可是没有物证,怎么才能让她认罪呢?她又怀着身孕...不能上刑罚。” 许遵眼眸微眯,他冲钟大道:“我记得,刑部大牢有几个死刑犯,是要近日处死的,我上书一封,你带去给刑部尚书欧阳修,借一死刑犯一用。” “公子您这是...”钟大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句「是」。 许遵又望向桑云,“你不是说没有物证么?那咱们就造一个出来。” 造一个? 一直等到潘府的人都审问过一遍了,死刑犯也借来了,桑云方知,许遵口中「造个物证」是什么意思。 许遵在大理寺内,寻了间耳房,将其打造得和潘家的佛堂一样。 随后,他命人给死刑犯灌下一碗安神药,待犯人止不住困意,睡去之后,将其丢进耳房的炭盆旁。 炭盆里早已放置了和当日芙蓉端给潘大姑娘一样多的炭火——比寻常人家使用一次的炭火数足足多了一倍不止。 接着,衙役们将门窗从外掩上,并守候在外,一并守候的,还有黄明子。 此时刚过辰时,到了午时用饭时,衙役们用浸湿的帕子捂住口鼻,打开耳房的门窗,将死刑犯拖了出来,放置在院内的空地上。 黄明子立刻上前查验,发现此人已经中毒而亡。 当下属将结果报给许遵时,许遵看向桑云道:“你要的物证,不就来了?” 根据厨房的人说,他们给大姑娘送饭的时间是午时一刻,敲门半晌,无人应,有胆大的推了门进去,发现大姑娘已死。 根据管事婆子说,芙蓉当日领的炭火,足足比平日多了一倍,她说大姑娘怕冷,所以才多要了些。 当时根本没人多想,就算等大姑娘出事了,有人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多嘴。大宅院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118章 远远没有结束 “犯人死时还算安详吗?”许遵问了一句。 “是,黄仵作说,犯人死时,还算安详,没有很痛苦。”下属回道。 “那便好,你把这些交给犯人家属,宽慰他们几句。”许遵摘下自己的钱袋子,丢给下属。 “是。”下属领命前去。 “大人,你真是有钱又体贴,连死刑犯的家人都能顾及。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可是个大好人!”桑云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发自肺腑道。 这丫头夸人的方式永远这么朴实无华,许遵回回被夸得面上不自然,只能转移目光,低咳几声道:“不要总将钱不钱的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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